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泡影 第十六卷(1-3) 作者:蓝晶

【梦幻泡影】第十六卷(1-3)

作者:蓝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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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经过一阵互谋互算,谢小玉与苗疆众位大老达成合作协议,共同准备度过天地大劫!

谢小玉等人秘密迁至蛮荒地区,这时谢小玉分享他由《吞日噬月大法》所体悟出来的快速修练之道,能使人轻易修练至道君。

然而,此法却被人怀疑近乎于魔道!

第1章 互谋

一道山岭蜿蜒曲折绵延数十里,两侧还延伸出许多支脉,从上往下看,仿佛一条巨大的蚰蜒停在群山中,这样的山形常常被称为“癞龙之势。”

在靠近龙头的地方有一座很大的苗寨,比赤月侗还大,同样依山而建,远远望去,一排排竹楼鳞次栉比,竹楼和竹楼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整座山岭全被开辟成梯田,层层叠叠,远远看去仿佛龙身上的鳞片,这里就是龙王寨。

拥有这样的基业,难怪那位阿克塞大巫野心勃勃。

和赤月侗一样,这里最好的竹楼在寨子中央,那是一座三层竹楼,此刻最顶端的窗户紧闭,四周还站着苗人,这些苗人一个个身材高大、体魄壮硕,两眼烔烔有神地盯着四周。

竹楼内有两个人盘腿而坐,一个是花脸者苗阿克塞,在他的对面则是一个汉人。

那个汉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左右,面如冠玉,身穿青色道袍,腰挂剑囊,正是当初和罗老交手时,被谢小玉暗中偷袭受伤后立刻遁走的剑修。

此人姓张名云柯,是天剑山丙戍峰的峰主。

原本这次朝廷攻打南疆和天剑山并没有关系,但是确定谢小玉已经到苗疆,让天剑山有了兴趣,张云柯才冒险跑来龙王寨。

“阿克塞大巫,那几个汉人正是朝廷要缉拿的重犯,我们之所以攻打你们,就是为了抓他们,如果你们能代劳,朝廷大军立刻就会退出去。”张云柯来这里原本就打算能骗则骗,不能骗再收买。

但阿克塞显然没有那么笨,他斜睨张云柯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一年前你说这话我或许会相信,但是现在你们朝廷大军四处征讨,南疆没有一个部落幸免。北面的黎人、东面的瑶人好像和那几个汉人无关吧?”

说到这里,阿克塞呵呵干笑几声,凑到张云柯的身边,低声说道:“大劫将至的消息我也听说了。”

张云柯暗自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个消息已经传到南疆。

阿克塞对这句话的效果感到非常满意,这个消息最初是从赤月侗传出来的,很多人原本不信,现在看来确有其事,既然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其他消息可能也是真的,于是阿克塞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你们天剑山打算退往海外,所以对南疆并不感兴趣,真正感兴趣的是朝廷。朝廷太大了,单单皇族就有五、六万人,这些人不会耕田、不会织布,是一帮废物,还要一大堆人侍候,带他们出海显然不太可能,只能往南疆退。我没说错吧?”

张云柯没办法回答,因为在他原来的计划中,应该是他掌握主动牵着老苗的鼻子走,没想到现在却反过来了。

张云柯一直以为这些苗人粗鄙鲁莽,阿克塞更是有勇无谋之辈,没想到居然看走眼了,这个老头精明得很,转念一想,张云柯又觉得这很正常,否则一个粗鄙的莽夫怎么可能将龙王寨打理得如此兴旺?

想通这些后,张云柯也不再白费心机,手掌一翻,掏出一块水晶放在竹席上,在那块水晶中射出一道白光。

亮起的瞬间,阿克塞眉头一皱,不过他只是警戒,并没有出手。

虽然汉人卑鄙,但是佛、道两门还是要脸面,他们一向标榜自己正大光明,不屑用偷袭暗算的手段。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不这样做不行,毕竟佛、道两门家大业大,如果不要脸乱来,大家没有底限互相暗算,最后倒楣的肯定是自己。

果然,那道白光没有丝毫攻击力,而且渐渐显露出一个身穿绛红官服,头戴乌纱帽,身缠玉带,胸前长须飘摆,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在下缅西征讨使常怀德,见过阿克塞大巫。”那位官员朝着阿克塞作了一个揖。

“呵呵,说不过我就换人了?”阿克塞微微一笑。

虽然阿克塞表面上看起来轻松,可心里却没有把握,要他对付张云柯还行,就像汉人修士看苗疆大巫都觉得愚昧粗鲁一样,苗疆大巫看汉人修士也觉得这帮人有实力却没脑子,只知道修练,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但是对朝廷官员,这些大巫不敢有丝毫轻视,他们可没少吃这些官员的苦头。

不过阿克塞也有帮手,在旁边的一座竹楼内,他的宝贝重孙就在那里,他看到听到的全都会传到那边,他那重孙子有什么想法也会立刻传给他。

阿克塞的重孙名叫那罗,意思是头脑,这个名字还是他亲自取的。

阿克塞儿孙满堂,整个龙王寨的人都是他的后代,但是他唯独喜欢那罗,原因就是那罗头脑聪明,懂得算计。

阿克塞和罗老是同辈,两个人一起长大一起修练,但是他一辈子都被罗老压着,都被他算计,不知道吃了多少亏。

吃的亏多了,阿克塞知道脑子有时候比实力更重要,可惜他的儿孙中实力不错的比比皆是,精于算计的却一个都没有,直到出了这个重孙,他自然当作宝贝。

之前阿克塞对张云柯所说的话也全都出自那罗之口,而且就是因为有那罗在背后出主意,阿克塞才有把握和汉人斗心眼。

一阵客套后,缅西征讨使常怀德说道:“阿克塞大巫智慧卓绝,居然看透朝廷的打算。你说得没错,朝廷并不是想灭掉南疆各部,这次我们也是迫不得已,为了将来在大劫中能够自保,不得不找条退路。可我们毕竟对南疆不熟,攻下这里并不难,难在如何在南疆站穏脚跟,又如何借南疆的地形应对即将到来的大劫。”

常怀德一口气说了一大串,阿克塞根本不懂这番话的意思,那罗却听懂了。

“爷,这个汉人很奸猾,他在试探你。”

“试探什么?”阿克塞赶忙问道。

“他话中有话。他说汉人朝廷不想灭掉南疆各部,意思是可以跟我们合作;他说汉人朝廷是迫不得已,只是为了自保,意思是我们不退让,他们就会狗急跳墙;他说汉人朝廷对南疆不熟,就是要收买我们。”

“这么多弯弯绕绕!”阿克塞在心里暗骂,他最讨厌斗心眼了,要不是有这个宝贝重孙,他肯定会掉入圈套中。

明白对方的意思,阿克塞嘿嘿一笑,问道:“想和我们连手,你明白说不就得了,何必绕来绕去?”

“大巫果然是妙人。”常怀德赞道,然后话锋一转,道:“既然大巫已经明白我的意思,有没有想过和我们连手?龙王寨位在苗疆深处,我们就算进入苗疆,也绝对不会到那么深远的地方,两边可以相安无事;而赤月侗白衣寨这两座寨子就不同,他们所在的地方正是我们要的。”

“和你们连手?”阿克塞根本用不着那罗提醒,直接给了一个疑问的回答。

“当然,那不是很好吗?弄掉那两座寨子,我们就可以进入苗疆,将来也好有个退路;而你们则可以当仁不让地成为首领,毕竟其他寨子为了自保,肯定会聚拢在龙王寨麾下。”常怀德拼命诱惑道。

阿克塞原本不打算和汉人连手,现在不禁动心了。

阿克塞这辈子算混得不错,龙王寨以前只是中型寨子,却被他一手打造成苗疆第二大寨,但是有一件事很让他气不过,龙王寨一直都是第二,从来没到第一。

前半辈子阿克塞都被罗老压着,根本算计不过罗老那个老家伙,不过罗老自己聪明,生出的儿孙却都不争气,眼看两座寨子渐渐拉平距离,甚至被他反超过去,没想到又出现一个玛夷姆,她虽然没有罗老精明,却很会生,生了一大堆漂亮女儿,凭着女儿与人结亲,暗地里控制许多寨子,才三十年的时间就将赤月龙王两座寨子甩在后面,变成苗疆第一。

对此,阿克塞实在不服。

“你觉得怎么样?能信吗?”阿克塞暗中传音给那罗。

“他的话可以相信,但这些事却不能当真。”那罗笑着回答。

“什么意思?”阿克塞听不懂那罗的意思。

“这个人说的话确实没错,汉人确实需要我们,因为他们对苗疆一点都不了解,不只是对这里的土地山林一无所知,南疆的湿热瘴气他们也受不了。不过汉人很聪明,一旦让他们进入南疆,顶多两、三年他们就会明白这里的一切,到时南疆各部落就没用了,就算会留下我们也是当牛做马,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客气。”那罗仔仔细细地解释一遍。

“好算计!”阿克塞暗自咬牙,然后朝着张云柯和常怀德嘿嘿一阵冷笑,摇晃着拇指,说道:“你们先拉着我们干掉赤月白衣两座寨子,然后再请我们帮忙让你们站穏脚跟,等你们对这里熟悉了,可就轮到我们倒楣。你们进来不是为了避劫吗?只有赤月白衣两座寨子恐怕不太保险吧?它们离外面太近了,还是我们这里保险,离得远,躲的地方也多。”最后一条是阿克塞自己想通的。

“大巫你多心了。”常怀德脸色不变,他早就知道这个老苗没有那么容易糊弄。

“你刚才说过,单单皇族就有好几万人,这些贵人总不可能自己耕种吧?既然是躲藏,就不可能带一大堆随从,更不可能连种地的农户全都带上,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你们帮忙耕种粮食,他们出钱,你们出力,两边都有好处。再说大劫已经不远了,顶多只有五、六年的时间,我们如果和你们纠缠不休,别说五、六年,恐怕五、六十年都未必够,所以我们不想全面开战。”

常怀德说得天花乱坠,阿克塞则沉思不语,暗中和那罗商量。此时那罗也心动了,刚才常怀德说的话确实比较可靠。

苗疆山多地少,耕地相当有限,苗疆的寨子最多两、三千人的原因就在此,因此就算汉人擅长耕种,石头里也能长出苗来,顶多只能养活三倍的人口。

可中土的豪门子孙繁衍,超过五六千人的不在少数,以苗疆有限的土地,能退进来的人恐怕全都是达官显贵或者豪门,这些人确实不可能亲自下地耕种。

“爷,问问他们打算进来多少人。”那罗传音给阿克塞。

“你们打算进来多少人?”阿克塞径直问道。

“大概百来万人。”常怀德含糊地回答道,这个数字绝对缩过水,而且是大大地缩水,真实的数字绝对是这个几倍。

“太多。太多。”阿克塞根本不需要问那罗,立刻摇头拒绝。

“这怎么能算多?”常怀德笑道:“当今皇族就有好几万人,而历朝历代的皇族都还在,虽然失去江山,却也是天潢贵胄;至于没有坐过江山的豪族数量就更多了,即便只允许他们带上嫡脉也有十几万人,即便这些贵胄只带三五个仆人,加在一起就有百来万。”

“不行,绝对不行!这么多汉人进来,整个苗疆都归你们了。”阿克塞连连摇头。

“大巫何必说这种没意思的话?南疆广阔无边,单单你们这里就有数万座苗寨,每座苗寨多则有两、三千人,少则有六、七百人,所有苗人加起来恐怕不下三千万,你们还只是苗人的一支,属于花苗的大花苗,除此之外还有白苗、黑苗、青苗、红苗。你们苗人并不是人少,只不过住得分散罢了!更别说北面还有黎族,东面还有瑶族。整个南疆号称百族聚居,天知道有多少人口,还需要害怕百来万汉人吗?这百来万人扔在南疆,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常怀德口若悬河,不停夸大南疆各族的实力。

阿克塞虽是苗人,对南疆各族却未必比常怀德更清楚。

苗疆各部落都是只管自家事,顶多注意附近的部落,没人会在意更远的地方,更没人计算有多少苗寨,总共有多少苗人。

阿克塞被说糊涂了,他只知道南疆确实有很多族,单单苗族就分好几支,至于有没有那么多人口他就不清楚了。

常怀德看到阿克塞没有反应,心中暗喜,越发起劲地鼓吹道:“南疆各族虽然人多,却一直不团结。现在我们汉族南进,你们各族为了抗衡,肯定会团结一心,一旦赤月侗、白衣寨被灭,苗人肯定会以你们龙王寨为主。”这番话说到阿克塞的心坎上,他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这时,常怀德终于抛出真正的好处:“我们不会让你们为难,朝廷和龙王寨完全可以明里争斗,甚至不时打一仗,暗地里则连手。一开始的几年我们可以给你们粮食,要多少有多少,先囤积起来,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教你们如何耕种。你们的耕种技术太粗浅了,只比刀耕火种好一点;还有驮兽,这里全都是山,牛马并不合用,最好用的是骡子,你们这却没有……”

常怀德很懂得如何诱惑人,他不提金银珠宝,说的全是各式各样的技术,这些对于苗人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阿克塞动心了,躲在后面的那罗也动心了,毕竟金银财宝可以抢回去,粮食也可以抢回去,可技术一旦学会了,就再也不可能抢回去。

一道剑光从龙王寨飞出来,眨眼间消失在天际尽头。

片刻,这道剑光落在昌化城内。

此刻,西路大军的行辕就在昌化城。

昌化城是一座古城,有数千年历史,城里街道狭窄,那些年代久远的小巷沾满青苔,用砖石铺就的地面又湿又滑,残破的瓦舍仿佛诉说着岁月沧桑。

张云柯径直落入内城,内城中央有一座灰墙刷就的衙门,此刻这里成为行辕所在,常怀德就在里面,刚才和阿克塞讨价还价的是他的投影。

看到张云柯从天上落下,常怀德连拱了拱手,连声说道:“道君辛苦了。”

“谈不上辛苦。可惜那个老苗顽固不已,我们说了那么多好话,居然还是没有同意和我连手。”说到这里,张云柯的心中就有气。

“何必在意这等目光短浅之辈?”常怀德宽慰道:“其实这件事已经成了!那个老苗没有反对就代表他同意了,只不过他还没想好开什么价,所以不肯爽快答应。”

“你这么肯定他会上钩?”张云柯有些意外地说道。

“阿克塞是出了名的刻薄和贪婪,而且野心勃勃,却一直被赤月侗的罗老和白衣寨的玛夷姆压制着。他的龙王寨一直是苗疆老二,就算我们不和他连手,他也会动手对付那两座寨子,只不过一个是单独行动,成功的机会小一点;一个是和我们里外连手,成功的可能性大一点。你说他会怎样选择?”

