梦幻泡影 第四卷(4-5) 作者:蓝晶

【梦幻泡影】第四卷(4-5)

作者:蓝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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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大劫之兆

四周一片漆黑,那是厚实的泥土。

谢小玉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像被活埋一样。 “小心,前面有土蛮的钻地兵,这帮家伙很麻烦的。”传音符里传来麻子的警告声。

谢小玉立刻屏住呼吸,与此同时,他也感觉速度慢了下来。 钻地兵同样精通土遁,麻子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话,并不在乎这些家伙;带着谢小玉就不行了,只能远远避开。

麻子遁得很深,离地面有百余丈,那些钻地兵只在十丈上下巡游,所以要避开他们并不是什么难事。

一路上小心翼翼,两个人在地底深处无声无息滑行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小玉终于感觉到麻子开始往地面升,这是要出去了。

他很高兴能够重新踏上地面,四周全是土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半个时辰之后,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土里冒了出来。 一起冒出来的,还有十二只海碗大小、浑身长满刚毛的蜘蛛。

这些土蜘蛛还只是幼体,力气并不大,不过十二只一起出力效果还不错,省了麻子很多力气。

从土里一出来,谢小玉就用“观天彻地洞幽大法”朝四周张望着。

这里深藏山腹中,旁边就是一条灵脉,灵气还挺足,不过他并不是来这里寻穴的。

从纳物袋里掏出罗盘、牵机线,谢小玉开始工作起来。 布设法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初在落魂谷,谢小玉花了一个下午才把三十六根阵旗全都布好,那里还是一片平地。

这里是一座山洞,想将阵旗全都铺开的话,还要挖一些洞穴出来,他在矿井里就是这么做的。

这绝对是一项大工程,怪不得麻子不肯一个人干活。好在他带来十二个挖惯了洞的“矿工”。这些土蜘蛛干别的事不行,挖洞一流。

将整个洞穴勘测一遍,在一张纸上描绘洞穴大致的走向,谢小玉叹道:“想将阵布好,至少也要两天的时间。看来我们不可能把每一个点都连接起来,最多挑十二个点。”

“我才不管,花再多的时间都没关系,只要不是我一个人辛苦干活就行。”麻子的态度很直接。

这次,换成谢小玉说不出话来。

说干就干。两个人各自分工,每人六只土蜘蛛。

这一来他们工作到不知时间。

累了,就跑到一边打坐休息;饿了,就拿出事先烤好的鸡肉脯啃两口。

因为一旁有人,所以用不着担心会被土蛮偷袭,打坐休息倒也很安稳。

眼看着工作完成一大半,还有七、八个阵基安置完毕就可以走人了。突然,东南方向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波动。

“怎么回事?有人在做法?”谢小玉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在外面的时候经常碰到这种事。我也曾经想要打探,可惜土蛮防卫森严,根本潜不进去。”麻子很不负责地回答道。

谢小玉的神情变得凝重。麻子可以不管,他却不行,因为他的肩膀上负担着太多东西。

“帮我在顶上开个洞。”谢小玉指了指头顶上方的一道缝隙。

麻子明白他要干什么。当初被挡在北望城外的时候,他们就做过同样的事。

开一个小洞并不困难,只要能够把谢小玉塞进去就行。 缝隙正对着东南方,需要稍微扩大一些。很快,麻子就完成他的工作,那是一个很小的洞,人在里面连腰都直不起来。

谢小玉艰难地爬了进去,轻声咒骂一句:“这个混蛋。” 从纳物袋取出阳燧镜。这次他没有拿出那面大的,而是拿了一面小的,主镜只有巴掌大,副镜更是仅有铜钱大小。

将镜子装好,他透过主镜后方的孔朝远处眺望。

远处有一大群土蛮正围拢成圈,不停朝着中间跪拜着。 圈子中央被一片山脊挡住,看不清楚,不过从土蛮顶礼膜拜的样子来看,正中央的位置上肯定立着一尊神像。

“土蛮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祭拜仪式?比如祭天、祭地、祭祖?”谢小玉皱紧眉头问道。

“这要问吴荣华,我对这里也不太了解。”麻子帮不上忙。 “你上来看看。”谢小玉说着,钻了下来,这个洞实在太小了。

麻子嘟囔一声,爬了上去。他本来想捉弄谢小玉,没想到自己也被拖下水。

阳燧镜早已经调整好,根本用不着动,只需要把眼睛凑到孔前就行。麻子同样也看到远处人头攒动的场面。

“人好多啊!少说有两、三百万。”麻子喃喃自语着:“这怎么可能?难道整个天宝州的土蛮都集中在这里?他们哪来那么多粮食?”

“西面有座高峰,你带我过去。”谢小玉决定追根究底。 麻子也感觉事态严重,不敢再开玩笑。

谢小玉所指的山峰和这座山头相连着,所以沿着山脊而行,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到了那里之后,麻子钻进土中,一会儿工夫他又冒了出来,已经挖好一个可以藏身的洞穴。

这次他很正经,挖的洞可以藏四、五个人,正前方同样也有一道缝隙,而且缝隙外还有一丛矮树,绝对是一个极其隐秘的观察点。

重新将阳燧镜装好,麻子迫不及待凑过去看了起来。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变了。

谢小玉挤开麻子,将眼睛凑到孔前。瞬间,他的脸色也发白了。

山谷中央确实竖着一尊神像。

那位神长着四颗脑袋、六只手臂,外表倒不显得恶形恶状,和那些六、七颗脑袋、几十只手臂的神魔比起来,这位还差得多。

“是婆罗贺摩,万魔之祖。”谢小玉的嘴唇微微哆嗦着。 “我知道那么多土蛮是怎么冒出来的了。婆罗贺摩最擅长的就是无中生有,而且在三位魔祖里最随和,号称有求必应,那数以百万计的土蛮应该就是他的杰作。”麻子在一旁分析着。

“我不相信有那种神通存在,就算有,现在天地隔绝,婆罗贺摩也没办法打破天地间的隔膜,插手这个世界的事。”谢小玉否定麻子的说法。

如果魔祖的力量这么容易降临,魔门也不会被佛门取代。 “不是没办法。在魔门之中,以一化十、以一化百的法术有一大堆,什么滴血分身、赤尸分身、肉骨分身……这些法术都要分魂裂魄。灭掉一个分身,施术者就不能再入轮回,只有这些不惧生死的土蛮才敢这么干。”麻子已经将前后的线索全部串联在一起。

之前他就觉得不对劲,那些进攻戊城的土蛮不但实力弱,连魂魄也孱弱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这我也明白,问题是,滴血分身那么容易修练吗?”谢小玉透过阳燧镜眺望着远处,冷冷地问道。

他想得比麻子深远得多,所以脸色才会这么难看。 麻子被问住了。

分身类的法术没有一个简单,想修练最起码要真君境界。 “你的猜测呢?”麻子知道谢小玉肯定猜到了些什么。 “神道,是消失万年的神道死灰复燃了。”谢小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脸上的冰冷,额头还有微微的虚汗。

“神道!”麻子的脸色也白了。

这绝对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字眼。

佛门、道门、魔门、旁门教义各自不同,但是有一点却是相同,那就是透过修练追求个人的解脱,所以才有修士这一说。

神道就不一样了,那完全是另外一个体系。

这些人不需要修练,只要召来一批善男信女,让善男信女们信奉自己,时时刻刻口诵他们的尊号,他们就可以拥有神通。

这一套东西是从祷告、祭祀演变而来,而祭祀、祷告这类仪式源远流长,太古之时就有人祭天地、祀鬼神。

三千大道之中有祭拜之道和信仰之道,佛道魔旁四门之中也有相应的法门。

所以神道绝对不是什么邪道。

问题在神道需要大批信徒,而且只能信我,不能同时信奉旁人。

这样一来,信徒就成了修神道者的私产;再加上神道无需苦修,也不讲资质,只要信徒众多,自然神通广大,自然受到世俗君王的青睐。

一开始大家还可以相安无事,渐渐地,修神道的君王开始互相兼并,弱者被吞,强者越发强横,最后只剩下五位最强的君王。

这五个人自称神皇,每个人都到了举步飞升的境地,所以无需继续兼并。

这时候,神道的缺陷就显露无遗。

五位神皇能够达到那样的境界,是靠亿万名信徒维系着,他们一旦飞升,再也无法插手人间之事,那些信徒肯定会改信他人,他们立刻会被打回原形,所以他们不能飞升,也不敢飞升。

这五个人各自做出不同的选择。

一个人最先转入佛门;另外三个人有样学样,不过他们改走道门,原因是他们看到转入佛门的那位神皇进展非常缓慢。

百年之后,三位神皇相继飞升而去,转入佛门的神皇仍旧苦修着。

最后一位神皇没打算这么做,他有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他想独占天下,建一座永恒不灭的地上神国。

当那位转入佛门的神皇成就罗汉果位,举步飞升之后,他终于动手了……这就是万年之前天地大劫的由来。

大劫过后,“神道”就被视为灾难的根源,成为各大教最为忌讳的东西,一旦发现“神道”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各大教立刻会全力扑灭。

“麻子,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谢小玉转瞬间就想到其中的利害。

“你担心各大门派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杀我们灭口?”麻子问道。

“不是杀我们两个人灭口,而是将天宝州的人全都杀光。”谢小玉想到的结果远比麻子的猜测可怕得多。

“这怎么可能?”麻子有些不信,但是他知道谢小玉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你现在还猜不出他们为什么攻城吗?这些土蛮攻破城池之后,男人全部杀光,只留下女人和孩子。以前大家都猜不透他们要这些女人和孩子干什么,怎么养活?现在你应该懂了。”谢小玉越说,眼神越凌厉。

麻子当然明白。有修神道的人在,可以轻而易举制造出一片没有毒素的土地,也可以让那些女人和孩子不怕毒素。

这就是神道厉害的地方。修神道的人先要选定一个专精的领域,只要在这个领域里,他就无所不能。

一明白这件事,麻子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他知道谢小玉说得没错。

如果各大门派知道此事,唯一的可能就是将天宝州的人全部杀掉,这样就让土蛮没办法补充人口,也没办法学到中土的技术。

这不是因为残忍嗜杀,而是因为没办法把人从天宝州撤走。 临海城一个月会有两艘空行巨舟到达,每艘空行巨舟装载一千五百到两千人;一个月就是三、四千人;一年就是四万多人。

