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血河山 (1-5)作者:雨夜落枫

作者:雨夜落枫

简介:五胡乱华,炎黄子孙的第一次灭族之危。

北方山河,尽是汉家儿女之血。

“国人”之权,“犯兽”之罪……

“方今四海有倒悬之急,中夏逋僭逆之寇,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复仇之憾!”

女奴到女王的成长史

第一章 我生之时汉祚衰(一)

《资治通鉴·永康元年》(公元345年):

虎好猎,晚岁,体重不能跨马,乃造猎车千乘,刻期校猎。自灵昌津南至荥阳东极阳都为猎场,使御史监察其中禽兽,有犯者罪至大辟。民有美女,佳牛马,御史求之不得,皆诬以犯兽,论死者百馀人。发诸州二十六万人修洛阳宫。……

增置女官二十四等,东宫十二等,公侯七十馀国皆九等,大发民女三万馀人,料为三等以配之;太子、诸公私令采发者又将万人。郡县务求美色,多强夺人妻,杀其夫及夫自杀者三千馀人。……荆楚、扬、徐之民流叛略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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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黄河北岸,有一支庞大而纷乱的队伍缓缓前行。数以千计的青年女子,衣衫褴褛,被百余个后赵士兵押解而行。

她们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根本无法遮掩住身体。早春的寒风冷冽如刀,不少女子露在衣裳外的皮肤都冻成了紫红色。她们的鞋子在长途跋涉中早已磨烂,只能赤足踉跄行走在布满沙土石砾的道路上,娇嫩的脚掌被划出了一道道血口。

那百余个赵兵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穿着暖和的皮裘,用野兽般的眼神扫视着队伍。当看到有哪个女子步伐稍慢时,上去就是狠狠地几道皮鞭。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皮鞭带给她们的不仅是疼痛,而且是死神的印记。寒冷的初春,贫乏的食物,单薄的衣裳……一道小小的伤口,在寒风中就会变成致命的伤痕。

这些女子都是河南各郡的汉女,其中不乏世家女儿。但是昔日代表着荣耀和权力的门阀,在这些胡人的眼中,不过是稍微麻烦一点的奴隶而已。不,甚至连奴隶都不如。

即使是胡人君主中“开明”、“仁慈”的后赵开国皇帝石勒,不也曾颁布政令,以羯族为“国人”,规定“国人”抢劫汉人无罪,汉人敢称“国人”为胡人的论死吗?而现在的君王石虎,更是禁止汉人冒犯野兽,违者论死。汉人是比野兽更卑贱的物种啊……

几十年的杀戮压迫下,汉家儿女已经习惯了这种作为奴隶、作为食粮的生活。有什么办法呢?司马家的皇帝将胡人放入关来,一面将胡人养肥,一面又自相残杀,削弱汉人的实力。当胡人反叛时,他们狼狈地逃到了江南,继续去过清谈高雅的生活了,北方千万汉民的疾苦,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被抛弃在北方的千万子民,面对数百万的胡虏,只有两条出路:要么乖乖地做奴隶,任人宰割;要么起身反抗,然后被杀。“北地沧凉,衣冠南迁,胡狄遍地,汉家子弟几欲被数屠殆尽。”

即使各世家门阀带头,筑堡自卫,也很难和数以万计的胡虏骑兵抗衡。“永嘉大乱,中夏残荒。保壁大帅数不盈四十。多者不过四五千家,少者千家五百家。”当石勒建立的后赵实力达到鼎盛时,连这些仅有的坞壁也都沦陷了。整个北方的汉人,彻底沦为了胡人的奴隶和牲畜。

这次石虎大兴土木,扩修宫殿,又下令搜选汉家女子,填充女官。按说宫中女官,本来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可惜石虎却从来没把汉家宫女当人看。石虎之子石邃“骄淫残忍,好妆饰美姬,斩其首,洗血置盘上,与宾客传观之,又烹其肉共食之。”(《资治通鉴·卷九十五》)