“这样说来,确实没错。”张云柯虽然明白过来,却疑惑地问道:“既然如此,我们何必拉拢他?难道是为了保险?”

“我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常怀德颇为得意地说道。若是移山倒海,他肯定没这个本事;但是说到运筹帷幄,就是他的所长。

“眼前最重要的就是两件事。一是拔掉白衣、赤月两座寨子,替朝廷南进扫清道路;二是抓住那几个钦犯,特别是剑宗传人谢小玉。我想天剑山对此也很在意吧?”

“这就是一石二鸟之计?”张云柯觉得这未免太简单了。

“这只是一只鸟;另外一只鸟要等到白衣、赤月两座寨子倒下后才能动手。一旦龙王寨成为最大的侗寨,那些走投无路的寨子全都会投奔过去。如果阿克塞是雄才伟略之辈,或许能够借此一飞冲天;可惜他嚣张跋扈、贪婪刻薄,而且上行下效,龙王寨上上下下也都是这种人,他们的吃相肯定很难看,用不了多久,投奔过去的寨子就会心存怨愤,到时我们就将龙王寨和我们连手暗算赤月侗和白衣寨的证据抛出去,苗人肯定会大乱,并互相猜忌,最后群龙无首,正好让我们一网打尽。”常怀德说出他的计划。

“证据?到时阿克塞完全可以推托。”张云柯并不认同常怀德的看法。

凡是打官司,一旦人证、物证齐全,就可以依此定罪,但是这套对修士没用,谁能肯定看到的不是幻象?

谁又能肯定物证不是假的?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朝廷和他们连手,就会提供给他们很多粮食,要多少有多少。”常怀德老奸巨猾,怎么可能在最关键的地方有疏漏?

“原来如此。”

张云柯现在总算明白了,原来刚才那番话并非是空口许诺,而是另有图谋,而且这些粮食恐怕不只是证据那么简单,怀璧其罪,对苗疆来说,一大批粮食足够让他们撕破脸面,龙王寨虽然很强,但是只要三、四个寨子连手,就足以扫平龙王寨,这招果然毒辣!

“为什么不以此要胁逼迫龙王寨服软?”

张云柯想到的是,像阿克塞这样的大巫完全有利用的价值,再说他也不想对这等境界的人赶尽杀绝,因为万一对方逃脱,如果不惜一切代价报复,绝对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可惜官府众人不明白这一点,他们信奉的是赶尽杀绝。

斩草除根。

“要胁?”常怀德仿佛听到一个大笑话般,道:“我们确实需要当地苗人的协助,但是像龙王寨这样的大寨绝对不能留下。我们只招揽那些小寨子,就是因为它们小,容易控制。”

常怀德并不知道,此刻在千里之外的苗疆深处,有两个人也在谈论同一件事。

“汉人狡诈,绝对不能相信。”那罗只用一句话,就将刚才那番讨价还价定了案。

那罗虽然擅长算计,却不知道对方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然而他知道一个道理——对方说得越好听,越不能相信。

“你看出他们有什么意图吗?”阿克塞问道。

“看不出,不过我明白‘一山不容二虎’这个道理。”那罗信心十足地说道。

阿克塞问道:“一山不容二虎?以前我们和赤月侗、白衣寨不也相安无事?而且岂不是有三只老虎?”

“我们、赤月侗、白衣寨都只有两、三千人,彼此离得又远,当然能相安无事。不过就算如此,三座寨子仍经常起冲突,甚至连赤月侗和白衣寨之间也不太平,明着和睦,暗地里斗得厉害。现在汉人要进来,一下子就是百来万人南下,我们要自保,至少要聚拢同样数量的人,这样两边都有百来万人,相隔又不到千里,不打得天昏地暗才怪。”那罗简单解释道。

“那个做官的不是说时间紧迫,最多五、六年大劫就要到了,不想和我们纠缠不休吗?”阿克塞问道,他觉得最可信的就是这句话。

“所以我才这么肯定汉人会对我们下手。他们想进入南疆,绝对不会允许像我们这样的大寨子存在,因为我们能够召集起其他苗人和他们对干,而且没有我们,苗人就算比汉人多十倍、百倍也只是一盘散沙。”那罗猜透朝廷的打算。

“你的意思是,白衣寨、赤月侗完蛋后就轮到我们了?”阿克塞皱起眉头,感到很棘手,问道:“难道要留着白衣寨和赤月侗?”

“白衣寨、赤月侗一直在我们龙王寨之上,这两家虽有争斗,可一旦有大事发生,总会一致对外。有他们在,我们龙王寨永远出不了头,现在能够借汉人的手解决这两个心腹大患,还用不着担心折损人手,这样的机会为什么要放过?”那罗和阿克塞是同一个想法。

“那你说怎么办?”阿克塞干脆不动脑子了。

“那个小女人和她的男人不是想逃吗?我们向汉人报信,汉人肯定会动手,然后我们在他们动手之前将消息透露给赤月侗,这样一来,赤月侗虽然提前得到消息,却没足够的时间准备,只能和汉人死拼,最好还能干掉汉人几个高手,到时两边就结下深仇,而且赤月侗想逃都逃不了,只能和汉人硬拼。而我们明着和两边都连手,暗中将他们的消息传给对方,让两边好好斗上一斗。赤月侗和白衣寨加起来有五千多人,还有很多寨子跟着他们,应该可以让汉人吃个不大不小的亏,更重要的是可以拖延时间。只要拖个一、两年,汉人没时间了,就会真心和我们合作。”那罗有着自己的算计,他也打算和朝廷连手,不过不是现在。

昌化城内,一座独院中,张云柯独坐在庭院里,正在感悟他的道。

到了道君境界,修练就不再是枯燥的打坐,更多的是对道的领悟,而悟道的方式因人而异,有人喜欢在定中悟道,有人能够在争斗中悟道。

张云柯则是在红尘中悟道,此刻人站在院中,心却在城里,观察那些平民百姓的一言一行。

一举一动,感受他们的悲欢离合。

突然张云柯停下悟道,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小小的萤火虫正朝这边飞来,那绝对不是普通的萤火虫,因为张云柯身为道君,身上无时无刻不断散发着恐怖的气息,一般的虫豸根本不敢靠近百丈之内。

不过张云柯并不在意,以他的实力,根本没有人能够偷袭他,更何况他并没感觉到威胁。

萤火虫一直飞到张云柯面前,突然凭空化出一行文字,字迹丑陋,不过里面的内容却让张云柯心头一震,他思索一会儿,最后觉得此事不是他所能定夺,还是让那位征讨使常怀德决定。

半个时辰后,衙门内。

常怀德神情凝重地问道:“赤月侗的想逃?这个消息可靠吗?”

张云柯闻言,觉得很不舒服:这个凡夫俗子居然敢质疑自己!难道这家伙真的以为朝廷很了不起?

虽然心中不悦,张云柯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平淡地回道:“那个老苗是这样说的,他还提到赤月侗正在建造一种飞天船。”

“天剑舟!”常怀德脱口而出,又是飞天船,又和谢小玉有关,所以不管是谁,第一个反应就是天剑舟。

“应该不可能!南疆才多大?用天剑舟的话根本就是杀鸡用牛刀。”其实张云柯一开始也想到天剑舟,不过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对,因为天剑舟最出名的就是速度,一日夜两万余里,从天宝州回到中土只需要两个月时间,虽然南疆广阔,却不能与其相比,造天剑舟根本就是浪费。

常怀德马上省悟过来,他既然知道天剑舟,肯定也知道天剑舟的特点,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那确实没必要。

“肯定不会是简单的东西。”常怀德不想承认自己猜错,只能硬着头皮这么说。

没想到张云柯理所当然地回道:“当然不可能那么简单!那个老苗说,造船的地方戒备森严,他没办法弄清楚那边的底细,如果只是普通的飞天船,根本用不着这样保密。”

“你的意思是……那也和剑宗传承有关!”常怀德心头一震。

这次张云柯不敢乱说,虽然他猜测那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但是要确定和剑宗传承有关他可没把握,而且只要涉及剑宗传承,是必定要上报的。

看到张云柯迟疑,常怀德立刻明白这件事干系太大,连他都不敢随便猜测。

“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常怀德咬牙说道。

“这很容易。”张云柯立刻说道。

“不能破坏那东西。”常怀德知道张云柯想到的是毁掉那艘飞天船,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但如果能这样做的话,事情倒简单。

“那倒是。”张云柯用不着常怀德解释,就明白其中的道理。

剑派联盟抓谢小玉是为了剑宗传承,朝廷则更在意天剑舟,由于想抓到谢小玉根本没那容易,如果能够弄到一艘天剑舟,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那座山谷正在建造的飞天船虽然不是天剑舟,但是很可能和天剑舟有关,朝廷自然不希望这东西破坏。

不过想要不破坏东西,又要阻止对方离开,绝对不是容易的事。

“那个老苗还说,赤月侗现在并不是只有罗老,还来了两个大巫,我一个人根本对付不了他们三个,更别说那个剑宗传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如果带真君去的话,只会被他当菜切。”张云柯当然不会提他被谢小玉所伤的事,但是内心中至今对那一剑仍异常忌惮。

“那人真的那么厉害?”常怀德颇感惊诧地问道,他对张云柯深有了解,张云柯从来没把谁放在眼里过。

虽然不愿意提起谢小玉,张云柯却也不想因为大意而坏事,所以他有些泄气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我对上两个大巫未必会输;但是如果换成他和一个大巫连手,我就没有这样的把握了。”

“这怎么可能?难他比大巫还厉害?”常怀德不敢相信地问道。

“这倒不是。巫术诡异,但是弱点明显,发动速度太慢,我可以压着那些大巫打,让他们没有还手的机会;可对上剑宗传人就不一样了,他出手比我还快,换成一般道君,恐怕还会反过来被他压着打。”

若是当着其他道君的面,张云柯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好在常怀德不是修士,而且为人精明,绝对不会对其他道君说这些话,所以他才多说几句。

“这确实有些麻烦。”

常怀德的眉头不由得皱成一团,因为他这个缅西征讨使麾下有十几位道君,但是这些人全都听调不听宣,如果苗人打过来,或者大军要征讨某座苗寨,他们会随军同行,但是如果让他们冒险对某座苗寨发动突袭,根本不可能。

“可就算有三个大巫,再加上一个不是大巫却胜似大巫的剑宗传人,以天剑山的实力,应该也能轻易拿下吧?”常怀德不得不打起张云柯的主意。

天剑山是足以和璇玑派抗衡的大门派,实力非同小可,二、三十个道君肯定有的。

“当然不难。但是现在太虚、九曜、璇玑这几个门派盯得很紧,别说我天剑山,整个剑派联盟的道君全都被注意着,稍微有点异动,肯定会被他们发现,到时万一惹来这些门派的干涉,我们反而什么都做不了。”

张云柯不想自找麻烦,他甚至怀疑有人盯着自己,不过他的身份特殊,两百年前就加入道府成为道官,并不是剑宗传人出现后才加入道府,所以他抓捕剑宗传人是奉朝廷的命令,不在禁止之列,但是他如果回山门搬救兵那就犯规了,到时候连他都不能随意乱动。

常怀德明白张云柯的苦衷,他负着手转了两圈后,终于下定决心。

“我如果再请三位道君过来,您想必就有把握了吧?”