整个天宝州有六十几座城,有些城每个月有一艘空行巨舟到港,有些是两个月一艘,加起来差不多每年有将近一百万人过来这里。

尽管这里每天都有人死去,但是人口总数正在增长,而且增长速度惊人,所以临海城十几年前的黄泥岗现在已经变成城的一部分,粗略估计整个天宝州少说有五、六千万人口。

这么多人用空行巨舟运载要来回几万趟,显然不可能,用海船更不可能,因为海船即便顺风顺水,也要七、八年的时间才能到达中土。

这一路上,人要吃饭喝水,先不说船能不能装下这么多东西,这么多粮食也没地方弄。

反复想了半天,麻子最后发现这件事真的不能说。 天空开始飘起雪,一开始只是小雪,西北风吹过来之后,雪开始越下越大。

谢小玉和麻子并不在乎下雪天,对他们来说,漫天大雪反倒能阻碍土蛮的视线,让他们活动起来更容易些。

那厚厚的积雪让谢小玉突然意识到自己算漏一件事——他没算天时。

“看来我们可以早一点结束了。”他有些不好意思。 麻子看着满地的白雪,脸颊不停抽搐着,很想将旁边的家伙痛揍一顿。

雪就是水,到了冬天,整个天宝州就成了一处水的世界。 精通水遁的修士不少,大部分修士也都会一些水遁之术,可以像来的时候那样以几个精通水遁的修士为主,其他人为辅,大家驾着水遁逃跑,不信那些土蛮能追得上来。

就算追上来也不怕,现在他们这支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今非昔比,如果再遇上当初那种埋伏,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杀回去。

“别抱怨了,走吧。”谢小玉拍了一下麻子的肩膀。 麻子哼了一声,一下子钻进土里,谢小玉直接被带下去。 和来的时候一样,麻子一直钻到百余丈的深度,才朝着戊城的方向而去。十二只土蜘蛛一齐用力,拖着谢小玉前进。

快靠近戊城的时候,头顶上又传来土蛮钻地兵的气息。 “糟糕,这些东西的数量增加十几倍。”传音符里面响起了麻子的声音。

“应该是借神道的力量一化十、十化百。你不觉得我们最早碰到的那些鸟人太弱了吗?而且数量也多得离谱。”谢小玉说道。

“我们怎么上去?”麻子问。

“还能怎么上去?当然是强行杀回去。”谢小玉想都没想就回道。

有那么多钻地兵游弋巡逻,他绝对不敢打开为麻子准备的出入口。

“抄家伙吧。”麻子兴奋地取出裂地鞭。

这件魔器炼成之后,立刻拿一个真人做了祭品,没比这更完美了,可惜一直没机会用,这次总算能显显威风。

谢小玉叹息一声,掏出刀轮。

这次要速战速决,还是这玩意儿用起来方便,威力也大。 两个人也不急着上去,全都拼命地往魔器里打着法诀。 这就是魔器的好处,法器如果这样做的话,肯定会被上面的土蛮发现,魔器却没这个问题,所以魔器适合用来偷袭。

明知魔道凶险,也知道魔多短处,但是修练魔门大法的人仍旧数不胜数,自然有其道理。

麻子的准备很快就结束了,裂地鞭将地底深处的大地精气强行抽取一空。

谢小玉却碰到麻烦。他手上的刀轮如同一个无底洞,十几个法诀打进去,就像石头扔到井里,只听到扑通一声轻响,却连个水花都没看见。

他连忙从纳物袋里掏出一只瓶子,用拇指拨开瓶盖,倒了几颗补气丹丸入口。

这些丹丸入口即化,变成丝丝缕缕的灵力,支撑着他继续往刀轮里打法诀。

“谁教你心黑,将六欲天魔招了来。”麻子在一旁看笑话,这种机会难得有。

谢小玉一嘴丹丸根本不能说话,只能任凭麻子取笑。 足足吞下去三十多颗补气丹后,谢小玉感觉稍微好一点了,法诀打进去之后,总算是有了点反应。

“走。”谢小玉一手抓住麻子的手肘。

麻子运起土遁之术,飞快朝着地面冲去,这次他不再讲什么隐蔽了。

四周那些钻地兵立刻被惊动了,纷纷围拢过来。

两边都在争分夺秒。

麻子毕竟抢先发动,带着谢小玉先一步从土里冒了出来,三个钻地兵几乎贴着他们的脚底也钻了出来。

刹那间,麻子和谢小玉同时出手。

麻子手中的长鞭舞动如飞,以他的身体为中心,一片扇形区域全都被鞭影笼罩住,下一瞬间,鞭影变成漫天血雾。

谢小玉出手也不慢。

刀轮一出手,立刻发出一阵悦耳的轻吟,那声音清幽婉转,令人心醉神迷,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哀怨,让人声泪俱下、伤心断肠。

听到声音的人全都变得神情呆滞、两眼无神,旁边正发威的麻子也中了招,眼神渐渐失去神采。

“醒来!”谢小玉在这个家伙的肩膀上猛击一掌。 “嘶——这么用力干嘛!”麻子痛呼一声,不过马上打了个寒颤,异常畏惧地看着那把刀轮。

这东西不愧有天魔潜伏,凶性慑人,居然敌我不分,连自己人都暗算。

不过从外表看,这把刀轮却看不出一丝邪气,没有以前那方圆亩许的魔焰,也没有神魔的身影,只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神光随意漫卷着,不带丝毫烟火之气。

但是魔音所至,不管是在地上还是地下的人全都瞬间被迷住心神,然后在不知不觉中没了气息。

被魔头所杀,一点不比被赤霄紫光雷炸死好多少,同样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那些魂魄并没有被刀轮吞噬,天魔分身显然对普通的魂魄不感兴趣,所以直接将它们化为虚无。

谢小玉和麻子都被刀轮的恐怖所震慑,不过他们并没有忘记自己还身处险境,一头撞进“倒转乾坤虚空挪移阵”里。

一进入“倒转乾坤虚空挪移阵”,他们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震怒的狂吼,眨眼间,戊城上空天昏地暗。

两个人同时感到心头乱跳,即便已经身处大阵之中,那恐怖的气势仍旧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下一瞬间,方圆数十丈的一片地面猛地陷落下去。 陷落的地方显露出一座乌光隐隐的曼陀罗阵,中间是三尊魔像,周围是十二尊小一些的魔像,每一尊魔像都栩栩如生,已经完全凝结出实体。

之前无往而不利的“倒转乾坤虚空挪移阵”这次居然失灵了,别说将这一击挪移开,即便偏转一分都做不到。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谢小玉和麻子强行挪移进矿井里。 “那是什么?”麻子惊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魔器,也可能是某种阵法,集合许多人的力量同时打出来。”谢小玉一想到刚才那一击,也禁不住心生恐惧。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至,还没看到人,就听到李福禄的声音。

“两位哥哥,你们总算回来了。”

所有的人都跑来了,跑在最前面的是李福禄和赵博,苏明成和法磬落后他们半步。

谢小玉和麻子这才回过神来。他们转头看去,立刻同时皱起眉头,因为来迎接他们的人全都有些狼狈,每个人的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

“怎么回事?”谢小玉急问道。

“你们走后五、六天,那些土蛮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开始猛攻这里,来的全都是强手,我们拼了命才顶住。”法磬连忙解释道。

“有没有伤亡?”谢小玉问道。

“死了二十几个人。七天前,一段矿井被打塌了,露出洞口,土蛮拼命想杀进来,我们则拼命死守,还好洞口不大,最后还是守住了。”法磬说着,仍旧显得心有余悸。

与此同时,他也有些灰心丧气。谢小玉和麻子不在,他以为自己和苏明成可以挑起大梁,结果证明他们撑不起这副重担。

“柱子、田壮、小六子、老白他们都死了,俺爹也受了重伤。”李福禄抽着鼻子说道。

这话出口,一些人的脸色显得不太好看。

谢小玉立刻就明白了。

当初开辟这片隐蔽所的时候,就将所有的矿井分成许多段,每一段有专门的人把守,而李光宗他们负责统领那些兵卒。

显然,矿井被打塌的时候,负责那一段防御的人因为害怕而逃离,李光宗他们不得不上来补位。

“还有谁死了,给我一份名单。他们有什么亲戚朋友吗?”谢小玉问道。

他没管那些失职的家伙,反正到了撤离时,他会让这些人知道什么叫后悔。

“还有其他事吗?”谢小玉又问。他出去将近一个月,肯定有很多事情急待他处理。

“那群伤兵闹过一次叛变,让老李镇压下去,参与叛变的三百多人全都被驱逐出去。”法磬畏畏缩缩地说道,他不清楚谢小玉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是我的安排。”谢小玉将责任揽了过来。

“现在士气有些不稳,那些伤兵只是畏惧我们的实力,没人敢再挑头闹事罢了。”法磬轻声说道。

这其实是善意的警告,他的想法和当初的李光宗是一样的。 谢小玉没办法解释,他对李光宗说的那番话绝对不会对着这些人说。

“不是我要他们过来,是都护大人打发他们来送死,我收留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告诉他们,谁不想留下,我可以送他们回主城。”谢小玉显得异常冷酷。

这时候,谢小玉才想起有一件事没问:“主城那边怎么样了?”