石虎父子的残暴天下闻名,所谓选女官,不过就是搜罗供他们虐杀凌辱的奴隶罢了。消息一传出,河南、河北各地的百姓就开始纷纷逃亡。可惜在这边广袤的土地上,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逃亡的结果,不过是男人的被杀和女子被抓捕的过程而已。

这一队女子,是赵兵在河间一地围捕的汉女。经过筛选之后,挑出了年轻貌美的,准备押送邺城,献给他们羯族的君王石虎享用。在这些后赵士兵心中,石虎可是位非常伟大的君主。他给了自己权力,可以随便占有任何汉人的财产、妻女、生命。

眼看天色将晚,押解的赵兵在随意鞭打了几个女子之后,下令队伍靠拢到一处小树林边,准备在这里宿营。他们指使着身边的汉女,要她们帮自己搭起帐篷,去林中砍伐木柴,准备生火做饭。

汉女们终于松了口气,不少人都累得坐倒在地。对于娇弱的女子而言,单衣赤足地在大冷天行走,实在是超越了身体的承受力。但是那些赵兵可不会有恻隐之心,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驱赶牲畜而已。对于牲畜,需要有同情心吗?

眼看着那些赵兵拉扯了身边貌美的女子进帐,外面的汉女们才开始准备吃饭和休息。她们往往十几个同乡人一组,一起扶持着进树林寻找安全的地方,准备晚餐宿营。

在林边,一个年轻的少女正在摇晃身边的女子,叫道:“诸葛姐姐,醒一醒啊,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周围的女子都露出了哀戚之色,有一个鲜活的生命离自己而去了。这些天,这样的事情已经见得太多了。

过了一会,一个高瘦的少女上前摸了摸地上女子的胸口,看她已无心跳,对哭泣的少女道:“她已经死了,你还是节哀吧。如果不想她的身体被那些羯狗拿去亵渎的话,还是赶紧把她掩埋起来吧。”

地上的少女正在抱着自己的同伴哭泣,听到这句话,突然心中一凛。这些天,已经有不少少女死去后,尸体被后赵士兵拿去食用了。这些赵兵还狂笑着声称,除了婴儿的肉外,就是她们这些少女的肉最好吃了。

初春的土地寒冷坚硬,没有挖掘的工具,她是无法挖出深坑的。在周围少女们默契的遮掩下,少女寻找了一块较低的凹地,将同伴放了进去。她寻了些树枝枯叶,将同伴盖了起来。在乱世,这就是一个汉家儿女的宿命吧。

在完成了这项工作后,她环抱双膝,靠在附近的树旁,注视着地上的那片隆起,陷入了沉思。相比于周围相互抱着取暖,依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女子,她挺拔的背脊,吸引了刚才那位少女的注意力。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少女身边,轻声问道:“你不冷吗?”少女抬头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我曾随家父学过一些武艺,所以身体强壮,并不怕冷。”

高瘦少女眼睛一转,低声道:“妹妹,你必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妾身王琰,出身陈留王家。不知妹妹可肯赐告家门?”

少女对王琰颇有好感,直言道:“我叫张佩,是河内张家之后。”两女俱是世家之后,攀谈起来也就少了很多隔阂。

王琰出身的王家是琅琊王家的远支,相比于在东晋呼风唤雨的南迁王氏,远支的王家命运就悲惨得很了。晋武帝在位时,王祥位列三公,即使是远支王家,在当地也是声望甚隆,便是郡守也要以礼相待。

可是好景不长,八王之乱后,中原残破。匈奴刘渊乘势而起。当时王家作为郡望,也曾筑壁自守。到石勒时,赵兵所向无敌。中原各地门阀坞堡顽抗者都被攻破,王家也只好投降。

石勒在位时,只是勒索财物,王家虽然家业败落,但还能勉强维生。到石虎时,就是完全放任羯族屠杀汉人了。这次筑宫选美,地方上的官员故意针对汉家大族,不但掳掠了他们的女儿,还借机诬以反抗,悉数诛杀。