常怀德这样说,是打算动用朝廷供养的那几位道君。

当今皇室是万象宗天仙曹正卿的后人,曹家不同于刘家,刘家几千年前曾经红极一时,可惜千年前那位天仙老祖度劫失败,刘家就没落了;曹家却方兴未艾,除了一位新晋的天仙老祖,还有一位地仙和五位道君,这些老祖并非在同一门派,而是分属三个门派,这是为了尽可能增加影响力。

事实上也确实有效,曹家的这些老祖宗在各自门派都是很有分量的人物,这样一来,等于有三个大门派当朝廷的靠山。

正因为这个缘故,当初璇玑派联络九曜、碧连天、北燕山、摩云岭、翠羽宫等等诸多大门派,结果只能置身事外,没办法给予谢小玉他们多少帮助,除了剑派联盟和佛门的阻挠,还有就是朝廷背后的这股势力不容小觑。

“没问题!甚至不需要三个人,再来两个人,我就敢闯赤月侗。”张云柯一直想报那一剑之仇,人多了反而不容易下手。

太阳渐渐往西面落下,寨子里到处升起炊烟。

在角落的一座竹楼内放着一个由金属打造的大海螺,有南瓜般大小,比之前打造的金球小得多,原因是它比较复杂。

这东西不但外形像海螺,里面也如同海螺一样有一个又一个密封的腔室,越往里面,压力越大。

此刻谢小玉就在最里面的腔室中,他并不是一个人,还有绮罗和苏明成夫妇。

换成在其他地方,修练的时候绝对不可能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不说会互相干扰,灵气也不够分,所以修练的石室之所以要建造成一丈方圆,除了需要一定活动的空间,最根本的原因是要有足够的空间让灵气填充其中。

不过在这里就不同了,这里的灵气之浓郁,已经到了用不着吸取灵气就会主动往皮肤、毛发渗透的地步,所以人再多都没关系。

当然,如果可以,谢小玉也不想挤在一起,之所以这么做,除了金螺确实小了一点,另一个原因是他要照顾绮罗和依娜。

绮罗还好,她是散功重来,修练起来轻车熟路,谢小玉只要稍微注意,防止她进步得太猛而走偏;可依娜就不同了,她原本修练的是蛊术,现在转入道门,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四周的灵气浓郁得化不开,如同迷雾般笼罩在四周,在穴位附近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漩涡,那景象看起来异常诡异。

《吞日噬月大法》原本走的是先天呼吸的路径,日精月华从囟门吸入;现在被谢小玉改成周天呼吸的路径,浑身上下三百六十个穴位全都参与其中。

周天呼吸法在太古和远古之时大行其道,到了上古就不太采用,因为上古的灵气已经不如从前。

如果灵气浓郁,周天呼吸法三百六十个穴位一起呼吸,效率是先天呼吸的几倍,可一旦灵气不够,周天呼吸法吸力不足,情况正好反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绮罗睁开眼睛,脸上带着一丝惊喜。

突然,绮罗听到有人问道:“回到练气几重了?”

问话的自然是谢小玉,为了不妨碍另外两个人,他是用传音之法和绮罗说话。

“你没修练?”绮罗觉得有些奇怪,看了谢小玉一眼。

谢小玉身体四周笼罩着一层厚厚的灵雾,上面一个漩涡连着一个漩涡,显然还在修练。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重修,而且《六如法》是佛道合一的功法,我先按照道门的方式重修一遍,之后为了掩饰身份,又以佛门的方式重修一遍,这条路等于走过两遍,现在可以说是第三次重修。”谢小玉心分二用,一边解释,一边调息吐纳。

其实谢小玉说的这番话还有隐瞒——他没提他化自在有无形剑气。

当初六欲天魔侵入谢小玉的识海,以梦中演法的方式让他在短短几个时辰内练成这部魔门无上大法,同样是从头开始,也经历感应天地、沟通天地、筑基固元的全套过程,所以严格地说,他之前已经重修三次,道、佛、魔三门都经历一遍,这条路对他来说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

“你先说,你已经恢复到练气第几层?”绮罗迫切想知道谢小玉的进展。

让绮罗意想不到的是,谢小玉笑着说道:“我现在只有练气三重,没你快吧?”

“不可能!你在撒谎!”绮罗非常直接地说道:“我都已经恢复到练气六重,很快就可以回到真人境界。”

“赶得太快,就会错过沿路的风景。第一次我是懵懂无知、摸摸索索前进,很多东西都没看清,而第二次、第三次则都赶得太快,所以这次我打算慢慢来,一步步摸索,特别是洗毛伐髓、脱胎换骨的过程。很多人没办法修练就是卡在这一关上,而且这一步也关系到未来的成就。”

虽然剑宗传人的身份是假的,但是应劫之人的身份却十有八九是真的,所以现在的谢小玉雄心勃勃,他想的已经不再是开宗立派,那种事就连苏明成都能做到,他现在想要的是开创一个时代。

谢小玉想让所何人都能修练,就像太古时代那样,甚至他还想让修士的世界恢复到像上古时代那样繁荣的程度,特别是恢复到道法之争前的高度。

绮罗一阵愕然,她没想到谢小玉考虑得如此深远。

绮罗也有野心,想看看自己能走得多远,所以忍不住问道:“我要不要散掉功力重新再来?”

如果换成以前,绮罗想都不敢想这种事。

在正常情况下,重修一遍需要四、五年的时间,虽然不长,却没人愿意浪费,除非得到一部很高明的功法,就像当初谢小玉得到《六如法》,才会散功重来;但是现在不同,在海螺内的一个月相当于外面世界的两、三年,两个月就能恢复到真人境界,就算来来回回重修也没关系,反而能将根基打得更扎实。

“顺其自然吧!”谢小玉没赞成也没反对。

当初谢小玉在元辰派的时候,起早贪黑辛勤苦练,结果只是在中游晃荡,可到了天宝州后,他并不比以前勤奋多少,却进展神速,这除了因缘际会、时来运转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少了“刻意”两字。

谢小玉正打算劝绮罗放松心情时,却看到苏明成睁开眼睛。

苏明成从入定中醒来,立刻传音道:“罗老叫我们两个过去一趟,好像有急事要告诉我们,本来还要叫依娜过去,不过现在依娜修练到紧要关头。”

谢小玉眉头一皱:自从和这个狡猾的老苗达成协议后,一切都很平静,不知道现在又发生什么事?

虽然心中疑惑,谢小玉却不敢迟疑。

施展金遁之法,谢小玉径直穿过旁边的墙壁,仍是一个密封的腔室,不过这里的压力稍微较小;再穿过一道墙壁,又是一个密封的腔室,压力又小了一分,再接连穿过十几道墙壁后,谢小玉才从金螺内出来,苏明成则紧随其后。

那三个老苗早已经在外面等候着,一看到谢小玉,罗老抢先说道:“阿克塞刚刚告诉我一个消息,朝廷打算突袭赤月侗,不是今晚就是明晚。”

“阿克塞?那家伙会这么好心?”谢小玉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跳过前面的寨子,深入苗疆,远距突袭,这似乎不太像朝廷的风格啊!”苏明成也有些疑惑与不解。

神道大军虽然厉害,却不能辟谷,所以需要辎重补给,而且行军途中非常容易遭遇袭击,即便一座座寨子打过去也有很大风险,更别说跳过前面的寨子直接攻打后面的寨子。

“他们并不是调动大军攻打这里,而是直接派修士过来。”罗老连忙解释道。

“是朝廷疯了,还是那些修士疯了?他们敢这么做,难倒不怕你们以牙还牙?”谢小玉感到不可思议。

虽然巫蛊之道在正面交锋时效果不好,可如果用来暗算却非常恐怖,一旦苗疆各部落都这么干,朝廷那些领军将官和随军的修士都别想有一刻放松,稍不留神就可能遭到暗算。

“阿克塞没必要开玩笑,他撒谎得不到任何好处,再说,我也不觉得他在撒谎。”罗老和阿克塞是“老交情”,对他了如指掌。

旁边的几个人都没有回话,谢小玉和苏明成在心里思索盘算各种可能,天蛇老人和莫伦则是偷偷在占卜。

巫蛊之道和道法不同,每一种巫法都是有系统的传承,其中必然包括占卜之术,只是高下有所区别,像罗老修练的巫法在这方面就别有所长,天蛇老人也不差,和罗老不相上下,莫伦老人就差一些了。

不过这次天蛇老人和莫伦老人得到的占卜结果都一样,占卜出来的东西乱七八糟,看不出一点头绪。

“我得到消息就占卜过一次,什么都没算出来。”罗老冷笑道。

“肯定是阿克塞做的好事。”天蛇老人怒道。

“也许是那几个汉人道君的手笔。”罗老这次不想冤枉阿克塞,毕竟他向他们通风报信也不容易。

“或许两边都使了力?”谢小玉虽然没有和罗老等人一样占卜,却也能猜到结果。

对方既然打算突袭,肯定要防着这边,事先免不了颠倒阴阳、混乱天机;同样,阿克塞出卖情报也要瞒着那边,更要抹掉痕迹。

“宁可信其有。”罗老说道。

谢小玉眼珠一转,已经有了计策。

“还记得当初我们制定的那个计划吗?现在已经可以实施了,可惜……”谢小玉轻叹了一声,因为现在实施还早了一点,如果能再拖延一个月就好了。

“世事无常。”苏明成安慰道。

“这倒是。”谢小玉想起还没来苗疆之前的那番计划,当时他同样踌躇满志,可来了之后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我这边没关系。”罗老转头看着莫伦老人。

莫伦老人点了点头,他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他那寨子不像赤月侗分裂成几派,一声令下,很快就都搞定了。

“就这么溜了实在有些不甘心,不然……我们在离开之前给他们一个狠的?”天蛇老人孤家寡人,没什么可担心,所以敢说这番话。

众人都有些心动,不过罗老毕竟是这里的主人,他犹豫一会儿,说道:“对方可能会来四个道君,我们这边实力差了一点。”

“请人啊!苗疆别的不多,大巫有的是。”天蛇老人理所当然地说道。

“或许……现在是和白衣寨摊牌的时候了。”谢小玉也在一旁提议。

在原来的计划中,白衣寨就是合作的对象,尽管白衣寨很不安分,和龙王寨一样野心勃勃,但是两边毕竟是姻亲,几代结盟,沟通起来容易得多;另外一个原因是白衣寨确实有这个资格和他们合作,同样是大巫,玛夷姆比其他大巫厉害不少,因为她掌握的是火的力量。

火代表光明,因为火能够驱散黑夜,火也代表生机,因为苗人刀耕火种,开垦农田之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放火烧林,烧掉森林然后才有农田;火同样代表毁灭,这自然用不着解释。

不过玛夷姆的实力并不只这些,她真正强大的是人脉。

白衣寨的女人都很会生育,特别是生女儿,这些女孩和其他寨子联姻,所以和白衣寨关系密切的寨子数量很多,而这些寨子很多都有大巫。

“那边如果来四个道君,我们这边最好能够有六位大巫。”谢小玉有些信心不足地说道。

谢小玉这话一说出口,三个老苗都面露愠色。

“只是为了稳妥,并不是小看你们。”谢小玉连忙解释道。

“也好。”罗老虽然心里多少不太舒服,但是他毕竟知道轻重缓急,高手相争最怕的就是打成烂仗。

“在巫法中,有没有什么法门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困住别人?”谢小玉问道。

“你是问阵法?”罗老明白谢小玉的意思。

巫蛊之道也有阵法一说,不过巫门的阵法远远比不上道门研究得那么精深。

“对方有四个道君,实力不容小觑,如果正面交锋,这边难免会有损伤。万一对方狗急跳墙,折损一、两个人都有可能,我们没必要冒这个险。”谢小玉向来不喜欢正面交锋,他喜欢一上来就立于不败之地。

“你打算布一张罗网?”罗老也想过这样,毕竟这一次是对方进攻他们,他们占据地利的优势。

“这样的话,用阵法恐怕不行,要不然……用那招?”天蛇老人轻声问道。

罗老和莫伦老人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

巫蛊之道能和佛道魔三门并列,自然有其倚仗,这些大巫也有绝招,那就是将自己化为一方天地。

当然,罗老等人所化的不可能是真正的天地,比天门这类空间差得多,甚至连一般的洞天都比不上,只是暂时控制一片区域和外界隔绝,并且改变其中的规则。

但是这就已经非常恐怖了,因为化身天地的大巫就是那方小天地的主宰,犹如天道般,里面的一切都是他说了算,他的意志就是天意、他的愤怒就是天谴!