“那边比这边更糟。最外面的几处城区已经丢了,他们学我们将城里的房子全都拆了,用来建造新的城墙,还支撑起六十几座大阵,靠这些大阵在拖时间。”

“这么多大阵?”谢小玉大吃一惊。

他并不是吃惊官府的财力。

矿头去矿业会所哭诉一番,上面就拿出一套“倒转乾坤虚空挪移阵”作为补偿,官府在这方面绝对不会比矿业会所差。

问题是这些大阵需要有人操纵,其中必须有一个精通阵法的人主持全局,而且每根阵旗至少要一个粗通阵法的修士执掌。

就拿“倒转乾坤虚空挪移阵”来说,需要三十九个人连手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六十多套这样的大阵,就要两千四百多个修士,很难想象主城里还能凑出这么多修士。

“他们不像我们这样奢侈,最多十来个人操纵一座大阵。”法磬精通阵法,他从那些大阵的变换中就看出人手不够。

“那位陈都护绝对是个白痴。当初人多的时候就应该把这些大阵拿出来,也不至于一夜之间所有的卫星城尽数陷落,大批修士战死。”苏明成在一旁叹道。

这显然是所有人共同的想法。

谢小玉和麻子互望一眼,他们比其他人更明白朝廷那些诡异心思。

当初谢小玉刚来的时候,曾经说过朝廷意图不轨,想让天宝州的散修和土蛮同归于尽。

那只是他用来堵都护大人的话,没想到居然一语中的,朝廷真的有这样的意思。

“我们管好自己就够了。”谢小玉不想多提主城的事,来这里的第一天,他对那边的人就没有一丝好感。

“大家做各自的事去,没事做的,就把握时间修练。”他开始挥手赶人。

那些新来的修士一个个都离开了,苏明成、法磬他们却从谢小玉的神情中看出一丝名堂。

等众人全都散去,他们立刻凑了过来。

“那件事准备得怎么样了?”苏明成抢先问道。他是知道计划的人。

“一切顺利。”谢小玉不欲多说,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不是不相信法磬他们几个人,问题是他说出来之后,法磬他们难免会流露出自己是知情人的意味,这样一来,其他人就会犯嘀咕了。

新来的修士或许还能克制住,像赵博这样早就跟着他的人心里难免会有想法。

傻子才会自找麻烦。

“我们什么时候撤?”法磬问道。他也很聪明,立刻猜到谢小玉不说明白的原因,所以用了一种没有忌讳的问法。

“要看主城那边什么时候撑不下去。”谢小玉不想给人留下把柄。

主城不破,他如果先撤的话叫临阵脱逃;主城破了,他撤退就变得顺理成章。

“到时候恐怕来不及。”法磬担忧的是这件事。

“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谢小玉语气重了一些。 他之所以能将这么多人聚在身边,就是因为他给众人足够的信心,所以他绝对不允许有人提出质疑。

“我没那个意思。”法磬连忙解释。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稳妥起见,不过有些事不能多说。”谢小玉连忙缓和一些,他也不想和法磬搞僵关系。

突然,他想起神道再现的事。

“我有很多事不能说。如果你们相信我,就在修练上加把劲,最好能够在一、两年里踏入玄门,否则恐怕就晚了。三年后,我们必须回中土,马上就会有一场大祸降临在天宝州,如果来不及走,谁都别想活命。”谢小玉显得异常严肃。

“一、两年成就真人?这怎么可能?”法磬相信,给自己五年的时间,十有八九可以成为真人,但是一、两年实在太短了。

“不想死就拼命修练吧。”麻子冷着脸说道:“反正,我会尽可能在一年里踏入玄门。”说着,他朝苏明成伸出手:“给我一瓶补气丹,我拿《天符宝箓》换。”

麻子的话最有分量,因为他太高傲了,傲得不屑于撒谎。此刻他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大家的心里全都发毛。

他们可以肯定,谢小玉和麻子在外面发现了什么。 “我……我要去修练了。”法磬转身就走。

“我也是。”苏明成也感觉到时间紧迫。

矿井里冰寒彻骨。士兵们裹着被子、毯子,仍旧瑟瑟发抖。 “卡擦、卡嚓。”

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斜靠在一块木板上,正拿着生锈的破刀在墙壁上划着,墙壁上全都是一道道刻痕。

“明天就是小年夜了。”他自言自语着。

他是被派过来那五千个伤兵里的一个,在之前的战斗中他被砍掉右臂。

他旁边是一群老卒。

其中一个老卒目光涣散地看着天花板,好半天才说道:“往年这个时候,我们那边都开始杀猪宰羊了。一年里难得吃到一次肉,只有过年有这个口福。”

另一个老卒说道:“我就没这么舒服了。最后几天是最累的日子,东家要盘账,还要核对货物,最后要把店铺打扫干净,一直要忙到小年夜这天。不过也有好处,小年夜的时候,东家总会请我们吃一顿,前年是在迎宾楼吃,去年是福来顺。”

“今年能够活着就不错了。”年轻的伤兵扔掉手里的刀。 “别抱怨,你我活下来的机会比那些人多。”刚才那个老卒凑到年轻伤兵的耳边低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年轻的伤兵一下子坐了起来。

“你应该听说了吧?为首的那两个修士已经回来了。这段日子,那些修士精气神都和往日不一样,好像在高兴些什么。”老卒仍旧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他们离开,是去安排退路?”伤兵虽然年轻,但是见识不错。

“十有八九是这样。当初刚刚开战时我们都怕死了,小李头领却一点都不在乎,他说大头领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怎么逃了。”

“只怕他们未必会带着我们一起逃。”年轻的伤兵一脸不屑地说道。

“不至于。带我们这些人走,对那几位头领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两位头领已经布置好退路,到时候要走就走,土蛮根本拦不住。”老卒异常得意地说道。

他因为巴结李福禄的缘故,所以经常能够得到别人不知道的消息。

“这肯定要花很大的气力,那些修士老爷谁肯这样做?我们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只小蚂蚁。”年轻的伤兵仍旧不信。

“谁说要他们花力气?你我手里的虫子全都是苏头领养的宝贝,平时才不会给人呢。那些虫子每一只都有法力,比一些修士都强,到时候我们可以借它们的法力逃。”老卒道出其中的奥妙。

“这样说来,没养虫子的人不就得困死在这里?”伤兵一下子坐直身体。

“就是这个意思。”老卒笑了起来:“前段时间有人造反,让老李头领压了下去,事后很多人怕被牵连,就向老李头领讨要虫子,想表示自己的忠诚,但是老李头领根本没给他们这个机会。明白为什么吗?”老卒笑得越发高兴。

当初大部分伤兵不愿意养虫,上面居然同意,这让他们这些老卒很不好受,毕竟养虫子伤元气,所以无形之中他们就和那部分伤兵起了隔阂。

现在知道那些人自作聪明,绝了自己的后路,老卒们乐得看笑话。

这就是小人物的心思,说不上坏,也绝对谈不上善良。 年轻的伤兵心乱如麻,那边还有他的好兄弟。

“你最好不要乱说乱动。自从那些人造反之后,几位头领对那边很是小心,有点风吹草动,立刻会出手镇压。几位头领不会杀人,只是把人往外一扔,你知道是什么结果。”老卒看出年轻伤兵的心思,立刻警告道。

“就算他说出去也没用,那些虫子在修士的手里,他能求得动修士老爷?”另外一个老卒冷言冷语道。

“怪我多嘴。”刚才那个老卒一脸后悔,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意思地走开了。

过了拐角,老卒就看到李光宗背靠着岩壁站在那里。 “小的已经遵照您的意思做了。”老卒连忙点头哈腰说道。 李光宗想着心事,好半天他才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您是菩萨心肠。”老卒连忙拍马屁。

“我只是不想看着那么多人眼睁睁地等死,一年前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一个蝼蚁似的人物。”李光宗叹道。

“您这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老卒这次说了真心话。 “你也要把握住机缘,有事没事就多想想大首领的好处,透过那些蛊虫,他能够感应到你的想法。”李光宗很不想说这话,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巫婆、灵媒。

他现在也算是个正牌的修士,已经知道那些巫婆、灵媒大多是骗人的,没什么法力,就算偶尔有两个会法术的,也只是最差劲的那种。

他不知道谢小玉为什么要他这么做,他不会多问,只知道照着做就是了。

“小的遵命。”老卒连声说道。

活到他这个年纪,已经没什么想法了,只求平安;如果再能活得好一些、活得长一些,那就更好了。

反正修士老爷只是让他诚心求拜,并不需要做别的事,也没有性命之虞,为什么不干?

“你再告诉那个人,如果他的朋友也诚心求告的话,说不定有机会得到灵虫。不过只有灵虫不够,因为他们得到灵虫的时间实在太晚了,到时候就算能带上他们,可能也走不远,所以他们要更加诚心求告,或许有一线生机。”李光宗厚着脸皮装神弄鬼。

他觉得脸颊发烧,好在矿井里光线暗淡,不用担心会被看破。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老卒打定主意,以后每天念大首领的名字两万遍,就当做神来拜。

“你回去吧。”李光宗挥了挥手。

那个老卒转身回去了。

看到老卒走远,李光宗也回去复命。

在矿井一角,现在多了一个不大的石室,里面按照五行方位挖了五个坑,此刻一群人挤在那里。

石室里灵气充裕,仅次于灵眼,这已经不是聚灵阵的效果,而是强行抽取来,顶多三个月,这条灵脉就会废掉。

为了尽快提升实力,谢小玉和麻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麻子一个人独占土位,谢小玉、法磬两个人占据金位,赵博和另外几个擅长水遁的人挤在水位上,苏明成占了木位;旁边的火位最挤,李福禄等几个小子全都挤在里面。

《力士经》不属于五行之中任何一行,不过落魂谷里的那口灵眼因为被打偏了,最好的石洞恰好是火行,所以久而久之包括李光宗在内,他们的真气或多或少沾了一些火气。

看到自己老爹过来,李福禄连忙往旁边挪了挪。

李光宗没急着进去,先朝着谢小玉说道:“消息已经散发出去了。”

“辛苦你了。”谢小玉没多说什么。

“你倒是无所不用其极。”麻子习惯性地刺了一句。 “这不是很好吗?他们诚心祈祷,我借他们的信念之力提升修练速度,到时候再带他们逃出去,给他们一条活路,了结这番因果。”谢小玉的这番话是解释给众人听,他可不想给眼前这些人留下装神弄鬼的印象。

“原来还有这种捷径。”赵博羡慕地说道。

其他人也若有所思起来。

“你们别看着眼红,这种办法不是人人都能学。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有人祈祷,你就得响应,办不到的话,当初得了多少好处全都要还。这家伙恰逢其会,才得了这个便宜。”麻子冷冷地说道。

不过他也是好心,替谢小玉解释前因后果。

“用这招是不是就可以避开瓶颈了?”法磬在一旁问道。 “哪有这样的好事。这家伙是从头来过的,他的境界本来就高,只要把修为补回来就可以,这之间根本没什么瓶颈。”麻子清楚之中的奥妙,所以才没插上一脚。

“也不是没用,‘厚积薄发’这句话永远都不会错。如果碰到瓶颈过不去,有两条路可走:要不停止修练,四处走走,寻求机缘;要不拼命苦修,境界不能提升,修为可以提升,修为高了,未必不能强行破开瓶颈。太古之时的那些大神通者并非个个悟性超绝,又没人指点,一切都要自己创悟,步步坎坷,处处瓶颈。好在太古时代遍地是天材地宝,他们就是靠拼命提升修为,一路硬闯过去。”谢小玉并不是否定麻子的话,只不过点出另外一条路。