张佩与王琰的经历也差不多。她祖上乃是壮侯张郃之后,因而学得不少兵法武艺。方才身亡的女子乃是她的表姐诸葛雅,乃是琅琊诸葛氏之后。因为诸葛诞之事,琅琊诸葛氏飘零四散。这一支便迁到了河内。两家同属魏臣,都受到司马家的打压。这些年倒是世代联姻,结成了通家之好。

张家与诸葛家都是兵法大家,两家联手,在当地也建了不小的坞壁自守。后来迫于石勒的兵势,只好暂且归顺。这次选美一事,两家知道又是石虎故意削弱汉家实力,一面安排妻小逃亡,一面闭堡反抗。可惜的是,坞壁终被赵兵攻破,张佩和诸葛雅混在难民群中,也被赵兵一起捉来。

诸葛雅本来也有些武艺根底,只是心伤家中巨变,途中受了风寒。她性格刚烈,不愿到羯奴宫中受辱,索性任由病势发展。张佩知道她的心思,百般劝说,诸葛雅只是敷衍而已。她手中无药,也是毫无办法。眼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一天天放任病魔夺去自己的生命,张佩只能独自哀痛。

两女说了一会儿,触动心中伤痛,都是忍不住呜咽落泪。张佩拉着王琰的手问道:“王家姐姐,我们就算现在不死,坚持到了邺城,羯奴石虎又会放过我们吗?现在想想,雅姐姐离我们而去,说不定才是明智的选择。”王琰叹道:“在这样的乱世,生为汉家儿女,就只好苦苦挣命罢了。”

两女正在叹息,突然一道白虹从远方天际越空而现、穿日而过,直扑入诸葛雅的埋骨之处。两女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查看。只见那些枯枝树叶突然震动起来,一只雪白如藕的手臂赫然从下面伸了出来。

第二章 我生之时汉祚衰(二)

这道白虹其势浩大,庶几贯穿天地,但速度极快,一闪而逝,瞬间没入诸葛雅的身体。除了张佩与王琰之外,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诸葛雅的识海之中,出现了一颗耀眼的白色光球,随即炸裂成无数碎片,化作漫天星光。这无数的碎片中夹杂着纷乱的信息和磅礴的能量,蜂拥而来,淹没了她的意识,涤荡着她的身体。

在识海中,刹那即是永恒。

在昏迷中,诸葛雅过去的记忆翻滚回溯,宛如一梦。这一场梦好生漫长——竟经历十五年的清晰时光。小时候的牙牙学语,童年开始学习的兵法武艺;父母舅姑的关爱呵护,表妹张佩的亲密无间……赵兵的肆虐,远方坞堡燃起的滔天大火……被俘后的郁愤,患病求死的悲怨……

除了这份熟悉的记忆之外,她的识海中还出现了另一份记忆,里面蕴含着海量的信息。这份记忆来自那道白色长虹,它是浩渺宇宙中一个伟大文明的信仰之种,跨越时空长河,机缘巧合下融入了自己的身体。

这颗信仰之种,源自后土女神。她掌阴阳,育万物,被称为大地之母,与天帝有着同等位格。《周书·武成》曰:“告于皇天后土。”李密《陈情表》:“臣之辛苦,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实所共鉴。”上自君王,下至黎庶,皆敬信后土女神。

这颗信仰之种,融入诸葛雅体内,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好处。

她的血脉深处,激活了一项特殊的天赋神通。只要皮肤保持与大地的直接接触,她就会拥有不可思议的身体恢复力。精纯温润的能量,沿着与地面直接接触的肌肤,涌入诸葛雅的体内。

少女身上的几处伤口,在能量的滋润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着。赤裸的玉足上,被碎石沙砾划出的斑驳血痕,迅速消失无踪。虚弱衰竭的内脏,也迅速地恢复了活力,就连皮肤也变得更加光滑细嫩。