佛、道两门之所以任由巫门存在,没有赶尽杀绝,除了南疆没有他们需要的资源,也和这种巫门大法有关。

不过大巫绝对不敢轻易动用这种力量,越是强大的力量,受到的制约也越强。使用这招,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寿命。

罗老三人异常犹豫,他们本就时日无多,如果再用这招,不用开打恐怕就没命了。

“必须速战速决!”罗老咬牙说道,意味着他打算拼命了。

“不能再犹豫了,必须多叫几个人过来。”天蛇老人转头朝着莫伦老人说道。

他最适合说这句话,他和莫伦都是请来的外人,而不想太多人参与的正是莫伦。

“好吧。”莫伦老人也想通了。

“未必一定要拼命。”谢小玉说道:“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将冲突减到最低。”

谢小玉的脑子已经有一个连环计,如果计策成功,最占便宜的恐怕就是他了。

第2章 互算

夜色越来越深,赤月侗渐渐安静下来,寨子内的人都安睡了,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休息,远处那座山谷就亮如白昼,那边的人一向都是日夜三班轮流赶工。

那座山谷上方笼罩着一层薄雾,这层薄雾自从出现后就没有散去,它不但阻挡住外面投来的视线,也将雨水和其他任何试图飞进来的东西挡下来。

在离山谷十几里外的一座山头上,一群人正站在山顶上眺望。

为首的正是张云柯,他旁边还有三位道君。

其中一位是白须飘摆的老者,脑袋却是秃的,只有脑后有一圈头发,袒胸露腹,身穿麻衣。

另外两位都是中年人,一个人很瘦,脸颊削窄、颧骨高耸,一双小眼睛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擅长算计,他的打扮倒是很正常,头戴道冠、身穿八卦道袍,一看就知道是道门中人;另外一个人无论相貌还是气度都很不错,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材修长,披着鹤氅,手持羽扇。

老道姓邱,名重远,出身有些特别,所以平时沉默寡言;高颧骨、小眼睛的道士姓李,名可成,原本是个散修,擅长阵法,而精于阵法的人大多擅长算计;拿羽扇的修士姓齐,名文若,是个世家子弟。

除了这四位道君之外,后面还有一排真君。

这些真君平日威风八面,尽显高人风范,此刻却噤若寒蝉,全都垂手而立。

“那就是目标,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埋伏。”张云柯并不是鲁莽之辈,跑到别人的地盘突袭,最怕的就是对方早有准备,布好一张罗网等候。

“我已经看过四周了,没发现可疑的地方,只有几层很粗浅的法阵,应该是用来警戒,不过方圆十里内密布着无数蛊虫,这些比较麻烦。”李可成眨着小眼睛说道。

他也修练过瞳术,能看透一切气息,而且擅长阵法,常怀德费尽心思才将他请来,为的就是防备这边有埋伏。

“会不会阵法已经布好,却还没有开启?”张云柯并不是怀疑李可成的能力,只是小心为上。

“如果是那样的话,不是和没布一样吗?以你我的实力,会允许阵法开启吗?”李可成轻哼一声,将张云柯的话顶回去。

事实的确是如此,阵法往往要多人一起控制,导致开启速度很慢,而且越是强大的阵法需要的人越多,开启速度也越慢;而在阵法没有开启之前,根本没什么威力,随手一击就可以破除。

“我担心的是那座山谷。山谷外有六层巫阵,其中三层是警戒阵,另外三层是隔绝阵,这些巫阵一层套着一层,有明有暗,其中有四层是由人控制,底下还有他们养的鬼魂守着,还埋伏擅长钻地的蛊虫,天上更不用说,全都是蛊虫,数都数不清的蛊虫。我能看到的只有这些,那团云雾底下肯定还有东西……”李可成转头看着其他人。

精通阵法的人大多谨慎,如果没办法看透底下的东西,绝对不愿意轻举妄动。

“有没有办法看清里面的情况?”张云柯问道。

剑修战力强悍,其他方面就差一点,像谢小玉这种什么都会的剑修绝对是异类。

其他两位道君全都闭口不语,巫术和法术分属两套体系,他们虽然可以强行打破那些巫阵,却没办法无声无息地破解。

“至少看一下里面有些什么总可以吧?”张云柯不得不退让一步,他不求看清,只要能看见。

“我可以试试,不过如果失败,我们可就暴露行踪了。”齐文若硬着头皮说道。

“道兄尽管出手。”张云柯并不在意,如果打草惊蛇,他们顶多白跑一趟;如果冒冒失失冲进去,那才有麻烦呢!

众人顿时全都看着齐文若。齐文若被看得心里发毛,无奈地说道:“现在不行,要等里面有人出来。”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张云柯确实不急,现在时间还早,最适合动手的时间是下半夜。

张云柯等道君运气不错,等的时间并不久,就看到十几个苗女推着车从里面出来。

在侗寨和山谷之间建造着一排仓库,那些苗女是去仓库取东西。

齐文若精神一振,随手掏出一卷画轴,然后他朝着其中一个苗女虚抓一把,紧接着朝画轴一指。

刹那间画轴上映照出一幅图案,只见一座漆黑的小房间里面堆满了竹子和布匹——那是其中一间仓库。

“摄形夺影,图中照景!道兄居然练成这门大法。”张云柯倒是识货。

“见笑、见笑。这只是一门小道,算不上什么。”齐文若嘴里谦虚,脸上却满是笑容。

“以前你说这话倒是没错,可现在就不同了,大劫一起,这类小道恐怕会派上大用场。”邱重远捻着胡须,慢悠悠地说道。

邱重远这么说是因为心有所感,他一直在思考要不要练一门绝活。

在场的四个道君中,只有邱重远和张云柯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不过张云柯是剑修,战力无人可及。

如果换成以前,邱重远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道君也不值钱了,大劫一起,真君以下根本没资格参与,只是个炮灰,甚至道君也好不到哪里,只比炮灰高那么一些,属于在底层挣扎的一群人。

邱重远正在盘算的时候,那群苗女已经将东西搬上车,然后推着车往回走。

此时,众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那卷画轴,因为那个苗女看到什么,全都映照在画轴上。

那苗女在通过隔绝巫阵的时候,画轴上的影像变得扭曲起来,这时齐文若朝着画轴一指,然后一口真气喷上去,画轴上的影像顿时恢复正常。

“进去了!”张云柯顿时大喜,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那卷画轴。

可惜只到山谷口苗女就停下来,其他人也全都停下来,开始将车上的东西往下搬。

“怎么了?为什么停下来?”张云柯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恐怕她们不被允许进去,你没看到地上画的那条线吗?负责搬东西的这些苗女没有一个敢碰到那条线,连她们推的车子都停在线的另一边,所有东西都是顺着斜坡滑下去的。”精通阵法的人心思细密,所以李可成第一个看出其中的名堂。

“好周密的部署,里面的人根本没办法传递一点消息出来,怪不得阿克塞对这里的情况也一无所知。”张云柯本来对龙王寨有那么一丝轻视,可现在不这么想了,如果换成他,面对如此戒备森严的地方也不可能知道里面有什么。

“苗人没这么细心,应该是那个小子的部署。”齐文若手里拎着画轴,嘴里说道,他下意识忘记罗老的精明,就算是敌人,他也觉得汉人更厉害。

张云柯在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那堆用竹竿绑扎起来的架子,恨不得将这一切都记在脑子里。

“听说天剑舟就是一堆骨架外面裹上麻布和丝绸,十天就能建造一艘,现在看来果然没错。”李可成在一旁轻声自语道。

其他人顿时也有了兴趣,可惜他们能够看到的东西相当有限,那座山谷非常狭窄,而且前面的架子挡住视线,稍微后面一些的就看不见了。

突然,李可成一指山头上的一道黑影,问道:“那是什么?”

只见那东西一晃而过,隐约可以看出是道人影。

齐文若连忙掐诀,手指往回一拨,刚才一晃而过的影像顿时倒回来,只见山头上站着一个老苗。

“会不会是干活的人?”齐文若离得最近,所以看得最仔细,可惜没看出什么名堂,这个老苗就站在山梁上,甚至看不出有没有法力。

“应该不可能!一个做工的人有必要爬那么高吗?再说那个地方不但戒备森严,而且没人能偷懒,如果这家伙是做工的,为什么不去工作?”张云柯立刻否定这个猜测。

“会不会是阿克塞提到的三个大巫之一?”李可成眨着小眼睛问道。

话音刚落,苗女又朝着远处的黑影扫了一眼,这次老苗立刻有了反应,目光随即转过来。

齐文若暗叫不妙,连忙收起手中的画轴,隔断对方的感应,他可不想被那个老苗发现。

“现在用不着怀疑了,那人肯定是大巫。”张云柯说道。

“我们会不会暴露行踪了?”李可成低声问道。他为人谨慎,凡事都讲究小心。

“应该没有。”齐文若小心地展开画轴看了一眼。

“不能犹豫了,速战速决!赤月侗总共有三个大巫,山谷这边有一个,侗寨内想必有两个,我们分头行动,我和李道兄前往侗寨;邱道兄和齐道兄辛苦一趟,对付山谷的那个人。”张云柯下令道。

张云柯这样分配也算合理,他们两个道君对付两个大巫,看起来辛苦一些;那边虽然只是一个大巫,却可能被惊动,两个打一个未必占到便宜。

另外三个人稍微想了想,并未表示反对。

进攻苗寨的这一路自然是以张云柯为首,另外一路则是以邱重远为首,长者为尊,齐文若不好意思指挥他。

四个人随即分头行动。

进攻苗寨的这一路,张云柯在前,李可成在后,几个真君在后面帮忙,几个人无声无息地飞到苗寨上空。

以这几个人的实力,自然用不着在意潜伏在底下的那些蛊虫。

张云柯指了指底下,朝着李可成传音道:“你先出去震慑住底下的人,我藏在暗处。”

李可成翻了翻那双小眼睛,心里很不舒服,因为张云柯是将他当靶子用,他震慑住底下的人,那两个大巫肯定会盯上他。

但是李可成又不能说张云柯有错,这招叫打草惊蛇,他们并不知道另外两个大巫在什么地方,那两个大巫就如同躲在草丛中的毒蛇,所以他们中的一个人下去试探,也就是当打草的那根棒子惊出那两个大巫,另外一个人就可以暗中出手。

尽管心里不情愿,李可成还是降落到寨子上空十几丈的距离,并突然释放出一股令人震慑的气势。

刹那间,一阵无形的波动朝着四面八方荡漾开。

那些熟睡的苗人全都猛然惊醒过来,不过他们都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虽然醒来却仍躺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都很难。

不只是人,苗人所养的牲口也都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唯一还能动弹的只有那些蛊虫。

在释放出威压的同时,李可成观望着四周,由于侗寨上空也有巫阵隔绝着,从外面同样搞不清里面的情况,现在下来了,他终于可以看个明白。

下一瞬间,李可成完全愣住了。

“不可能!为什么只有这么点人?赤月侗不是有两三千人么?为什么我看到只有两、三百人?”李可成眨了眨眼睛扫了赤月侗一遍,想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那两个大巫呢?”张云柯同样感觉到不妙。

“没有大巫!底下的人全都被我震慑住,连一个能反抗的人都没有。”李可成已经没有任何怀疑,他完全可以确定这里没有大巫,也没有两、三千人,只有两、三百人和一座几乎空了的寨子。

一边说话,李可成一边在四周布设法阵,眨眼间,一圈又一圈的法阵已经布设完毕,这些法阵大多具有防御性,不过也有几座法阵是逃命用的,一旦发动,就会瞬间将他挪移到几千里之外。

等到所有的法阵都布下,赤月侗仍旧没有一点反应,李可成终于松了口气,传音问道:“现在怎么办?”

张云柯仍然隐身在一旁,他也已经做好开溜的准备,不过底下没有任何反应,多少让他放了一点心,他以为对方可能得到风声所以提前溜走了。

“抓一个人,搜一下他的记忆。”张云柯命令道。

李可成早就打算这么做,他凌空虚抓,脚下一座竹楼的屋顶瞬间被掀开,一个四十多岁的苗人飘了起来。

李可成之所以选择那个苗人,是因为他年纪比较大,一般来说,年纪大的人性情沉稳,观察周围的事比较仔细。

那苗人的记忆一点一点被抽取出来,可李可成的神情却越来越难看,因为他没看到一点异常之处,而这正是最异常的地方。

这个苗人早晨起来的时候,赤月侗还很热闹,他和家人一起吃饭,他的阿爸、阿妈、兄弟姊妹和他的三个孩子围在一起吃着杂粮饼;中午也差不多,不过他不是在家里吃饭,而是在寨子旁边的空地上和其他人一起吃,期间还有两个人发生口角,差一点争斗起来;到了晚上更热闹,不但他的家人聚在一起,叔伯几家也都在一起,直到月上树梢才各自回竹楼睡觉。

“不对。”李可成顿时寒毛直立,因为他们在天刚黑的时候就到了,如果那时候寨子里面有这么多人,绝对不可能从他们眼前溜掉,便道:“这个人的记忆完全是假的。”

李可成和张云柯几乎同时反应过来,这时他们明白自己上当了。

李可成的动作极快,瞬间发动挪移法阵;张云柯则没忘记向其他人发出警报,所以稍微慢了一些,不过也慢得有限,李可成的身影方消失,他就化作一道剑光破空而去。

可张云柯和李可成都没走远,挪移阵只移开十丈,剑光倒是飞出很远,却眨眼间从另外一头兜回来。

“巫门禁法!”李可成大叫一声。

此刻张云柯也明白了,对方确实张开一张大网等着他们,不过用的不是法阵,而是让一位大巫化身天地,另辟乾坤,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不由得心想:这可是会折损寿命的禁法,那三个老得不能再老的大巫居然敢用这招?