不过,这条路谈何容易?即便在天宝州,真正能够称得上天材地宝的东西也不多。

还有另外一条路倒是可以走通,那就是修练神道,然后再转修别法。

可惜这条路太过凶险,一旦事情败露,就要承受全天下人的追杀,成为正邪两道的公敌。

“再教你们一个窍门。练气八重的瓶颈不要轻易突破,最好准备得充分一些,因为突破瓶颈的时候,你们所看到的大道关系到你们未来的前景。到了练气九重也一样,天地之气数不胜数,其中的高下相差巨大,随便找一种的话,将来后悔都来不及。”谢小玉顺嘴说道。

反正这里全都是自己人,没必要藏私。

“那应该怎么选?”苏明成连忙问道。

他离开戊城四处求战的时候,就突破了八重,踏入九重,和谢小玉、麻子同列,比法磬、王晨、吴荣华都高。

“你就不用担心了。上飞天船来这里之前,我不就告诉过你一口绝好的气井吗?”谢小玉点了一句。

苏明成顿时明白了。他们离开时,谢小玉在灵眼中用炫明金打造一间小室,里面还布了一座庚金化灵阵。

“这天地之气首先要量大,如果量少,就算品质再好也没有用处,就像吃饭,山珍海味偶尔来一顿还可以,平时还是要靠白米饭过活。其次要精纯,事后再凝练提纯,绝对事倍功半,在这两点基础上再考虑品质的优劣。”谢小玉说得很仔细,不过并没有把真正的窍门说出来。

比如找一口灵眼加以改造的窍门,绝对比大部分的功法要宝贵得多。

天气仍旧那样寒冷,但是矿井里热闹起来。

李光宗带着李福禄他们一大早就起来了,去了南侧的矿洞。 那边的矿洞并不住人,里面全都是一排排架子,架子上放着木质的托盘,里面长满豆芽。这些豆芽青翠欲滴,一根根晶亮喜人。

这里是禁区,连麻子都不能进来,只有他们这几个可以出入,此刻,他们正将托盘里的豆芽倒入铁桶里。

和往常不同,这次铁桶很多,每倒一盘下去,李福禄脸上都露出一丝惋惜。

“别沉着一张脸。今天毕竟是大年夜,过年总要吃顿好的。”谢小玉劝道。

“小哥,黑豆不多了。”二呆拎着一只口袋走了过来。 “还有多少?”谢小玉皱了皱眉头。

当初只有两千名老卒的时候,他并不担心粮食的问题,但是后来一下子多了五千名伤兵,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而且那时候城里已经开始缺粮,喂马的黑豆也变成好东西,那位都护大人虽然送了人过来,却没给相应的军粮,他们能够支撑到现在实在不容易。

“还有四袋多一些。”二呆说道。

袋子是大型纳物袋,相当于一座库房的储量,看上去数量不少,但是对于一支七千人的军队来说,实在吃不了多久。

七千张嘴,就算每人每天只配给一斤黑豆,也要七千多斤,一个月就是二十几万斤。

这还没算修士的份,修士更能吃,将黑豆变成豆芽还有额外的消耗。

“城里恐怕也没什么粮了。”李光宗在天宝州待了十几年,对这里有些了解。

天宝州一向缺粮,因为能够耕种的土地太少。

当年丘洛川大捷,前前后后只打了三个多月,打到最后,军队里那些辅兵已经只能吃麸皮、麦秆。

北望城的这场战争从入秋就开始,现在已经是大年夜,前前后后打了五个多月,拖得够久的。

“那些土蛮吃什么?不会吃人吧?”李福禄问道。 “难说。”李光宗对土蛮没有一点好印象。

“大过年的,别说这些没意思的话。”谢小玉阻止道。 “对啊,说点让人高兴的事吧。不知道娘和姐过得怎么样,现在肯定在吃年夜饭吧?”李福禄想到亲人了。

“有老矿头照顾,她们应该过得不错。会所里面吃的喝的绝对不缺,年夜饭也梃丰盛,我没吃过,但是听矿头说过。”李光宗很是羡慕。

“俺们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吃一顿。”李福禄口水都流下来了。虽然他们全都成了修士,毕竟时间还短,始终没有修士的觉悟。

“可惜了柱子他们。”说起战死的四人,李光宗心里难过,觉得自己很难交代。

老白是光棍一个,但是另外三个人都有爹娘,人家相信他,才把孩子托付给他,没想到……“柱子、田壮、小六子都还没娶老婆呢。”二呆在旁边低声说道:“俺决定了,回去之后先讨个老婆再说,俺不能让家里断子绝孙。”

这句话激起李福禄他们的心事,连李光宗也头痛起来。他当然想抱孙子,不过他也知道童子身对修练的重要性。

“俺要修练,要和小哥一样。”李福禄却没丝毫犹豫。 “不久后,整个天宝州就会有大祸临头,现在娶妻生子只是平添累赘。但是不留下后代的话,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几家真要绝后了。”谢小玉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他最清楚这场大难有多么可怕,根本不是土蛮攻城能比拟。

“修练,都给我拼命修练。想娶媳妇等到回中土之后再说,到时候想娶什么样的女人都行。”李光宗终于下定决心。

“也对。俺要风风光光操办婚事,要让娄老财他们一家看看,他们和俺比起来屁都不是。”二呆顿时想通了。

他拎起铁桶,两脚生风朝外面跑去。

离这片山洞不远的地方就是厨房,里面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上百口大铁锅一起翻炒着。

“鸡汤省着用,没多少了。”长叔扯着嗓子喊。他守着一口足够让人跳进去洗澡的大铜锅,里面就是用鸡肉熬出来的原汤。

“大叔,您少兑点水,这都没鲜味了。”一个正在炒菜的炊头苦着脸说道。

“难道以后的日子不要过了?这仗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呢。”长叔越说越心疼。

这一顿年夜饭,相当于他们这两百多名修士一个月的消耗,他手里这些“家底”差不多快掏完了。

“长叔,你就别抱怨了。小哥说过,今天就图个喜庆,料要下足。”二呆开口说道。这是假传圣旨,不过他并不担心被戳穿。

“小玉哥真说过这话?”长叔满脸狐疑。

“你自己问去。”二呆耍了个心眼。他知道长叔绝对不会走开,否则他那一锅宝贝肯定全都被烧菜的炊头给弄去。

果然,长叔犹豫一下,挥了挥手说道:“大家就多加两勺吧,不过别太多,否则不够用。”

“好咧!”烧菜的炊头们齐声应道。

有了干劲,手脚就变得利落起来。很快,一口口大铁锅被抬了出去,抬锅子的人一路小跑,一路高声喊着:“过年了,开饭了,年夜饭来了。”

铁锅里溢散出来的香气,也让老卒们和伤兵们食指大动。几个月来,他们天天吃的是黑豆,那玩意儿是喂马的饲料,会好吃吗?

“年夜饭,吃年夜饭喽——”

兵卒们拿着饭盆围拢过来,饭盆在他们手里叮当作响,原本死气沉沉的矿井里,终于有了一丝过年的气氛。

“别抢,别抢,每人三勺,不能多给。这东西可不一般,是修士老爷们吃的,听说能够增进功力。你我这样的凡人吃了可以延年益寿,谁的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成修士呢。”一个炊头敲着锅子大声喊着。

“吹牛,这难不成是仙草或者灵丹?”

“是啊,若是这么容易成为修士,恐怕全天下的人个个都把豆芽当饭吃。”

周围嚷成一片,不过那些笑骂的人并不怎么在意,只当听了个笑话。

“信不信随你们。这些豆芽珍贵着呢!这是大头领弄出来的东西,除了大头领和李头领他们几个,别的修士老爷也没资格靠近,连麻头领、法头领、王头领、吴头领都眼红这个。”炊头平时跟着长叔,厨房又靠近种植室,同样也靠近修士住的地方,所以不时能够听到些闲闻轶事。

可惜,不管他怎么说,就是没人相信。

那些兵卒注意力都在锅子上,哪里还会在乎什么修仙的事,排在前面的兵卒已经盛好豆芽,到一边享用去了。

连着吃了几个月的黑豆,在这群兵卒眼里,盘子里的这些豆芽绝对顶得上鸡鸭鱼肉、山珍海味。

突然有个伤兵大叫了一声:“咦——这东西吃下去会有一股凉气。这凉气会蹿,在身上转来转去,不但不觉得冷,反而还热起来了,真舒服啊。”

话音刚落,另外一个老卒也说道:“有点意思,这东西说不定真是仙草。”

老卒正说着,身体猛地一抖,紧接着噗的一声放了个臭屁,那股恶臭让周围一圈的人全都感觉眼前发黑。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老卒连声道歉,但是随即又噗的一声放了个屁。

“你恶不恶心?”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伤兵忍不住,抡起巴掌就打了过来。

这些伤兵和老卒之间本来就互相看不对眼。

炊头全都是从老卒里挑出来,自然偏袒老兄弟,所以排在前面的全都是一群老卒。

伤兵们看在眼里,心中早就充满怒气,打人只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那个老卒吓了一跳,连忙用一只手抱住脑袋,另外一只手往外一拨。

这本来是无意识的举动,没想到打人的伤兵居然被拨得转了一圈,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伤兵愣了,老卒也愣了,一旁的人同样全都愣了。 “噗——”

又是一个响屁,不过这次是另外一个人放的。

“这……这是脱胎换骨!”掌着勺子的炊头比其他人有见识,立刻大声喊道。

“脱胎换骨?”老卒从发愣中醒来,狂喜大叫着,然后猛地朝地上跺了一脚。

只听砰的一声响,地上尘土飞扬,等他抬起脚来,只见石地上留下一个淡淡的脚印。

“我……我真的成了修士。”那个老卒一下子跳了起来。 这一下太用力了,他的身体一蹿三尺高,脑袋撞在天花板上,撞得眼前金星乱冒。

没人看他的笑话,此刻,其他人全都盯着那一口大锅里的豆芽。

刚才炊头的话没人相信,此刻众人却已经认定那是仙草。 已经盛了豆芽的人连忙把豆芽全都扒进嘴里,然后再躲到一边细嚼慢咽。

还没轮到的人全都挤了上来,一时场面变得异常热闹。 “不许抢!打翻的话谁都没有了。”炊头急得大喊。 “谁都别抢!谁敢抢,老子扭下他的脑袋。”刚才那个老卒总算恢复过来,立刻大声喝道。