除了这项天赋神通之外,她还掌握了一套吐纳导引之术。一呼一吸之间,丹田随之吞吐开合,吸收着天地间游离的能量,应和着人体新陈代谢的节奏。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悄然调理着精、气、神,全面提升身体的各项素质。

在识海中,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诸葛雅终于恢复了清醒。信仰之种带来的海量信息与能量,与她原本的记忆交缠着,让她的思绪有些混乱。彷徨片刻之后,少女终于明确了认知——我,乃故魏征东大将军诸葛诞之后,诸葛雅。

刚才的一切,是梦吗?

诸葛雅感受到自己身下冰冷坚硬的土地,还有身上堆放的树枝。更可以真切的感受到,自己体内蓬勃的力量。从小她便跟父亲和舅舅读书习武。舅舅乃是故魏五子良将张郃之后,家传气劲戟法箭术皆是当世之冠。

而刚才信仰之种带来的磅礴能量,在一刹那间为诸葛雅完成了易筋洗髓的过程。她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外界的细微变化,自身的精、气、神混元如一,随时可以爆发出最强的攻击。与地面直接接触的部位,精纯温润的能量,沿着裸露的肌肤,不断涌入诸葛雅的体内,让她始终保持着最完美的状态。

诸葛雅确信,自己现在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当世一流武将的水平,昔日的壮侯张郃,也不过如此境界。论持久力,自己犹有过之。

诸葛雅突然回想起了《史记·赵世家》的记载。

秦缪公……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吾所以久者,适有学也。帝告我:‘晋国将大乱,五世不安;其后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公孙支书而藏之,秦谶于是出矣。

(赵)简子寤。语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于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人心。有一熊欲来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又有一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帝告我:‘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于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今余思虞舜之勋,适余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孙。’”董安于受言而书藏之。

秦穆公、赵简子都曾经在梦中得见天帝,而后终成霸业。没想到今日,在这穷途末路之际,自己竟然得到了后土女神的眷顾。

“我听说凡是天命所钟之人,必有大使命,大成就。如今天地倒悬,胡虏暴虐,苍生涂炭。莫非天意属我,拨乱反正么……”

诸葛雅静卧在地,思绪渐远。“若要举事,身边只有这些弱质少女,没有兵器,没有钱粮,只怕被羯赵骑兵一冲,便尽数散了……”

想了片刻,诸葛雅索性打算起身找到张佩,再做打算。她伸手拨开身上的枯枝,落在王琰和张佩眼中,就成了女尸还魂的一幕。

所幸身上的枯枝还不算多,诸葛雅双手齐用,拨了几下之后,手一撑地,就站了起来。她一边伸手整理身上的枯枝,一边好奇地打量周围的环境。她看到张佩和一个女子坐在树边,想起这位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表妹,于是转身向她走去。

张佩刚才亲手掩埋了她,现在看到她离奇还魂,脸上容光焕发,一丝病弱憔悴的痕迹都找不到了,在心底顿时认定表姐是变成鬼了。

张佩虽然从小和诸葛雅亲密无间,还练了一声不错的武艺,但她却很怕鬼,吓得手足发软,身体不住后退,却被身后的大树挡住。她看到诸葛雅向自己走来,吓得一声尖叫,双手捂着眼睛,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只是低声哀求:“表姐,莫要吃我……”

王琰的胆子却要大一些,她仔细观察,发现诸葛雅步伐沉稳,面前还有呼吸产生的热气,知道对方是个活人。她举手为礼道:“陈留王琰,见过诸葛小姐。”

诸葛雅心念一动,记忆中似乎听父亲说过琅琊王家是北方大门阀,连忙还礼道:“诸葛雅见过王小姐。不知道小姐与琅琊王家可有关系?”