下一瞬间,四周一切都迅速隐没,再也看不到山头,也没有苗寨和那成排的竹楼,只有一片火光,除了火光,就是一片漆黑。

到处都是火,脚下更是一片连绵无际的火海,到处是翻卷的火舌,不时还会有气泡冒出来,如同岩浆中滚动的气泡,爆开后会撺起数百丈高的火苗。

“火巫,天火之舞……白衣寨的玛夷姆!”张云柯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张云柯知道自己彻底失算了,对方绝对不只有三位大巫。

话音落下,前方百丈之外,一团烈焰凭空冒出来,火焰渐渐化作人形。

那是一个女人,因为是由火组成,所以轮廓并不清楚,头发是向上卷起的烈焰,腰部以下也看不见腿,只有一道长长的火焰,脸倒是还算清晰,只不过看起来比她平常的模样年轻得多。

大巫一旦化身天地,就会暂时融入这个世界,出来的只是投影,是由他们掌握的力量组成的身躯。

玛夷姆掌握的是火的力量,她的投影自然是一个火人。

张云柯不再隐身,他知道在这片空间中,创造出空间的大巫如同缩水的天道,拥有无穷威能,任何隐身法术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白衣寨和赤月侗不是不和吗?大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不惜折损寿命动用这种禁术?”到了这个地步,张云柯仍旧不忘挑拨白衣寨和赤月侗的关系,不过他也知道用处不大。

“不管怎么说,我们这两座寨子几代结盟,互相之间渊源深厚,赤月侗有难,我们自然要帮忙。就连阿克塞那样自私自利的家伙也知道大家都是苗人,应该互相帮助,所以暗中向我们通风报信,否则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你们要偷袭?”玛夷姆一只手插着腰,另外一只手则捂着嘴巴笑得很开心。

张云柯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早就在猜问题出在阿克塞身上。

赤月侗想溜的消息原本就是阿克塞给的,而阿克塞肯定派人盯着行辕,他们四个人分别出入过,而且今天早上一起去了行辕,阿克塞凭这些就可以猜到他们打算动手了。

什么颠倒乾坤、什么屏蔽天机,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一切都在阿克塞的掌握中。

张云柯的心头再次涌起无限杀机,这一次不是针对谢小玉,而是阿克塞。

看到自己的话奏效,玛夷姆决定再加一把火,她轻笑一声,说道:“阿克塞还让我们务必将你们全都留下,所以罗老求到我这边,他还牺牲两百六十余个族人,就是为了引你们进入这个陷阱。”说到这里,玛夷姆哈哈大笑起来。

张云柯何曾受过这样的刺激?

一直以来他都看不起苗人,总觉得苗人是未曾开化的野人,除了实力还算可以,其他一无是处,没想到这次先是被一个老苗耍,现在又上了这群苗人的当,中了陷阱。

不过此刻张云柯还有那么一丝期冀。

强行压制住心头的怒意,张云柯喝道:“玛夷姆大巫,你可知道龙王寨已经和朝廷连手,负责中间联络的正是在下。阿克塞狼子野心,居然想脚踩两头船,他让你们务必留下我,肯定是为了杀人灭口,顺便让我们两败俱伤。”

可惜张云柯这番挑拨没能派上用场,玛夷姆不傻,反而精明不已,她轻笑一声,说道:“我根本不觉得奇怪,阿克塞这个人原本就没信义可言;至于两败俱伤,那你实在太看得起自己了!”

张云柯闻言,知道不动手不行,他戟指喝道:“你太自信了吧?身化天地之法,异常损耗寿命,你虽然在大巫中算年轻,却又能支撑多久?更何况我们有两个人,连手之下未必不能强行破开这方天地。”

可让张云柯意想不到的是,回答他的居然是一阵长笑。

好半天,玛夷姆才说道:“你既然已经看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为什么不仔细想想另外几个人到了什么地方了?特别是罗老,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没理由自己不出手,却让外人帮他拼死拼活。”

张云柯神情一阵呆滞,紧接着大喊一声:“不好!”

张云柯这才想起赤月侗的三个大巫全都没有出现,却来了一个白衣寨的大巫,而且她身化天地将他困住后却不和他交手,而是浪费时间东拉西扯,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

“我们上当了,李道兄,全力出手。”张云柯愤怒至极,话音落下,一道剑光就朝着玛夷姆的投影分身斩下去。

张云柯这一剑极快,而且一剑过后,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黑色缝隙。

这是斩破空间的一剑,和当初陈元奇在妖族聚居的小千世界发出的那一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几乎在同时,李可成也动手了,他朝着半空中的剑痕一指,一座数丈方圆、形如六芒星、布满繁复符篆的法阵瞬间出现在那里。

这座法阵和翠羽宫的“千里一线牵”是同样的道理,一旦发动,就可以将人从这边挪移到另一边。

“想走?没那么容易!”在虚空中又冒出一个火人。

之前的投影被张云柯一剑灭杀,不过这种投影就算被毁灭,对本体也没有丝毫伤害,反倒是那破开空间的一剑让玛夷姆受了一点伤。

但这也激起玛夷姆的凶性,无尽的大火从那座法阵中央喷出来,仿佛这道法阵打通的并不是外面的世界,而是一座火海,大火倾泻而出。

“再来。”张云柯剑光一闪,朝着右侧又是一剑,这一剑直接划开数百丈长的一道口子。

空间再次被斩开,这一次的开口更大,更多火焰从斩开的缺口倾泻而出,如同一条完全由火组成的巨大瀑布。

张云柯已经有了准备,人剑合一,瞬间朝着那个缺口冲过去,他是道君,一般的火焰对他没什么用,就算是最厉害的那几种火焰,在短时间内他也支撑得住。

剑遁的速度快到极点,而且这一次张云柯是全力爆发,也就是所谓的瞬息万里。

没有剑光,只有一道黑色的裂痕,这一刹那间,张云柯的飞剑既不在这个空间,也没有在外面的空间,而是进入无尽虚空。

没人能阻挡住这一剑,没人能阻挡张云柯的逃跑。

张云柯顶着烈焰从缺口冲出去,顿时心中一阵狂喜;总算逃出生天了!

但是下一瞬间,张云柯却愣住了。

外面仍旧不是张云柯熟悉的世界,而是一个真正由火构成的天地,此刻他就在一团火焰中,背后就是他刚才斩开的缺口。

张云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敢多想,而且这个地方比刚才那个地方危险得多。

张云柯正要再挥出一剑破开这个世界,突然感觉到有一股热力从体内散发出来。

人的身体内也有火,心有心火、肺有肺火,而在火巫的世界中,一切的火都在他们的控制中。

张云柯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这下子他终于明白,刚才他所在的天地并不是玛夷姆所化,肯定还有另外一位大巫,而这个世界才是玛夷姆的天下,这个地方绝对不能停留。

张云柯又是人剑合一,再次全力爆发。

只见一道漆黑的剑痕瞬间出现在这个火的世界中。

在一片光明中有这样一道黑气的痕迹,显得那么刺眼。

飞剑再一次撕开空间,张云柯从另外一边飞出来,身后蹿出一道数十丈长的火舌。

不过这里仍旧不是外面,四周除了漆黑之外,就是乱卷的火焰。

远处,李可成有些惊讶地对张云柯打招呼:“你又回来了?”

“我们对付的不是一个大巫,而是两个,而且都身化天地,两个世界互相嵌套。”张云柯咬牙说道,此刻他真的没辙了。

另外一边,在那座山谷中,此刻也化为一片无边无际的异域天地。

这里同样漆黑一片,不过脚下没有火焰,只有无尽星光,这些星光非常诡异,就像无数蜘蛛丝般四处飘荡,朝着各个角落延伸,无所不在,无孔不入。

而和赤月侗那边惊天动地的战斗不同,这里平静得多。

在这片天地正中央有一座桃园,四周桃花绽放、脚下绿草如茵,如同画卷般美丽,但是此刻却有些煞风景,整座桃园被蜘蛛网般的星光缠住,而且有无数星芒不停撞击着桃园,每一次撞击都会让桃林震动,桃花四散纷飞。

而在桃园外面,一条条漆黑的蛇影游来游去。

这些蛇采取蚕食的策略,每游一圈,桃园最外围的地方就会变得黯淡,似乎被阴影吞没。

不过邱重远和齐文若的目光却不在那些蛇身上,而是东张西望、四处巡视。

突然,桃林的一角微微扭曲起来。

两位道君同时出手,邱重远的动作更快,抢先放出一团青光,可虽然是光,却仿佛是凝固的坚冰,瞬间就将那里冻结起来;齐文若则催动他的法宝,那座桃园就是他的法宝显化而成。

齐文若的这件法宝称为“别有洞天”,和青岚手中的画轴异曲同工,平时只是一卷画轴,使用时就会化作桃园。

在邱重远和齐文若的连手之下,那微微扭曲的地方渐渐弥合,过了片刻,隐约可见一道黯淡的人影迅速退去。

那是鬼王,莫伦大巫豢养的鬼王,邱重远和齐文若最忌惮的就是这头鬼王,因为这东西无形无质,不受任何阻挡,来无踪去无影,最难以防范。

两边刚一交手,邱重远两人就差点丧命在这头鬼王的爪下,虽然侥幸逃过一劫,邱重远还是被抓一下,不但护身法衣被抓裂,半边肩膀还碎掉,弄得浑身都是血,伤口之处还隐隐发黑,看起来异常狼狈。

“还没想好吗?”谢小玉的身影突然从虚空中冒出来,不过那只是一道半透明的影子。

“小子,别逼我们!”邱重远怒目而视,不过多少有些气虚。

这时,四面八方又显露出几道投影,其中一道投影由无数星芒组成,散发着朦朦的亮光;另一道投影有些暗,就像一片阴影,下半身居然是蛇形;第三道投影也差不多,同样恍如阴影,却带着丝丝鬼气。

这三道投影可不同于谢小玉的投影,谢小玉只是纯粹的影像,那三道却是投影分身,能够运用各自的力量。

“逼你?我们逼你来这里?我们逼你打上门来?”那道由无数星芒组成的人形投影冷冷地说道,那是天蛇老人,这片空间就是他所化,相对而言,他的年纪比罗老和莫伦老人小,再说他没有族人牵挂,所以顾虑少。

“天蛇,没必要和这些人废话。我们好话已经说尽,他们却当耳边风,干脆我们费点力气灭了他们算了。”罗老冷冷地说道。

“你们听到了吗?这是最后的机会。我们这边是三个人,而且已经将你们困在这方天地中,如果要杀你们,我们早就下手了,之所以和你们啰嗦到现在,就是想给你们一条活路。”莫伦老人也在一旁恫吓着,那头鬼王是他的,所以他的话最有说服力。

“当然不肯!巫术诡异莫测,我们可不想落在你们手中,生死不由自己,做鬼都要受你们的控制。”齐文若立刻回绝了,他并不是不想投降。

说实话,被困入这片空间时齐文若就知道情况不妙,这是专门对付他们的东西,甚至如果能投降,他早就投降了。

“放心,他们不会在你们身上种下巫禁,也不会用任何办法控制你们,你们只要发下心魔大誓,暂时跟在我身边就行了。我不会逼你们为我做事,甚至有人攻击我的时候也不用你们帮忙,你们只要跟着我,装出一副被我控制的模样,别乱说乱动,也别偷偷传递什么消息,这就足够了。”谢小玉再次劝道。

他是扮白脸的,那三位大巫扮的则是黑脸。

“你是何人?有何资格说这种话?”邱重远冷笑一声。

“你们既然来这里,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谁?”谢小玉笑道,他确实很高兴,因为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他是一个只有实力,却对阴谋算计并不擅长的道君,这正是他最喜欢的人,是绝好的打手。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鼎鼎大名的剑宗传人!不过你毕竟只是真人,换成那几位大巫还好说,你这样一个小辈居然也敢和我谈条件?”邱重远硬着头皮和谢小玉争论。

“看来阁下还没有弄清楚现实。”谢小玉淡淡说道:“我的境界虽低,辈分也小,但是这三位此刻却听命于我。”

说到这里,谢小玉转头朝着三位大巫挥了挥手,这是攻击的信号。

刹那间,头顶上方的天蛇老人猛地一抓,一团星芒在他手中渐渐成型,只有龙眼般大小,可给人的感觉却仿佛一座山般沉重。

谢小玉这边的人还好,但邱重远和齐文若却神情凝重,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他们是识货之人,当然看得出那绝对不是普通的手段,很像青冥之上那些悬浮游弋的星核散发出的气势。