换成以前,他的话只会被当做放屁,此刻却没人敢违抗,地上那个脚印子还留着呢。

矿井里迅速恢复秩序,大家拿着饭盆,重新排起长队。 过了片刻,“噗噗噗”的声音此起彼伏,伴随着放屁声的是一阵阵狂喜的欢呼。

好不容易轮到那个五大三粗的伤兵,他异常小心捧着那份属于他的“仙草”,然后满脸期冀地走到一边开始往嘴里扒。

豆芽鲜美中带着一丝甘甜,那滋味让他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豆芽下肚,果然有一丝凉气透了出来,这丝凉气在五脏六腑间转着,果然把体内的寒意全都逼了出来。

他就等着自己放屁。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那个伤兵有些呆了,他感觉凉气正渐渐消失。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我没有成为修士?为什么他们行,我不行?”他疯了似地大声吼道。

“我也是。为什么我没成功,这些老家伙反倒成功了?”百丈之外,另一个伤兵也大喊大叫。

听到这人一说,众人这才注意到有反应的大部分是老卒,少部分是领了蛊虫的伤兵。瞬间,他们都想起最近一段时间到处散播的一个传闻。

有人说,那些虫子是修士老爷用来考验大家的灵虫。 领了虫子的人一开始确实有害处,但是时间长了就变成好处;而且修士老爷们已经准备好退路,领了灵虫的人可以借灵虫的法力跟着一起逃,没有领灵虫的人只能在这里等死。

一时之间,那个伤兵如丧考妣般嚎啕大哭起来。以前他听到这个传闻只会心里冷笑,认定这是诓他们的谎言,现在他信了,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他这一哭,那些同样没领灵虫的伤兵也一个个明白过来。 一想到那些老头都能够逃出生天,他们却要留下来等死,再坚强的人也受不了,跟着大哭起来。

矿井里顿时变成两个世界,一边是脱胎换骨的狂喜,很符合过年的气氛;一边是悲从中来的痛哭流涕,不但没有一点过年的味道,反而像末日即将来临。

第5章 逃离

到处是尸骨,尸骨间有无数毒虫爬来爬去,这些毒虫身上全都散发着浓重的黑气。

苏明成一会儿拿起这只毒虫看看,一会儿拿起那只毒虫瞧瞧,眉宇间充满笑意。

“蛊这东西确实和魔最合得来,这才多久?七成的蛊虫都已经转化成异种。”苏明成两眼发亮。

“可惜,到了最后都只是祭品。”谢小玉不停泼冷水。 苏明成顿时心疼起来。

自从上了战场后,他越来越感觉这条路没走错。

玩弄蛊虫看上去阴森邪恶,底子却是造化之道,是三千大道里最容易成就的大道之一;而且蛊术是道也是法,炼的蛊越强,实力就越强,提升道行的速度也越快。

“不用太在意。想想落魂谷的那个蛊池,有灵眼滋润,又有无数剧毒花草,那里的蛊肯定更凶更恶。而且我把灵眼转化成庚金之性,变成煞气之后,就是精金煞气,养出来的蛊虫也都会沾染上这种煞气。蛊五行属木,被金所克,身具精金煞气的蛊却不会被金所克,将来炼成剑蛊也更加厉害。”谢小玉劝道。

“也对,天底下本来就没有完美无缺的事。”苏明成好受一些,不再觉得心疼,顶多只有那么点遗憾。

这时,大地突然剧烈震动一下。

“怎么回事?”苏明成一下子站了起来。

话音落下,大地又是一阵乱震。

“好像和上次一样。”他的脸倏地变得难看起来。 他说的上次,就是几个月前土蛮突然攻城的时候。 “恐怕主城那边守不住了,那位都护大人又开始连土蛮带自己人一起炸?”谢小玉看着主城的方向,隐约能够听到那边一阵喊杀之声。

两个人连忙往回就跑。

大厅里,众修士全都聚集在那里,刚才地面剧烈震动,他们立刻猜到蛮族开始总攻了。

“老吴,主城那边怎么样了?”谢小玉一进大厅就立刻问道。

要不要撤退,最终还得看主城那边的情况。如果外围全都陷落,那位都护大人退守内城,他们就可以撤了。

自古以来,退守内城就意味着主帅只能自保,已经没办法掌控军队,他们可以自行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话刚刚问出口,地面又连着震了三下。

吴荣华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眼睛始终盯着天花板上的一面镜子,头也不回地说道:“外城已经被冲开三个大口子,那个王八蛋把内城的城门关了。”

众人一阵唏嘘之声。

外城还有自己人奋力苦战的时候,内城的城门已经关闭,这就意味着外面的人全都被舍弃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外围能够守住才怪。

此刻,外城那些守军全都是为自己拼命,悲哀的是他们的脚底下还埋着雷。

“幸好我跟老大跑出来了,没待在主城里。”一个修士低语着。他是后来的人,老大是法磬。

其他后来的修士也都心有戚戚焉。

“我们一到这里就看透官府的真面目。”法磬一想起当初的事,仍旧恨意难消。

“好了,现在我们不是都活着吗?”谢小玉打断这些人的牢骚。

正说话间,大地再次剧烈震动起来。

“外围防线大半陷落了。”吴荣华大声喊道。

“我们也该准备了。”谢小玉一拍苏明成的肩膀:“让你那些蛊虫出点力气,主动杀出去,先把外面那圈土蛮清理掉,他们太碍眼了。”

“就他一个人动手,不需要我们帮忙?”法磬在一旁问道。 “看不起我吗?”苏明成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说到实力,有谢小玉和麻子在上面压着,他绝对不敢自夸;但是说到杀人,没人能和他比,就算麻子用上裂地鞭也比不上他。

他的蛊虫数以百万计,一放出去铺天盖地、日月无光,而且根本没有距离限制,将整个战场全都笼罩起来都行,对方就算有几百万大军,也只有败亡的下场。

只要想一下,蛮荒之地的苗黎侗瑶各部族总人口加起来还不到百万,比之中土十几亿名百姓差得实在太远,他们却能延续至今,不但让朝廷忌惮,连各大门派也不敢随意招惹,靠的就是厉害的蛊术。

“万一对方有高手呢?”法磬不服气。

他这话也没错。

说到杀人,蛊术绝对第一,但是这东西也有弱点。 每一只蛊虫也就比普通人强一些,相当于练气入门的小修士,一旦土蛮之中有高手跑出来,那些蛊虫就只有被杀的份。

“现在土蛮的注意力肯定都放在主城,才不会管我们这边。”谢小玉绝对有这个把握。

下级蛮兵可以靠滴血化身的办法,一化十、十化百,死多少都没关系;但是高级蛮兵这样做的话就有些得不偿失,更不用说修练魔功的那些高手,所以,土蛮绝对不会对他们采用滴血化身的秘法。

主城里至少还有五、六百名修士,其中真人有八个之多,土蛮想攻下主城,就必须集中所有的高手。

只要这边别打得太狠,土蛮应该不会派人过来。

苏明成领命去了。

难得有发挥实力的机会,他干脆把蛊池之中数以百万计的蛊虫全都派了出去。这些蛊虫瞬间被挪移到大阵的外面,如同一片乌云般铺散开来。

围拢在戊城外面的土蛮根本没想过里面的人会主动进攻,想组织防御已经太迟了,大部分土蛮兵连兵刃都来不及拿,就被蛊虫飞到身上一口咬中。

到处是惊慌的喊叫声与凄厉的惨叫声,比较靠外围的土蛮拔腿就跑,可惜他们再快也快不过会飞的蛊虫,跑没多远就扑倒在地。

突然,一个手持镰刀的土蛮跳了出来,那把镰刀邪气隐隐,挥动起来有无数鬼火上下浮动,那些凶蛊只要靠近他身边,立刻会被无数鬼火围拢住。

蛊虫细小,极难捕捉,偏偏鬼火靠感应生机寻找目标,只要有一丝生机,就逃不过它们的追踪;而且这东西有形无质,并不伤及蛊虫的外表,而是直入蛊虫体内窃取生机。

世上万物总是一物克一物,蛊虫虽然厉害,却被阴鬼所克。 那个土蛮连着挥动数刀,大片蛊虫死在他的刀下,他也知道大阵的厉害,只在大阵外和那些蛊虫较劲,就是不进去。

有这个人独当一面,那些逃出生天的土蛮渐渐在他身后百丈之地集结。

突然,苏明成的身影从大阵里冒了出来。

他虚悬在半空中,不过离地面只有数丈,远不如真人能够在空中任意行走。

只见他双手一挥,十几道七彩光华旋转交缠着,按照各自不同的轨迹,朝着那个土蛮射了过去。

那个土蛮挥舞起手中的镰刀,刀光中隐隐约约显露出无数鬼影,这些鬼影挤成一团,一个个仰天长啸,看上去异常痛苦。

那十几道七彩光华一闯入,立刻被鬼影逼住。

不过,这些鬼影也拿苏明成的秘魔剑蛊没有办法。 这些剑蛊看上去是蛊虫,实际上是一种法器,里面的魂魄也已经换成魔头。

鬼影能够吸取魂魄,却拿魔头没有办法,反倒被魔头所吞,增长魔头的凶威。

“转!”苏明成一掐法诀。

瞬间,剑蛊如同漫天星辰般闪烁不定起来,暗时,那无数鬼影根本捉拿不住;亮时,爆闪的剑光将靠近的鬼影尽数撕裂。

这一切都如同电光火石般,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重重鬼影被飞速旋转的剑阵斩破,鲜血四处飞溅,那个土蛮浑身上下全都是血口子,每个口子都深入肉里三、四寸,而且伤口迅速发黑。

眨眼间,他的身体化为黑灰,随风飘散开去。

收回剑蛊,苏明成凌空将那柄镰刀也摄了过来,这是一件不错的鬼器。

鬼器和魔器一样都会越杀越凶,不过鬼器不会反噬,上面的厉鬼全都是没有心智的东西,不像魔器只有一个魔头,杀人越多,魔头的灵性就越强,智慧就越高,迟早有挣脱控制的一天。

“赶快回来!”苏明成的耳边响起谢小玉的声音。 他动作不敢慢,转身退回阵里,下一瞬间已经被挪入矿井中。

矿井里,兵卒们全都排好队,大厅正中央有一道门若隐若现,门的四周全都是一道道光符凌空悬浮。

“快,快到门里去,那边有人接应。过去之后不要停下,别挡着后面的人。”李光宗给兵卒们训话。

此刻哪个兵卒敢不听?