这些星核大的如同小山,小的仅如磨盘,但是威力恐怖,一旦落到地上,能够轻而易举毁掉一座大城,余波甚至可以绵延数千里远,将一州之地夷为平地。

换成以往,邱重远与齐文若并不怕,他们可以闪开,也可以抢先出手,但是在这里不行。

在这片空间中,邱重远与齐文若根本无处可逃,何况那边还有三位大巫,再加上一头鬼王,绝对不会让他们有抢先出手的机会。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齐文若急了,他还年轻,还没活够。

“给脸不要脸!”天蛇老人骂道。

“你们能不能保证不暗中下手控制我们?”齐文若顾不上脸面,他已经做好投降的打算,到了他们这个层次,一般不会做生死相争。

“现在条件改了。”

谢小玉不让邱重远和齐文若讨价还价,而且他一开始提的条件绝对优越,除了让他们留在身边,不许他们随意走动,也不许传递消息,其他根本没有任何限制,既然他们拒绝,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你居然敢加码!”齐文若异常愤怒,但还有些后悔,觉得刚才不该让邱重远说那些不知好歹的话。

“如果你再多说一句话,现在的条件就作废,我会再往上加码。”谢小玉吃定对方。

“别!先说你的条件。”齐文若急了。

“前面的条件没变,但是你们要签投名状,知道投名状是什么吗?”谢小玉早就想好了。

邱重远和齐文若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们当然知道什么是投名状。土匪入伙之前都要先杀一个人,这样就再也没回头路了。

虽然并不精于阴谋,但邱重远和齐文若的脑子却不差,立刻猜到谢小玉想要什么。

“你是要我们帮你们对付另外两个人?”齐文若铁青着脸问道。

“不需要暗算,只要你们全力出手和他们对上一招,就没你们的事了。”谢小玉说出自己的目的。

谢小玉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这四位道君硬碰硬,那样一来只会两败俱伤,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得利的是阿克塞,甚至再往远的说,得利的是异族,不管死一个大巫还是死一个道君,对于那些异族来说都少了一分阻力。

正因为如此,谢小玉才费尽心机想出这个办法,而且他提的条件绝对恰到好处,这两位道君肯定做得到,也没办法拒绝。

果然,邱重远和齐文若脸色难看一阵子后,就同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软下来。

仍旧是那片到处是火的世界,被困在里面的张云柯和李可成仍旧左冲右突,这让张云柯简直要疯了,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闯出去,就轮到他们倒楣了。

这时突然一阵波光乱动,一道道身影冒了出来。

张云柯和李可成都停下动作,心中一阵忐忑,同时充满疑惑:为什么才这点时间,那边就打完了?

不过,等到张云柯两人看到自己的两个同伴也从虚空中冒出来,而且垂手站在一个少年身后,他们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这更出乎他们的预料,同时更让他们心如死灰。

在张云柯两人想来,那边就算敌众我寡,也不可能很快分出胜负;即便分出胜负,也是两败俱伤,那些大巫中至少要折损一、两个人,就算反过头来增援这边,也应该没机会拿下他们。

但是对方不但速战速决,还没有丝毫损失,更制伏他们的两个同伴,这下子就成了八对二。

“两位道兄,你们……”张云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张道兄,得罪了……”

齐文若很无奈,随手掏出画轴,猛地抛出去,画轴一卷,顿时化作一条墨龙。

张云柯顾不得多想,剑光一转,朝着那条墨龙杀去,眨眼间就绕着墨龙飞了十几圈,锋利的剑芒在墨龙身上划出一道道剑痕,眨眼间就将墨龙斩得支离破碎。

不过那条墨龙并非真物,身体介乎于虚实之间,虽然被剑光斩开,却只是烟云飘散,转眼间又恢复原状,张牙舞爪朝着张云柯杀来。

“你是真打?”张云柯怒目而视,他原本以为邱重远和齐文若就算被俘,也不至于真的和他撕破脸,却没想到这一击居然丝毫不留情。

嘴中说着,张云柯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他如同闪电般来回折转,那速度不比他发出的剑光慢多少,那条墨龙却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李可成早已退到一旁,同样也在躲闪,脚下踩着一座法阵,这边消失,又从那边冒出来。

“给我散!”齐文若一指墨龙。

仿佛一团墨汁掉进水中迅速散开来,那条墨龙转眼间变成无数条暗淡得多的墨龙,满空乱舞。

“邱道长,你不打算出手吗?”谢小玉朝着邱重远问道,脸上挂着一丝微笑,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遵命。”邱重远叹息一声,朝远处的张云柯凌空虚抓。

张云柯顿时感到寒毛直立,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身体四周变得滞涩起来。

在这个世界中没有最强、最弱的说法,多是互相克制,剑修的战力确实比一般的修士强,却也有头痛的对手,邱重远就是。

邱重远是纯粹的练气士,而且只练一口混元真气,什么法术、玄功都不修练。

像邱重远这样的练气士,在神道大劫之前有很多,他们就是奔着长生而去,除了长生之外别无所求;但是神道大劫之后就不多了,因为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战力。

不过能修练到道君境界,举手投足间就有毁天灭地之威,不可能一点战力都没有,只是杀伤力有限。

此刻邱重远所用的法术叫做“混元一气擒拿手”,是最简单、最基础的法术,每一个修士最早练成的功法中都有,原本只是用来隔空取物,但是从邱重远手中使出,一抓之下,青光凝聚,连同那片空间都一起凝固住。

所谓化腐朽为神奇就是如此,越简单的法术出手越快,混元一气擒拿手是最简单的法术,所以出手的速度也最快,甚至比飞剑都快。

飞剑来去百丈,至少要刹那间的工夫,可混元一气擒拿手根本用不着,这边随手一抓,那边空间凝结,没有丝毫延迟,而且这招不像飞剑只攻击一点,而是凝固一片,让人躲都没办法躲。

张云柯确实够强,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身体变成半透明的模样,强行从那团青光中逃出去。

不过张云柯快,罗老更快,他所化的蛇影已经到面前。

这条蛇并不是真蛇,只是一片暗影,蛇嘴完全张开居然有数亩方圆,而且蛇嘴中是无尽的虚空。

张云柯半透明的身影顿时变得更加黯淡。

旁人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张云柯本人最明白其中的厉害,以往他一旦进入剑身合一的状态,从来就没人能伤到他,这才是他最大的仰仗,可此刻他却感觉身体正在融化。

“啊!”张云柯发出一声怒吼,飞剑瞬间爆开。

“叮叮当当!”一阵金属破碎声朝着四面八方传开,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居然有着惊人的杀伤力,那几个大巫的投影瞬间被震碎。

与此同时,半空中突然出现一道裂缝,张云柯半个身体钻了出去,他已经顾不上别人,一心只想逃出去。

可惜张云柯的胸口还没有出去,就感觉到身体被完全凝住,一座法阵不知道什么时候套在他的身上。

“你——”张云柯翻过身,朝着远处身穿八卦道袍的李可成怒目而视。

“道兄,我也是不得已,我好不容易修练成道君,实在不想死。我本来不打算对你下手,但是你扔下我一个人逃跑,你不仁在先,别怪我不义在后。”李可成一开始还有些心虚,但是渐渐地他的气势越来越足。

“你什么时候倒戈的?”张云柯的脸色异常难看,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会被自己的同伴在背后插上一刀。

“玛夷姆一出来的时候就传音给我,问我想不想知道那边的情况,所以我知道老邱怎么了,也知道对面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才让他们投降。很抱歉,我不想死。”李可成很无奈地说道。

第3章 谋算的背后

原本是山的地方再也看不到山;原本是河的地方再也看不到河;那连绵无尽的森林也全部消失了,能够看到的只有一片焦黑的平地。

到处散落着石块,大的如同房舍,小的犹如磨盘,地上还铺着厚厚一层尘土和灰烬,是树木焚烧之后留下,一些残缺不全的焦尸散落在其间,大概有两百多具。

在苗疆首屈一指的赤月侗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这个消息就如同狂风席卷大地般,很快所有的苗寨都知道了,纷纷派人过来查探。

龙王寨也来了人,是由阿克塞亲自过来,他悬空而立,嘴角满是笑意。

“真可惜,实在太可惜了,赤月侗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寨,一夜之间就没了。”阿克塞啧啧连声,幸灾乐祸的成分大于惋惜。

“像这样的寨子都难以自保,你们有没有把握幸免于难?”阿克塞大声喊道,这是喊给其他寨子的人听的。

众人有的若有所思,有的东张西望想找白衣寨的人。

白衣寨、赤月侗互为盟友,也是除了龙王寨之外最大的两座寨子,此刻赤月侗被毁,白衣寨就成为很多人的倚仗,但他们全都失望了,白衣寨根本没派人过来。

“呵呵,玛夷姆现在自身难保,我倒是很想知道她此刻在做什么,会不会像赤月侗一样打算带着人逃跑?可惜汉人连逃跑的机会都不给。”阿克塞哈哈大笑起来。

“阿克塞大巫,求你给我们一条活路。”一个头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阿克塞转头看去,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阿克塞大老远从龙王寨跑来赤月侗,就是为了趁机收服各寨,而在来之前,他原本还以为可能要和玛夷姆争,没想到玛夷姆没来,也没派其他人过来,想必是怕了,这让阿克塞再也没有顾虑。

“想要我给你们一条活路?绝对没问题!”阿克塞意气风发地说道:“我可以划一块地方给你们住,还可以保证你们仍旧是头人。放心,我不会吞并你们的寨子,不过从今以后,你们得知道自己是靠谁才能活下来。”

在来这里之前,阿克塞已经和那罗商量过,先不吞并那些苗寨,而是将他们扔到穷乡僻壤之地,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然后用粮食收买各部落有发言权的人,如果那些人肯被收买那再好不过;如果不肯被收买,那就借刀杀人,让汉人干掉他们,最后再将这些寨子一个个吞掉。

阿克塞甚至梦想着能像阿布哲那样建立起一个王国,阿布哲有官府,也有朝廷,不过和汉家朝廷不能比,是由许多部族组成,各部族自治,而且虽然在各地都派驻官员,但是这些官员平时没什么事可做,只有部族和部族间发生纷争时,才需要他们仲裁,这对于阿克塞来说是可望不可即的梦想。

阿克塞兀自做着美梦,其他寨子的人则都面带愁容,不知不觉中有人离开了,他们有的回去商量对策,有的则赶往白衣寨。

在傍晚时分,一大群人聚拢在白衣寨门口。

白衣寨是一座水寨,和赤月、龙王两寨都不同。

这座寨子临湖而建,一排排竹楼大多建造在水中,竹楼下没办法养猪、养羊,却停着一艘艘小船,渔业是白衣寨独有的优势。

湖畔是一片片碧绿的农田,田里的土全都是从湖里挖出来的淤泥,比普通的土肥沃得多,这也是白衣寨能强盛的关键。

在湖中央有一座小岛,岛上的竹楼异常精致,和依娜原来的那座竹楼一样,也是用白竹搭建而成,不过这里的扶栏、窗户全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更显得奢华。

在一幢建造在水中的竹楼内,玛夷姆半坐半躺,身旁有一群人侍候着。

她的面前站着一个老头,看起来五十多岁,方脸大耳,满头粗而短的白发,相貌颇为威武,此刻却垂手而立,大气都不敢出。

这人正是白衣寨的头人瓦郎,也是玛夷姆的大儿子。

“那几个寨子的头人都想见您。”瓦郎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不是告诉过你直接打发他们离开吗?难道我现在说话不管用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需要反复说几遍?”玛夷姆瞪了瓦郎一眼。

瓦郎额头上顿时冒出冷汗,他从小就畏惧自己母亲,年纪越大越怕得厉害,连忙回道:“我只是……我只是担心,这样做会让他们倒向龙王寨那边。”

“谁想离开就让他们走好了。”玛夷姆一点都不在意。

瓦郎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知道赤月侗被毁的真相,只觉得玛夷姆突然改变许多。

玛夷姆看到平时很听话的儿子居然仍站在那里,并没照着她的意思做,心中不由得一沉。

过了片刻,玛夷姆叹息一声,说道:“我现在越来越佩服罗老了;老狐狸确实比我高明,他任由底下的人表演,让他们尽情发挥,最后那些没本事的、野心勃勃的、愚蠢的、两面三刀的人全都自己跳出来,却不知道老狐狸躲在暗处冷眼旁观,已经帮他们决定好命运,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说到这里,玛夷姆不由得想起阿达,他是她的外孙,也是个可怜到极点的家伙,一心以为自己已经得到赤月侗,却不知道他在罗老的眼中只是诱饵,用来证明赤月侗遭遇袭击,没有一个人幸存的诱饵,这招金蝉脱壳之计实在太高明了。

“好吧,你去告诉他们,我确实怕了!汉家朝廷太强大,一声令下,几十万军队就开进南疆,我惹不起,只能躲着他们。”玛夷姆懒洋洋地说道,不过她脸上毫无失落的神情,好像说的是一件很普通的闲事,然后继续说道:“你让他们自己选择,是跟着我们一起离开,还是要投靠龙王寨。”

“母亲,您真的打算这么做?”瓦郎有些难以理解,他越来越搞不懂玛夷姆的心思。

“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玛夷姆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不敢,我绝对不敢。”瓦郎额头上的冷汗越冒越多,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熬过,既怕惹恼自己母亲,又怕自己母亲发疯,将整座寨子都带入深渊。

“那么你现在就去召集寨子里的人让他们做好准备,这座寨子不要了,一天后我们就走。”玛夷姆坐起身来朝瓦郎吼着。

瓦郎手脚冰凉,他知道玛夷姆绝对不是开玩笑,此刻最好遵照她的命令,但他做不到,便说道:“母亲,您打算带着我们去哪里?”

“这你就别管了,如果你不想走,也可以留下。”玛夷姆已经失去耐性,她转头扫了四周一眼,冷冷地说道:“你们也一样,谁不愿意走,就留下来!”

这话一说出口,竹楼内的人全都扑通一声跪下来,他们都很清楚玛夷姆的为人,看似平和,其实非常严厉,谁如果将这话当真选择留下来,绝对是死路一条,而且会死得惨不可言。

瓦郎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再反对,不过他仍旧感觉很为难,苦着脸说道:“就算要走,一天也不够收拾啊!”

虽然瓦郎这话仍旧带着质疑,玛夷姆的心情却好多了,她再次半躺下来,毫不在意地说道:“用不着那么麻烦。让寨子的女人准备三天的干粮,然后带上换洗衣服、蛊和法器,其他的东西就不用准备了。”

“三天的干粮?”瓦郎不傻,带着整座寨子的人迁徙,三天的时间根本跑不了多远,除非有专门的工具,比如赤月侗旁边那座山谷建造的飞天船。

“难道赤月侗……”瓦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玛夷姆扫了四周的人一眼,意识到自己漏了口风。

被玛夷姆的目光扫过,众人连气都不敢喘,这些人都知道玛夷姆为了保守秘密,完全有可能将他们全都杀掉。

玛夷姆犹豫了片刻,杀机渐渐收敛,淡淡说道:“那头老狐狸怎么可能轻易死掉!”

“难道阿达的死也是假的?”瓦郎对阿达还是有点感情,那毕竟是他的甥儿。

不过玛夷姆显然没有这样的感觉,她轻嗤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这种胳膊朝外弯的货,死了就死了,你以为老狐狸是心慈面软的人吗?不牺牲掉几条人命,怎么骗过阿克塞和汉家朝廷?”

“几条人命?”瓦郎身子一抖,心底不由得一阵发寒:那是两百多条人命,而且都是精壮男子。

瓦郎的反应让玛夷姆相当失望,这样的性情在以前没什么问题,但是现在天下已经大乱,这样会吃亏的。

“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玛夷姆叹道:“赤月侗旁边那座山谷从一开始就是障眼法,是糊弄人的东西,之所以戒备森严,就是因为里面全都是假的,如果被人看到,就会露出马脚。”

“假的?”瓦郎彻底傻了,毕竟当初他们为了知道里面的情况,不知道花费多少心思,还赔上好几条性命。

“也不能说完全是假的,最初的三天是真的。那帮汉人动手造了船,第三天晚上,依娜就带着山谷内的人驾着那艘船走了;之后那座山谷一直空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山谷口负责搬运的那队人还在。”玛夷姆不由得苦笑一声,她和阿克塞全都被蒙在鼓里。

“只用三天就能造好?这船太简单了吧?造一座皮筏都差不多要三天。”瓦郎异常惊讶。

“他们造了艘小船,只有十丈长、一丈宽,根本没有别人想象中巨大,这艘船既是样板,也是运载工具,用来把人运走,而且罗老早就找好另外一个地方,那里才是真正的工地;除此之外,这艘船还被用来训练驾船的人,每到晚上,它就会来往于那个秘密的地方和赤月侗之间,在训练驾船的同时,将更多的人接走。我们都被蒙在鼓里的时候,赤月侗早就已经空了,最后那几天,阿达其实守着一座空寨子居然还一无所知。”

说到这里,玛夷姆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难受,她不想承认,却又不能不承认罗老那头老狐狸确实比她高明,将她耍得团团转。

“原来是这样。”瓦郎总算明白了,他倒是没有玛夷姆那种失落感,在他看来,整个南疆没有几个人可以和罗老比算计的本事,继续道:“母亲,您知道得这么清楚,想必您已经和罗老达成协议?”

“赤月侗被毁可不是假的,那里面也有我的一分功劳。老狐狸请我帮忙对付朝廷派来的人,开出的条件就是带我们一起走。”玛夷姆讪讪地说道。

“昨天晚上那一仗想必非常激烈吧?据说连山都夷平了,方圆百里全都变成一片废墟。”瓦郎并没有亲眼看到,这些都是听别人说的。

“那是用来唬人的!实际上,两边只打了一盏茶的工夫。汉人朝廷派来四个道君,老狐狸得到龙王寨的警告,所以事先请了我和敦昆帮忙,布好陷阱守着,那四个汉人一来就被我们用禁法困住,然后那头小狐狸用欺诈的办法说降其中三个人,合力制住最后一个汉人。”玛夷姆幽幽地说道,此刻回想起来,她仍旧觉得不可思议,四个道君居然一番吓唬就全被搞定了。

“汉人有一个寓言叫狐假虎威。那头小狐狸之所以能成功,全都是仰仗母亲和另外四位大巫的力量。”瓦郎连忙在一旁拍马屁,他知道玛夷姆心高气傲,除了对罗老忌惮三分,其他人一向都不放在眼里。

想不到玛夷姆只扫了瓦郎一眼,然后冷冷地说道:“如果你有这样的想法,恐怕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阿达就是最好的榜样。”

瓦郎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又错了。

玛夷姆摇了摇头,很无奈地说道:“那头小狐狸可不简单,他不但算计那四个道君,同时还算计阿克塞,那老家伙也嚣张不了几天了……”

玛夷姆突然发出一阵阴笑,她仿佛已经看到阿克塞走投无路的模样。

昌化城内,城中央的衙门中,缅西征讨使常怀德正焦急地在后厅转来转去。

四个道君入夜时分去了赤月侗,现在已经快中午居然还没有任何消息,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万一那四个道君全部折损,不但朝堂上的大佬们不会放过他,道府肯定也会找他麻烦。

此时此刻,常怀德有些后悔自己托大了。

苗疆原本就危机四伏,是天底下最不安全的地方,而且苗疆大巫无数,一旦群起而攻,那四个道君绝对是有去无回。

常怀德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啸,就像丝绸被撕裂时发出的声音,紧接着房间内满是刺眼的白光。

只见一把飞剑悬浮在半空中,就停在常怀德面前五尺之外的地方。

“有刺客!”

“快!保护大人!”

一队护卫冲进房间,外面还有五、六个修士已经做好出手的准备;与此同时,衙门四周布设的禁制也全都启动。

这时,却听到那把飞剑发出一阵轻细微弱的声音:“是我。”

其他人都没听出来,只有常怀德大吃一惊,紧接着脸色变了数次,一会儿惊慌,一会儿喜悦,好半天才颤抖着说道:“是张道君吗?”

那把飞剑发出微弱的剑光,瞬间凝聚成张云柯的模样,不过此刻的他只是道投影。

“帮我准备一间庐舍,我的法体已经毁了。”张云柯脸色铁青地说道。

众人一阵沉默,然后那队护卫才如梦初醒般退出去,门外的修士们也去传讯了。

“另外三个人呢?”常怀德小心地问道,虽然他知道这时最好不要提这事,可惜他做不到,毕竟关系到他的前程。

“我不知道,可能全都死了,也可能被抓了。阿克塞那个王八蛋将我们卖了,赤月侗那边早就准备好,有五个大巫埋伏在那里,其中两个更使用禁法,化身天地把我们困在里面,他们三个人没能逃出来,我却逃出来了……”张云柯不想再说下去,他虽然逃出来了,但是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道门修练出金丹,佛门修练出舍利,就用不着担心肉身被毁,可以夺舍重生,更何况他是道君。

而同样是夺舍,用金丹夺舍,境界会下降,需要修练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也就是说会有一段虚弱期,在此期间一旦再被灭杀就没办法夺舍了。

道君却没有这样的问题,一旦重新拥有肉身,稍微适应一下就可以恢复原来的状态,这也是道君不容易被灭杀的原因之一。

不过再好的庐舍都比不上自己原本的法体,不说经过数百年的打熬,原本的法体已经近乎于完美,只说契合度就大不相同,自己的身体契合度肯定最好,夺舍后的法体无论如何都达不到那样的程度。

“可恶!这个老家伙真是可恶!”常怀德脸色铁青、浑身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吓的。

打仗肯定会死人,但是要看怎么死。

如果是堂堂正正交手,两边势均力敌,这样就算伤亡巨大,领军之人也不用负任何责任,顶多被指责战法死板、指挥平庸;反过来,如果运用奇谋,成功便罢,一旦失败,领军之人就要负全部的责任。

突袭赤月侗可不是堂堂正正的打法,现在这边损失三位道君,还有一位道君毁了法体,对方却没有任何损失,身为主事者,常怀德的麻烦就大了。

“绝对不能善罢罢休!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老王八蛋!”张云柯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能放过、不能放过!”常怀德只能顺着张云柯的话说下去,不过此刻他满头大汗,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想对付龙王寨没那么容易,因龙王寨在苗疆深处,比赤月侗远得多。

常怀德已经在赤月侗吃了苦头,绝对不敢再派人远袭。

“本来打算最后对付龙王寨,现在只能提前了。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我马上派人四处散布龙王寨和我们勾结的证据。”常怀德立刻想到解决的办法,既然不能发动大军征讨,就先将龙王寨的名声搞臭,让龙王寨被孤立。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有人喊道:“大人,不能这样。我们当初定下的计策是远交近攻,先将近处的寨子全都扫干净,然后再对付苗疆深处的那些寨子。如果您此刻和龙王寨撕破脸,可就成全了白衣寨。”

喊话者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此人身穿青衫,嘴唇边生着三撇小胡子,一副幕僚的打扮。

这人匆匆赶来,说话的时候还在门外,说完话已经闯进来。他是常怀德高薪礼聘的师爷。

“住口!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龙王寨背信弃义、两面三刀,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常怀德暗恨这个师爷,平时那么聪明,现在却变笨了,他现在可顾不得什么远交近攻,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再说。

而师爷当然不是笨,他是职责所在,有些话不能不说,否则将来有什么罪责就要由他背黑锅,同时他也有点故意激怒常怀德的意思,他已经看出常怀德的前景不妙,这一关未必能够安然度过。

“大人,当初我便说没必要用什么计策,我们就稳扎稳打,一路推过去;至于远交近攻收买龙王寨,只是为了分化那些苗人,不让他们连手,并不指望龙王寨能站在我们这边。您轻信龙王寨的话,冒险远袭已经错了,现在又打乱步调先将目标放在龙王寨上,更是错上加错。”

这位师爷也不客气,他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劝得动就继续做下去,劝不动就主动请辞。

“住口!本官知道利害轻重,你还不退下?”常怀德立刻变了脸色。

常怀德也清楚师爷说的没错,而且说实话,他并没有打算对付龙王寨,但是样子必须摆出来。

师爷轻叹一声,转身离开,忠言逆耳,他没什么可说的,甚至已经打定主意离开后就领走酬劳,然后回转家乡,这边的浑水绝对不能再趟。

没想到张云柯随手一指将这位师爷定住,然后转头朝着常怀德说道:“你这幕僚说得没错,现在就对付龙王寨绝对不是好时机,大人还是三思而后行。”

“这次我不打算劳师远袭,还是堂堂正正往前推进才是正途。”常怀德也怕再出纰漏,道:“我的打算是先让龙王寨众叛亲离,然后我们一路杀过去,沿路的寨子当然要扫平,但是不在这条直线上的寨子就先别管了。等到拿下龙王寨后,这边的局势就大致平定了。”

“这是凿穿之法,倒是可行,不过如果苗人包抄你的退路怎么办?”张云柯问道。

常怀德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古往今来奇谋无数,此刻能用到的却没几条,原本他打算用的是远交近攻之策,既然做不到,那就借道伐虢,反正都一样。

“不再玩远交近攻,换成借道伐虢?”谢小玉嘴角露出微笑。

“我们的计策成功了!想要打下龙王寨,就算最顺利的情况下也至少要半年,这足够我们在蛮荒深处站稳脚跟。”罗老总算松了一口气。

周围的人也默然点头。

此刻最重要的就是时间,不但他们需要时间,朝廷也一样,连佛、道两门都在争分夺秒,大家都想赶在大劫到来前做好准备。

“这边也得加快。”谢小玉看了看远处那片工地。

此刻谢小玉等人在一座山坳内,这里林深树密,两边的山岭壁立陡峭,绝对是藏人的好地方。

赤月侗旁边那座山谷是假的工地,这里才是真的工地。

因为是临时停留的地方,所以没有建造竹楼,甚至连帐篷都没搭,那些苗人随便往地上铺一张席子,就算是起居之所,好在苗疆地处南方,天气炎热,就算席地而睡、露天而居也无碍,如果换成其他人,还需要顾虑蛇虫走兽,这些苗人却一点都不担心,他们都是玩蛇虫的好手。