“快!让他们进去!”谢小玉大声命令道。

队伍动了,走在前面的是老卒。他们三人一排,如同一条长龙似往前走着,迅速消失在门里。

“快、快、快,不要停下。”李光宗一个劲儿催促着。 十二里外的一处山洞里,长叔也不停催促着:“快,继续走,不要停下。”

兵卒当然不敢停,不过,他们脸上除了兴奋,还有一丝恐惧。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过来了。

前面那些老卒还好些,一百个人里也就少了两、三人,后面的伤兵就不一样了,特别最后才觉悟的那批伤兵,十个人能够有一半过来已经很不错。

“你们仍旧按照现在的次序排好,等一会儿还要过两道门。现在你们报一下有多少人没过来?”

“这儿少了一个。”

“我们这一排也少了一个。”

“我这一排少了两个人。”

“我前面两排的人全都消失了。”

兵卒们连忙回应道。

“别对我说,你们十排一组,算好之后推一个人出来告诉我。”长叔不愿意干这种琐碎事,直接将差事派了下去。

“长头领,那些人怎么了?”一个老卒大着胆子凑上来问道。

“他们领到蛊虫的时候已经晚了,还将信将疑,心不够诚,所以半路上灵力接济不上,掉出去了。如果掉在深山老林里,那就要看他们的运气,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如果掉在土蛮的大营里,就只能怪他们的运气不好。”长叔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当然知道其中的关键。

那些被抛弃的全都是心怀叵测之辈,领了虫子之后不但没有感恩之心,反倒心存怨恨。

对于这种白眼狼,没人愿意带他们离开,让他们自生自灭已经够仁慈了。

“还有两次挪移。你们当中没把握的人现在可以求神拜佛,特别是那些后来才领了蛊虫的。”长叔继续吓人。

那些老卒还好,他们互相看了看,发现前后左右的老卒都没少,所以心定许多;那些伤兵就不同了,一个个面如土色。

原本吵吵嚷嚷的矿井变得冷冷清清,乱糟糟、空荡荡的矿道里一片死寂。

那些阵位都已经空了,不但人已经离开,连三十六面阵旗都不见了,只有那座五行聚灵阵里有人。

谢小玉坐在金位上,双腿交叠,在那里打坐,他旁边只剩下苏明成。苏明成没修练,他没那个心情。

此刻,谢小玉头顶上白气蒸腾,气势正不停上升。 苏明成在一旁看得眼红。

他以前就听说过可以借信念之力修练,速度是平常修练的数倍,现在他总算见识到了。这哪里是数倍?简直和灌顶传功没什么两样。

不过他明白羡慕也没用。

想获取信念之力,条件实在太严苛,不但要有人真心祝告,还要能完成对方的心愿,这才能得到那一丝信念之力。

如果平时做,就算有人信他,要完成那些零零碎碎的琐碎小事换来一点点信念之力,付出恐怕远比收获要大得多。

有那空闲,还不如打坐入定来得实际。

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苏明成探身往外瞧。

他看到麻子走了过来,身上有些狼狈,裤腿和手臂上有不少抓痕。不过只是抓破衣服,并没有损及皮肉。

“你怎么来了?”苏明成感到奇怪。他以为只有自己和谢小玉留守,其他人全都走了。

“还不是那个家伙派给我的好差事。”麻子没好气地说道,伸手在纳物袋里掏出一把阵旗,全都扔在地上。

“这些……”苏明成不熟阵法,但是这段日子也不是白过,谢小玉讲解阵法他也都听了,所以很快就认出这些阵旗全都是好货色,却又各不相同,少说有十七、八种之多,其中还有很多不成套。

“他要你趁外城被攻破时去抢这些阵旗?”苏明成立刻明白谢小玉的想法,也明白麻子为什么这么生气了。

这确实是一件危险万分的事,不过也是一件无本万利的事。 “收获不小啊!”苏明成两眼发亮。

这段日子下来,他们这些人都明白一座大阵代表着什么。 “这好像是‘九宫移形换位阵’。”苏明成把里面数量最多的一套阵旗挑了出来,旗面为明黄色的细麻布所制,其上画着九宫阵图,底下是一排云篆。

“这套应该可以用。”麻子脸上总算有点笑容。

他刚才气呼呼的样子有一半是真心,一半是装出来的,像他这样聪明的人,当然知道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不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绝对会后悔一辈子。

苏明成自顾自地在那里数着。

“九宫移形换位阵”是九根一套,每多一套,威力就翻倍,而且变化也翻倍;九套凑在一起,那威力比起他们手里的“倒转乾坤虚空挪移阵”不知道要强过多少。

“可以凑出五套。”苏明成眉开眼笑抓着一把阵旗:“还有两套各缺了一根阵旗,应该不难补上。”

“这是我的。”麻子一把抢过那套“九宫移形换位阵”,他当然知道这套阵旗最好也最完整,但自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完全有资格第一个挑选。

“好好好,归你。”苏明成抢不过麻子。虽说谢小玉、麻子和他并称三大凶人,他却清楚自己和另外两个人根本不是同一个层级。

再说,他也不怎么喜欢这套九宫阵。

这玩意儿想发挥最大的威力,需要算计过人,而他脑子笨。 不过,他也不认为麻子有这个本事,说到算计,谢小玉可以把麻子甩开几条大街。

苏明成从那堆散乱的阵旗里挑出一根五颜六色的旗帜,旗面上绣的全都是锦鲤,每一条都栩栩如生,稍微卷动一下就仿佛活了一般。

“这是‘鱼龙幻变阵’,不但有鱼龙幻变之妙,还隐含着万流入海的意思。你如果要用,最好拉上赵博和另外几个擅长水遁的人,这东西对于我们逃出去很有用处。”谢小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入定中醒来。

麻子看了谢小玉一眼,然后很不舒服地念叨了一声:“练气九重顶峰。”

他也是练气九重顶峰。本来在这群人里以他的境界最高,这是他唯一能够炫耀的地方,现在一下子被谢小玉追平了。

“你应该早就可以跨入练气十重了吧?只不过你的眼界太高,没有找到合意的天地之气。”谢小玉并不兴奋。

他今年十六岁了,在山门里,十六岁才达到练气九重只算是中等资质。

好在他有信心追上那些天才,因为他的天地之气早就有了。 而且这次救了那么多人,收获的信念之力足够把他顶到练气九重的极限,相当于在这个境界困了十几年的那些苦修。

厚积薄发,不仅仅指突破瓶颈的难度小了很多,对进一步的修练也有好处。

九重和十重就是打根基的过程,麻子不肯轻易跨出这一步,也是为了打实根基。

“你有好办法?”麻子问道。

“简单,找一口灵眼,然后将它转化成戊土特性不就行了?”谢小玉把自己的办法说了出来:“我就是这么干的。”

“这么好运!”麻子眼睛都瞪出来了。好半天,他酸溜溜地说道:“小心喝水呛死,吃饭噎死,走路摔死。”

对于麻子的诅咒,谢小玉毫不在意,径直在那堆阵旗里挑了起来。

好半天,他也挑出一根花花绿绿的旗帜。这面旗子和苏明成手里的阵旗很像,同样是丝绸布料,上面绣的是七、八只彩蝶在花丛中飞舞。

“蝶恋花,舞翩跹,这是‘幻天蝶舞阵’,和‘鱼龙幻变阵’一样都是翠羽宫的招牌阵法。我好像没听说翠羽宫和官府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们家的东西特别多?”谢小玉随手又翻出两套风格与之相似的阵旗。

“你管他干嘛?喜欢就收起来,没人会说你娘娘腔。”麻子一脸不屑。

谢小玉一脸苦笑。

他现在手里套着天魔刀轮,那玩意儿看上去就像血玉手镯,已经很娘气了;现在再配上一套幻天蝶舞阵,恐怕很多人会怀疑他不正常。

不过,谢小玉最终还是把这套阵旗收了起来。

苏明成是凭直觉挑上翠羽宫的东西,他的直觉一向不错,前前后后因为直觉得了不少便宜;谢小玉却知道翠羽宫的阵法别有奥妙。

“翠羽宫的弟子多是女子,不喜与人争斗,所以她们炼制的阵旗非常有意思,戴在身上就能用,为的是方便逃跑。而且翠羽宫的秘阵全都带有遁法,‘鱼龙幻变阵’带的是水遁之法,‘幻天蝶舞阵’带的是飞遁之法。”谢小玉说这些并不是给麻子听,而是让苏明成明白。

“这东西正好对你们的胃口。”麻子并不眼红。他精通土遁,逃命已经足够了,对面这两个人恰好缺乏这方面的手段。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什么都懂,稀奇古怪的功法一大堆,为什么就没有一门好的遁法?”麻子疑道。

“我原来有件本命法器,虽然品级不高,却自带好几种遁法,上天入地下海都没问题,还要练什么遁法?”谢小玉只能拿谎话搪塞。

他当然不可能说自己其实并没什么地位,在藏经阁里只有资格接触那些杂书,正正经经的功法却很难得到。

麻子倒也没怀疑。

他早就知道谢小玉以前走的是人器合一的路子,本命法器大多是辅助类的法器,这样最稳妥也最安全,其中有不少本命法器自带遁法,逃命起来容易,这也符合谢小玉藏经阁出身的身份。

他正打算再问一些别的事,突然脚底又是一阵剧烈震动,而且这次震动一波接着一波。

“外城肯定彻底被攻陷了,不知道土蛮会先对付我们,还是先强攻内城?”麻子喃喃自语着,突然看了谢小玉一眼,诡异地笑道:“你为什么不卜一卦?”