山坳深处停着一排排形如莲藕的东西,它们节节相连,每一节都长十丈、宽一丈。

和天剑舟不一样,天剑舟的两边是密封的,开着一扇扇舷窗,上面镶嵌着玻璃窗户,但苗人别说制造玻璃,连瓷器都烧不出来,只能烧一些粗糙的陶器,所以这些东西的两侧是透空的,倒是通风透气。

舱体不密封,意味着它们不可能在高空行驶,毕竟天上很冷,特别是接近云层的高度不但寒冷还异常潮湿。

它们确实不是飞天船,上面没有安装扇轮,只有一排吊环,这些吊环是用来挂住悬索,它们会像蜘蛛一样顺着悬索来去。

谢小玉给这东西取了一个名字叫“悬索飞车”,之所以称作车,就是因为它们必须有“路”才能前进,没有船来得自由。

此刻,赤月、克山两座寨子的人都在忙碌着,男人忙着搭建船骨架,女人负责蒙皮,老人则在缠绕悬索。

“我也想快点离开,可惜至少还要五天时间。”罗老之前问过进度,所以知道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

“反正白衣寨的人还没到,将所有人全都运过来差不多也要这些时间。”莫伦在一旁帮着说话。

“我只是不放心。”谢小玉担心的是出意外,他已经吃过亏,做什么事都留了一个后路。

“你如果急的话,可以跟着天蛇到前面探路。”罗老给谢小玉安排一项工作。

“那还是算了!在我的实力还没恢复之前,我什么地方都不会去,也不敢去。”谢小玉绝对不愿意冒险,他现在只有练气三重,随便碰上什么都可能被干掉。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去修练?”罗老奇道。

“上次融合出来的幻天幽火玄元极光已经用得差不多,现在又不可能再融合一批。做这件事的时候声势太大,方圆数百里都能看到头顶上的极光,我可不想暴露目标。”谢小玉叹道。

他倒是想修练,但是这帮大巫不够力,没办法将青冥微光弄下来。

“依娜怎么还在里面?”罗老问道。

“我让她和老苏先恢复真君境界,毕竟依娜是头人,实力太差可不行。”谢小玉说道。

“有几分老大的样子。”罗老点了点头,在这个时候能够将机会让给别人,确实难能可贵,更可贵的是谢小玉没说什么漂亮话,这就非常体贴了。

两个人正说话间,突然谢小玉挂在腰上的铃铛嗡嗡地响起来。

“麻子回来了。”谢小玉精神一振。

“麻子?就是那个长得很不错的后生?”罗老问道,他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那个后生被人叫做麻子,而且不是一、两个人这么叫。

“就是他,之前我让他去接几个人。”谢小玉心中有些忧虑,原本他以为麻子很快就会带着人回来,因为以麻子的实力,如果全力赶路,来回一趟顶多七、八天,可现在都已经一个多月了。

“你现在这个状况能出去吗?”罗老摇了摇头,把手一伸。

谢小玉也明白,随手摘下铃铛放在罗老手中。

谢小玉等人藏身的地方异常隐密,绝对不能让人发现,否则会非常麻烦,所以不能让麻子直接带着人过来,只有出去将人接进来。

谢小玉现在只有练气境界的修为,万一出了什么事,连逃跑都没办法,所以罗老干脆做了个人情,代替他跑一趟。

刚将铃铛给罗老,谢小玉猛然想起一件事,顿时神色一变,道:“这时间太巧了!麻子一去就是一个多月,始终音讯全无;可我们这边刚刚玩了一手金蝉脱壳,他就带着人过来?”

罗老也是一惊,问道:“你怀疑你这个同伴有问题?”

谢小玉当然不会怀疑麻子,如果麻子要出卖他,以前有的是机会。

“我怀疑有人暗中搞鬼,把他们当饵。”

罗老也想到这种可能,放长线钓大鱼并不只有汉人擅长,他也一样。

这么多年来他放任阿保和阿达胡闹,就是一种放长线钓大鱼,不过他钓的是那些有异心的人,但此刻寨子内和白衣、龙王两寨有勾结的人全都被清理干净。

“道门的东西我不太懂,要不然让那三个人跟我走一趟?”罗老转头看了看山坳一角,那三个道君在崖壁上凿了三座石洞,正在里面打坐。

“这不太好。当初我和他们说定了,他们只需要跟在我身边,除了之前的投名状,我不会强迫他们做任何事,不能言而无信。”谢小玉一口拒绝。

罗老并没强求,而且就算那三个道君肯去,也完全有可能出工不出力,甚至偷偷扯后腿。

“这件事很麻烦,就算没人盯着他们、就算他们身上没被做手脚,我们一旦将他们接进来,就等于告诉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我们根本没事,那只是金蝉脱壳之计。”谢小玉一边说,一边苦思冥想。

天下聪明人实在太多了,谢小玉费尽心机、将计就计,还请来大巫帮忙演了一场好戏,原本以为已经瞒天过海,没想到对方简简单单的一招就让他的心机几乎白费。

“要不然让他们在外面待着?”罗老虽然这样问,却知道谢小玉肯定不会同意。

“不行,那太危险!如果在璇玑派,没人敢对付他们,但是现在离开璇玑派,很多人都会打他们的主意。”

谢小玉最担心的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看到一计不成,就再生一计,到时候出手肯定会比现在更狠。

“我跑一趟白衣寨让玛夷姆再帮个忙,白衣寨仍旧在明处。”罗老提议道。

“那倒是可以,不过这样一来,外面的人肯定会猜到白衣寨和我们已经有了协议。”谢小玉总觉得不太合适,但是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见谢小玉没反对,罗老站起身来,他知道这件事耽误不得。

铁陵镇是临近苗疆的一座小山镇,而和所有临近苗疆的小镇一样,这里临近大路,大路两旁除了三五家客栈之外,全都是店铺,卖的都是苗疆特产,大多是药材、干果、皮毛之类的东西。

其中一家店铺的后院,有一群人正焦急地等候着。

这群人之所以没有选择在客栈落脚,是因为客栈人多嘴杂,这里清静多了,除了一对老夫妻在前面做生意就没旁人了,而且这对老夫妻已经被他们施了法术,对他们视而不见,事后也不会有任何记忆。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赵博不停摇着铃铛,他并不怕被外面的人听到,因为四周已经被隔绝了。

麻子没有办法回答,他也感到有些不妙。

这一个多月来,璇玑派外始终有人盯着,他们根本没办法离开,但是今天早上盯着的人突然全部消失。

事出反常,必有诈!

“你说对了。”

说话声从虚空中传来,紧接着那里一阵空气波动,陈元奇的身影慢慢冒出来。

“我刚打听到昨天朝廷派了四个道君突袭赤月侗,一场大战下,整座赤月侗被夷为平地,那四个道君也只逃回来一个人。此人虽然捡回一条性命,法身却被毁了。”陈元奇说出他打探到的消息。

“赤月侗被夷为平地?”众人神情都变得难看起来。

“不可能!俺哥那么厉害,肯定不会出事。”李福禄连连摇头,不愿意相信这个消息。

“是啊,我也不相信大哥会出事。他那么聪明,就算打不过,他不会逃吗?”

二呆和李福禄一样,对谢小玉有盲目的自信。

“没错!老大逃命的本事绝对一流。”赵博一拍脑袋,说道,因为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当初第一次和谢小玉认识的情景,外面全都是土蛮,天上有鸟人,底下更藏着不知道多少土蛮,简直是天罗地网,结果谢小玉带着他们硬生生从网眼钻出来。

“有人和你们想得一样,认为那个家伙不可能这么容易死,甚至还怀疑这根本就是金蝉脱壳之计。”

陈元奇并不喜欢阴谋算计,但这不意味着他完全不懂,他原本就感到奇怪,日夜盯着璇玑派的那些人为什么突然间全都消失,现在他打听到这些,稍微一想就得出结论。

“这么说来,我们不该和他联络。”麻子有些后悔了,觉得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待在璇玑派别出来,至少那边是安全的。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声打断众人的争论。

“那家伙真的找过来了!”陈元奇感到有些诧异,觉得谢小玉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上这个当?

“要不要和他联络?”麻子问道。

“当然要!”陈元奇天不怕,地不怕,虽然他知道此刻有好几双眼睛正盯着这边,但他并不在乎,大不了打上一架。

有了这句话,赵博也不等麻子开口,立刻催动法力。

这两颗铃铛并不是靠声音互相联络,它们是一对,将法力灌注于其中一颗铃铛上,另外一颗铃铛不但会发出声音,还会产生一种感应,让摇铃铛的人知道这边的方位。

铃铛微微震动起来,不过这次并没有发出声音。

这边刚发出讯号,门前佛龛上的烛火突然间蹿了起来。

“小心!”陈元奇将众人挪到身后,紧紧盯着那团快速燃烧的烛火。

那是巫法!

而陈元奇一向都挺忌惮这类东西,因为佛道魔的法门都有理可循,虽然很多法术他并不会,却可以明了其中的奥妙,可巫法就不同了,这东西和神道一样,很多地方都匪夷所思。

神道是化不可能为可能——水能燃烧、火能冻结,完全颠覆以往的认知;而巫法则是一切都有可能,一个天仙很可能会被一个修练巫术没多久的人咒死,虽然机率很小,但是这种可能性绝对存在。

“原来有高人相随,看来我们白担心了。”那团火徐徐展开,变成一个女人的模样,烛火太过微弱,所以化成人形看起来很淡,连轮廓都看不清。

“你是来接他们的?”陈元奇并不敢放松警戒。

“我是白衣寨的玛夷姆,有个人让我转述一句话——婆罗贺摩的第三只眼睛在鼻梁上。”火人不疾不徐地说道。

众人全都莫名其妙,只有麻子一下子站起来,点头说道:“是自己人。”

“这是你和谢小玉之间的暗号?”陈元奇问道。

“不是。只不过这句话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知道,而且此事关系重大,天机完全被屏蔽,绝对不可能被其他人算出来。”麻子非常肯定这一点。

当初麻子和谢小玉在北望城的时候,曾经看到土蛮在叩拜一座神像,那座神像是三魔祖之一的婆罗贺摩。

婆罗贺摩一般的形象是四头六臂,每颗头上都有三只眼睛,这第三只眼睛要不长在额头上,要不长在眉心部位;可那座神像却很奇怪,第三只眼睛明显偏下,和另外两只眼睛并排,所以恰好在鼻梁的部位。

“我们走。”陈元奇不是畏首畏尾的人,他看了四周一眼,确定没有丢下任何人,随即一个挪移,原本有些拥挤的房间瞬间变得空荡荡。

陈元奇等人刚一走,几道神念同时扫过来,紧接着虚空中荡起几道波纹,三个人同时冒了出来。

“慢了一步,姓陈的手脚倒快。”其中一位道君异常郁闷地说道。

另外一位道君转头看向一个方向,喃喃自语道:“东北偏北……”

“追!”刚才那位道君立刻说道。

三个人几乎同时消失;下一瞬间,他们已经到了野外,这里离小镇至少有百余里,不过这边根本没有一道人影,只有无尽的虚空和铺天盖地的大火。

“大巫!”

“化身天地!”

“我们上当了!”

三个道君全都大惊失色,赤月侗大战的消息刚传开,四位道君只逃回来一个,还毁了法体,就是吃了这门巫法禁术的苦头,所以只要是这里的道君全都谈虎色变。

这三个道君几乎同时各出绝招,几乎使出吃奶的力量。

只听一声惊天动地般的巨响,那无尽的虚空和铺天盖地的大火全都被摧毁,余波朝着四面八方荡开,所过之处,地面如同水面般波动起来,连绵起伏的群山也被震得乱抖,树木稀里哗啦地摇晃着。

过了片刻,一切恢复原状。

突然一阵风吹过,山岭、树木、岩石、花草全都坍塌,变成粉末,随着狂风在半空中席卷着,原地只留下一个半径数里、深十几丈的巨坑。

三位道君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好半天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四周波光乱闪,一个个道君冒了出来。

刚才那一击将数十里方圆化为齑粉,其中包括两座村庄和一座兵营,加上不久之前朝廷刚派人偷袭赤月侗,很多人都担心苗人以牙还牙,现在突然间出现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此刻,在前线的道君几乎全被惊动,瞬间赶了过来,还有一些道君是对谢小玉感兴趣的门派长老,他们原本躲在暗处,现在不得不出来。

所有人都盯着那三位道君。

过了好一会儿,三位道君中的一个道君终于恍然大悟。

“我们这次真的上当了!根本没有什么巫门禁法,那只是障眼法!完了,完了……”那道君连声念叨,却悔之晚矣。

那道君看着四周,此刻方圆数十里内,山岭、树木全都变成齑粉,所有线索都消失了、所有的气息都不见了,而且到处充满狂暴的力量,可都是他们留下的。

原本陈元奇带那么多人根本不可能挪移太远,他们只要找到一丝踪迹就可以一直追下去,现在却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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