“你已经看出来了?”谢小玉知道瞒不过这个家伙。他猜王晨也已经看出几分虚实。

“我原本就有些怀疑,刚才听了你的话终于彻底明白。你原来那件本命法器应该是纯辅助的东西吧?不但有遁法,还和紫微斗数、六爻八卦有关。”

麻子完全猜歪了。

不过这也正常。

谢小玉手上有专门用于算卦的铜板,对算卦又那么精通,而且算计的本事厉害无比,怎么看都像是精于此道的方家,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谢小玉以前有这个本事,现在没了,就像遁法一样。

谢小玉不置可否,他那副模样让麻子以为是默认。 “还是办正事吧,谁知道什么时候土蛮就杀过来了。”谢小玉叹道。

“办正事,办正事。”苏明成将那套鱼龙幻变阵旗收了起来,只留下一根插在背后。

谢小玉同样把一根幻天蝶舞阵旗插在背后,这才说道:“我们也可以准备了。”

“这东西可能派得上用场。”苏明成把他得来的那柄镰刀取了出来。

“你居然舍得。”麻子有些惊奇。

苏明成的秘魔剑蛊是从玄冥七煞剑演变而来。

玄冥七煞剑能借鬼神之力,这把镰刀是一件鬼器,只要用炼制玄冥七煞剑的方式重炼一下,可以一直用到真君境界。

谢小玉一把接过镰刀,他知道苏明成的想法。

玄冥七煞剑早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融入魔头之后,可以借用魔神之力,已经不需要再借鬼神之力了。

鬼神和魔神各有优点,前者力大无穷,一开始只能借十鬼之力,修练提升之后,可以借百鬼、千鬼、万鬼之力,到了最后可以移山倒海,翻天覆地;后者变幻万千,从一开始的心魔,渐渐变成意魔、阴魔、天魔,到了最后可以出入万界,自由来去,无所不至,无处不在。

修练《剑符真解》,显然更适合变幻万千的路子。 这把镰刀也就只能当废物处理了,谢小玉把镰刀插在一个骷髅堆上。

此刻,整座矿井处处都摆放着这样的骷髅堆。每一堆骷髅都是底下放六个,中间放三个,顶上放一个。

这叫“九幽奈落阵”。

从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在为这一刻做准备,那数不清的骷髅全都是死在阵前的土蛮。

随着大阵被发动,矿井里阴风阵阵,冰寒彻骨。

在戊城上空,乌云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缓慢地旋转着,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乌云中隐约传来一阵鬼哭之声,地上也阴森恐怖,尘土无风自动,化为一张张凄厉的鬼脸。

整座戊城鬼影重重,仿佛地狱突然和阳间重合。

“这玩意儿也该发挥作用了。”麻子搬了一个铜器过来。这个铜器有南瓜那么大,表面篆刻许多符文,顶上印着两个云篆大字——赤霄。

“你们从哪里弄来这东西?也是挖的?”苏明成的脸色都白了。

这东西就是赤霄紫光雷,一旦炸开,一里之内绝无活口,而且被炸死的人全都魂飞魄散,真正一了百了。

“我要他挖的。”谢小玉一边说,一边拨动着赤霄紫光雷顶部的盖子,将它定在开启状态。

“这有用吗?如果外面的大阵被打破,这东西肯定会被砸扁。”苏明成不知道两个人在搞什么名堂。

“给它找个硬壳不就行了。”麻子斜睨了苏明成一眼。 当初他也问过同样的问题,结果谢小玉给了他一个白眼,现在他总算从苏明成这里补回来了。

麻子抱着赤霄紫光雷就走,去的正是平时炼器的地方。 一看到麻子去的方向,苏明成恍然大悟。

那里有一座两仪炉,这玩意儿是法宝,体积大,炉壁厚实,就算整座山都崩塌也伤不到它。

“可惜了。”苏明成又开始心疼起来。

“那东西太重,根本搬不走,留下来只会便宜官府。”麻子一点都不觉得可惜,他至少还有阴阳鼎。

四团黑云从主城那边飞来,每一团黑云上都站着一个土蛮,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如同山岳一般宏大,头上都戴着羽毛做的头冠。

这是蛮王的打扮。

离戊城还有半里地时,四个蛮王缓缓落了下来,就落在大阵外。

为首的蛮王叽哩咕噜说了些什么。他看上去已经上了年纪,又痩又高,上半身赤裸着,胸前的肋骨一根根突出,简直就像一副骷髅。

突然,他朝着戊城打了个法印。

在他前方五步之处,一个缩小无数倍的戊城影子渐渐显露出来。如果谢小玉在这里,绝对可以认得出这是魔门的照影代物之法。

戊城的影子一开始有些模糊,宛如烟雾凝结而成,渐渐地轮廓清晰起来,然后连细节也有了。

老蛮王咧嘴一笑,笑容说不出的狰狞。

只见他抬起右掌,用足力气,猛地拍了下去。

戊城上空,一个巨大的掌影落了下来。

此刻,戊城被一团阴风笼罩着,看上去就像一个大罩子,巨大的掌影正砸在罩子上。

刹那间,大地剧烈颤抖起来,十几丈高的尘土朝四面八方弥散开来,尘土中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巨大的掌影抖了几抖,然后徐徐散开。

这一掌威力无穷,不过反弹回去的力量同样巨大。 远处,老蛮王咬牙切齿地扶着血淋淋的右手,他的手已经变形了。

魔门法术全都凶险异常,一旦失败就要承受反噬。 另外三个蛮王互相看了看,然后一起点了点头。

他们原本就打算四人连手施法打破护住这座城的法阵,只是到了这里一看,发现戊城外面的大阵变了,不再是原来那个白天能够隐约看到星星的怪阵,换成一座阴风笼罩的大阵。

对付没见过的大阵,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老蛮王出手只是为了试试这座大阵的威力。现在他们知道厉害了。

不过,这四个蛮王并不在乎,这座大阵没超出他们能够对付的范围。

叽哩咕噜说了几句话之后,另外三个蛮王也动了。他们围拢过来,各自占据一角,四个人同时开始结印。

这次,他们也不用什么照影代物之法,直接将法印打在戊城上空。刹那间,一座黑漆漆的“曼荼罗阵”出现在戊城上方。

这座“曼荼罗阵”异常巨大,足以把整座戊城连同旁边的小山都笼罩在里面。

阵中央只有一尊盘坐的神魔,这尊神魔看上去很简朴,只有四只手,一颗脑袋,也没有多余的脸,只是额头上多一只眼睛,比起那些十几只手臂、七、八个脑袋的神魔平凡得多。

但它却是三位魔祖中执掌毁灭的大自在天,是最令人畏惧的存在。

大自在天四周、曼荼罗阵的外围还有十二尊神魔,他们全都有十几丈高,犹如一座座小山,有的盘腿端坐,有的张牙舞爪,有的载歌载舞,有的乱蹦乱跳。

突然,这座巨大的曼荼罗阵从天而降,猛地压了下来。 又是一阵天摇地动,震耳的轰鸣声直冲云霄。

大地裂开了,以戊城为中心,一道道裂纹朝着四面八方延伸,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翻滚着将四面八方所有一切都尽数吞没。

整座戊城连同旁边那座小山一下子陷下三尺,在曼荼罗阵中央,那座小却坚固的城池被震成一堆齑粉,而且整个陷入土里,山也坍塌了。

在乱石堆里,到处可以看到粉碎的骨渣和支离破碎的蛊虫。 这些蛊虫用精血喂养,融入心魔,实力相当于练气一、二层的修士,但是在这毁天灭地般的一击之下,全都被拍得粉身碎骨。

四个蛮王喜形于色,但是他们脸上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了,因为他们没看到一具尸体。

“狡猾的中原人,好一招金蝉脱壳。”老蛮王怒发冲冠。 他刚刚明白,戊城的守军已经用他们不知道的办法逃跑了,只留下一座空城和无数蛊虫。

他同样刚刚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守军要改换大阵。 因为对方算准他们会以蛮力破阵,所以布了这么一座没有任何变化的“死阵”,支撑这座大阵的正是那数以百万计的蛊虫。

“不好!”老蛮王惊叫起来。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亮了起来,刹那间,方圆一里之内全都被白光掩没。四个蛮王齐声怒吼,他们根本躲不开,只能拼了老命硬撑。

白光来得快,去得也快,四周只剩下一阵死寂。

老蛮王站的位置最靠前。他的身体不停颤抖着,突然倒了下去,身体在倒地的过程中化为灰烬。

这个老蛮王确实了得,刹那间的工夫,他居然还想到牺牲自己,保全另外三个蛮王。他临死之前伸开双臂,挡住大部分的白光。

在他身后的三个蛮王总算挺了过来,不过他们也不好受,全都七窍流血,满身烧伤。

这三个蛮王正以为逃过一劫,身后一阵波光抖动,谢小玉、麻子、苏明成凭空冒了出来。

两条长鞭同时出手,麻子的长鞭如同暴风骤雨,一舞动起来就是漫天鞭影;苏明成的长鞭没那么惊人的声势,只是力量大了一些,长鞭所过之处,地面被压出一道痕迹。

“啊——”一个蛮王怒声大吼,一尊赤发青脸、紫目血口的神魔虚像从他身上冒了出来。

这尊巨魔之像伸出数不清的手臂,凌空一抓,瞬间将两条长鞭紧紧抓在手里。

长鞭被抓住了,却不意味着这就能挡住它的攻击。神魔虚像就像扔进一把石子的湖面,荡起细碎的波纹,下一瞬间,它被震散开来。

一道剑光破空而至,这一剑惊若闪电,快得让人只看得到光,剑光初起之时灿烂耀眼,但是飞出十丈之后就变得暗淡微弱。

那个蛮王根本来不及闪避,他看到剑光的时候,凌厉的剑气已经在他腰间爆闪开来,绕着他的身体划过,然后他就看到自己从那里断了开来。

一击得手,谢小玉、麻子和苏明成并没有喜形于色。四个蛮王只死了两个,还有两个活着。

麻子瞬间遁入地下;苏明成化作一道金色的影子紧贴着积雪滑了出去,眨眼间就已经在百丈之外;谢小玉则幻化出一片五彩缤纷的光云,里面幻彩纷呈,光影浮动,美得令人神醉,让人沉迷。

三个人的动作都很快,刹那间已经远遁。

剩下的两个蛮王怒火中烧,他们刚准备好各自的手段,偷袭者却已经逃了,这让他们如何忍受?

其中一个蛮王哇哇大叫,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很大的蟾蜍。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蟾蜍,浑身犹如铁铸。

“呱——”蟾蜍发出震耳欲聋的蛙鸣,那声音让四周的大地一阵乱抖。

它猛地扎入土里,泥土居然变得如同流水一般,它那庞大的身躯没入之后,身后的地面自动合拢了起来。

那个蛮王驾起一道黑云,在后面紧追不舍。

开战之初阻拦谢小玉进城的那条蛇魔也是他养的,他本人在和一个真人交手,根本脱不开身,所以将蛇魔派了过来,结果蛇魔挣脱束缚,这对他绝对是巨大的打击。

经一事长一智,他现在再也不敢让神魔脱离视野之外。 另一个蛮王同样已经完成准备,双手各浮现一座“曼荼罗阵”,头顶上悬着一座“曼荼罗阵”。

看了看迅速飘飞的光云,又看了看雪地上一道蛇行般的痕迹,他最后还是朝着光云追了过去。

这个蛮王一步跨出就是十几丈远。

他原本是飞天夜叉,修练魔功之后,飞遁之术变得越发厉害,转眼间,他已经化为一连串残影,速度快到极点。

他的速度极快,前面那片光云也变得极快,而且飘忽无常,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一会儿钻入密林,一会儿飞上山巅,简直就像和身后的蛮王追逐嬉戏,惹得蛮王怒火冲天,嘴里哇哇大叫。

戊城再也不存在了,只留下一个浅坑和一堆崩塌的乱石。 突然,一片乱石滑落,谢小玉、麻子和苏明成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乱石堆上。

他们根本没有逃跑。

魔门有照影代物之法,还有以物代身之法,两者源出一脉。 谢小玉有天魔刀轮,麻子有裂地鞭,苏明成有赶山鞭,前两件是真魔器,后一件也灵性十足,全都能够当做替身来用。

他们以各自的兵刃引蛮王追赶,自己却遁入“九宫移形换位阵”,瞬间挪移到五里之外。

等到两个蛮王分别追着两个目标离开,他们再次发动“九宫移形换位阵”,回到这片废墟上。

麻子朝着两仪炉奔去。他冒险来这里,就是想看看这件宝贝是否还能用。

跑过去一看,他伤心透了。

炉子的上半部还算完好,下半部却被炸成五、六块,想修都没办法修。

谢小玉和苏明成却另有目的,两个人同时放出十几道光华。 这些光华只有豆大一点,在废墟间盘旋飞舞着。

它们的速度极快,在半空中拉出一道道纤细的光丝。 这就是计划的最后一步。

在他们还没出发之前,就已经制订整套计划,计划的关键就是那数以百万计的蛊虫。

先骗兵卒们上当,以自家精血喂蛊,再斩心魔融入蛊中,将毒蛊转化成魔蛊。

换成平时,这些兵卒顶多支撑半月就会被魔蛊反噬,吸干浑身精血而亡。只有在战场上,魔蛊能够饱食血肉魂魄,这才安心听命。

不过,这些魔蛊绝对不能一直养下去,它们反噬起来可不得了;也不能任由它们四处飞散,魔蛊害人的话,业力会算在他们俩头上,所以计划最后一步就是借土蛮之手,将这些蛊虫尽数杀死。

杀死蛊虫还不算完,那百万心魔并不会死,必须把它们也解决,否则也会害人,所以谢小玉才准备一枚赤霄紫光雷。

此刻,这片废墟上到处都飘浮着魔元精气和残存的心魔神念,在岩石的缝隙中甚至还有一些漏网之鱼。

这一切对于迷心剑蛊和秘魔剑蛊来说,绝对是滋补的佳品。 每一只剑蛊都欢快地飞舞着,所过之处,四周的魔元精气和心魔神念都被吸取一空,时而它们也会飞扑下去将漏网的心魔吞噬入口。

它们身上的光芒越来越清丽,也越来越柔和,原本是明亮的一个光点,渐渐变成朦朦胧胧的一片。

苏明成的秘魔剑蛊的变化还算小,谢小玉的迷心剑蛊原本只有青碧二色,现在也分化出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色彩。

以前他非常谨慎,不敢凑齐七情,只取了怒、惧两情;自从把天魔分身招来之后,他就再没什么顾忌,反正已经招来一头恶龙,再多几头饿狼又能如何?

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所以借此机会,他重新祭炼这些剑蛊,把缺少的喜、忧、爱、憎、欲五种心魔全都凝聚出来。

突然,他心头一动,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只见他随手一招,他的那些剑蛊全都飞入手中。

“给我爆。”谢小玉捏住法诀猛地一指,所有剑蛊同时发出刺眼的光芒。

剑符可以一次激发所有的剑气,威力极强,不过剑符也会损毁。

剑蛊要强悍得多,而且这东西有魔头潜伏,魔头最懂得趋利避害,当然不肯自杀。

只听到一连串清晰悦耳的金属碎裂声,所有的剑蛊都变成一堆碎屑,只留下一片片指甲盖大小的硬壳。

这是剑蛊的精华。

那些魔头为了抵御剑气的爆发,将剑蛊身上所有的精华全都转移到这一小片背壳上。

这些背壳玉润珠光,颜色也各不相同,红、橙、黄、绿、青、蓝、紫,七彩缤纷,煞是漂亮。

突然,所有背壳飘浮在半空,慢慢融合在一起,七彩光华也合而为一,变成了一道氤氲朦胧的白光。

不过白光中又隐蕴七彩光华,迷离变幻,炫彩万千,让人不知不觉中沉醉其间。

“借战火行杀戮,以亡魂铸炼炉,百万心魔尽化虚无……”谢小玉脸色苍白,嘴里喃喃自语着。

他炼成此剑的一刹那,无穷的记忆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每一头心魔就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那两千名老卒、五千名伤兵全都有各自的经历,有些人遭遇之坎坷,比起太虚道尊不遑多让。

虽然只是一刹那,他却仿佛经历几千个轮回,遍历人世间一切喜怒哀乐。

突然,谢小玉仰天长笑。

他想起自己离开家时的不舍,想起拜入山门时的欣喜,想起初闻大道时的兴奋……所有的一切都恍如昨日。

“赶快醒来。”麻子大急。他看得出这是入魔的征兆。 “他怎么了?”苏明成也冒出汗来。这时候节外生枝实在太要命了。

更糟糕的是,他修练的路子和谢小玉一模一样,谢小玉出事的话,他恐怕也逃不了。

“这家伙太贪心,从来没有炼过器,居然一上手就玩得这么猛。”麻子轻声骂道,咒骂中还带着一丝不甘。

谢小玉炼丹之术无与伦比,又精通制符,唯独在造器上没什么建树;没想到现在一出手就是大手笔,恐怕这家伙在造器方面的天赋不比炼丹差多少。

麻子很郁闷。

突然,远处一阵愤怒和咆哮滚滚而来。

“原来你们在这里,好一招移花接木,实在气煞我啦!” 话音落下,一串残影破空而至。

“快走!”麻子拉住谢小玉,就想往来的地方跑。“九宫移形换位阵”限制极多,从哪里出来,就只能从哪里进去。

让麻子意外的是,他居然一把拉空了,谢小玉的手臂如同泥鳅一般滑溜溜的,从他手里滑了开去。

“来得好,我正要找人祭剑。”谢小玉一挥手,将一团白光抛在空中。

白光中隐约可见一片铜钱大小的圆形薄刃,表面散发着珍珠光泽,漂亮得令人心悸。

这把飞剑未必很强,只是妙在天成。

谢小玉从纳物袋里抓出一把剑符拍进飞剑里,这把飞剑另有玄机,它还是一件上品符器。

这一切都在转瞬间完成。

那串残影已经破空而至,一座“曼荼罗阵”脱手飞出,那个蛮王含怒出手,所以一点话都不啰嗦。

“砰——”

谢小玉的身体瞬间化为了一片光云。

“曼荼罗阵”一下子压了下来,光云稍微挡了一下就被压得四散纷飞,地上又压出了一个大坑,这招和麻子的移山换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麻子和苏明成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不知道谢小玉是死是活。

光云散去,坑中并没有谢小玉的踪影。

他逃了。

谢小玉对麻子的移山换岳非常熟悉,所以他知道这类法术不能挡,只能躲,而且一般的躲闪之法没用,因为这类法术会锁定气机,让人动弹不得。

不过,要破这招也不难。挪移、移形换位都可以轻而易举躲开,除此之外,五行遁法、光遁、影遁、云遁、血遁……能够躲开的遁法有一大堆。

“幻天蝶舞阵”所带的遁法属于云遁的一种,可以化云来去。

那个蛮王看到一击不中,抬起另外一只手正打算来第二下时,突然听到身后骤然响起一阵如泣如诉的叹息。

一片光云疾掠而至,光云中飞出一把刀轮。

没有数亩方圆的血焰,也没有数十丈长的刀光,这把刀轮缓缓飘了过去,瞬间已经到蛮王面前。

蛮王神情凝重,那如泣如诉的叹息声刚起,他就感觉到阵阵心悸。

他知道这东西不好对付。

不过,蛮王对自己有着绝对的信心,他修练的《三界胎藏大曼荼罗》乃是魔门之中至高大法,攻防一体,奥妙无穷。

瞬间,蛮王头顶上那座“曼荼罗阵”扩大数倍,脚下也浮现一座“曼荼罗阵”,他所在的空间仿佛一下子和这片天地隔绝开一样。

刀轮停住了,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挡在前面。

天魔无所不在,无处不至,但是那把刀轮做不到。它只不过质地比较精纯,前前后后被凝练无数遍,并没有斩空破虚的能力。

那如泣如诉的魔音同样也传到谢小玉耳中。此刻他正包裹在一片残云中,那丈许光云刚好能够将他掩盖起来。

魔音入耳,谢小玉的身体猛地一震,那无数回忆瞬间消失,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立刻清醒过来。

刚才的凶险让他一阵害怕,不过他马上意识到此刻危急万分。

“走!”谢小玉大喝一声,将飞剑招了回来,朝他们刚刚过来的地方冲去。

那个蛮王怒目而视,但是他腾不出手来,他和天魔刀轮僵持住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震耳的蛙鸣,震得大地乱颤。 巨蛙未到,一条细长的身影飞扑而至。

那是裂地鞭。

麻子欣喜异常接住长鞭,紧随在谢小玉身后,朝着来的地方冲去;苏明成比麻子更快,因为他早就把赶山鞭收回来了。

一阵波光抖动,谢小玉的身影消失了,麻子和苏明成几乎同时闯了进去,天空中一道艳红色的光芒忽地一闪,天魔刀轮也瞬间没入其中。

“你们别想逃!我知道你们肯定跑不远。我会抓住你们,把你们撕成碎片!”那个虚空而立的蛮王仰天怒吼。

伴随怒吼声的,还有越来越近的蛙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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