王琰脸上露出一丝缅怀和落寞,答道:“陈留王家,乃是琅琊王家远支。”

张佩听着她们对答,从手指缝里悄悄观察着,终于确定诸葛雅是活人。她虽然不能理解死人如何复生,但是自己最亲密的表姐没死,总是一件大喜事。她惊喜地叫道:“雅姐姐,你没死!”猛地跃起,直扑到诸葛雅身上。

张佩的这一扑迅捷无伦,若是之前的诸葛雅必然被扑倒在地。然而对于此时的她,身边的一切细微变化尽在掌握之中。诸葛雅微一侧身,行云流水般抄住了张佩的腰,抱着她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放下地来。

张佩被诸葛雅抱在怀中,竟似毫无反抗之力。她轻轻一挣,却发现力道如百川入海,消失无踪。“我的力量明明比她大啊,怎么会?”她惊讶地再加了几次力,却是一样的结果。张佩惊讶道:“雅姐姐,你的力气怎么突然变大了?”

张佩仔细地打量了诸葛雅,发现对方神完气足、如岳渊峙,气势远在父亲之上。她揉了揉眼睛,继续观察,惊讶地发现她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完全恢复了。她吃了一惊,有些不可置信:“雅姐姐,你身上的伤突然都好了?”

诸葛雅笑着捏了捏张佩的脸蛋,直到少女皱起了眉头,才贴在她耳边道:“佩儿,姐姐因祸得福,得到了一桩大机缘……”

张佩没有让诸葛雅继续说下去。失而复得的表姐,让她的心中充满了喜悦。喜悦的尽处,涌出了哀怨与恐惧。张佩突然眼眶发红,抱紧诸葛雅,将头埋到她的肩上,哭道:“雅姐姐,你不知道,刚才佩儿有多害怕。如果没有你,佩儿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轻轻抚摸着张佩的后背,诸葛雅的眼眶也有些热了。她的脑海中无数记忆闪过:从小张佩就黏着她,两人一起学文习武,比亲姐妹还要亲。如今两家都已经家破人亡,自己已经是张佩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她虽然有着不俗的武艺,但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如果自己离开她,她可能真的会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吧……

诸葛雅心里全是怜惜,她搂住张佩,安慰道:“佩儿,雅姐姐不会离开你的。以后,无论生死,姐姐都会陪着你,好吗?除非你自己不要姐姐了……”

第三章 流亡道路共哀悲(一)

王琰看着诸葛雅和张佩姐妹情深的样子,想起自己的亲人,也不禁眼眶发红。诸葛雅看到王琰的神态,觉得自己只顾着安慰张佩,冷落了人家。她拍了拍张佩的脑袋,把她从自己怀里放了下来。

张佩转过身,看到王琰感伤的神态,小心地问道:“王家姐姐,你为什么伤心啊?”王琰眨了眨眼,低声道:“王琰想起了家人,失态之处,还请两位见谅。”

诸葛雅看她行止有礼,谈吐不俗,对她大有好感。她上前挽了王琰的手,拉着张佩一起来到树边。三女清理出一片空地,点起了一支小小的篝火,围火而坐。

诸葛雅望着王琰,出言试探道:“此行邺城,沿途缺衣乏食,加之羯奴残暴,实在是九死一生。就算勉强赶到邺城,石虎素来残暴,只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王琰和张佩听了,一起叹了口气。大家何尝不知道这是有死无生之路,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大家都是羯奴押解的俘虏而已。

王琰脑中灵光一闪,问道:“诸葛小姐此言,莫非是想要逃跑?只是我们缺衣乏食,跣足步行,就算逃跑也跑不快啊。那百余个羯奴虽然人少,却看住了所有道路,又擅骑射。只怕跑不出多远。”

诸葛雅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观察地如此仔细,看来她早就动过这样的心思了。

张佩突然道:“雅姐姐,既然你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不如我们找个机会,逃入密林之中。那百余个羯奴总要看守大队,最多分出十几个人入林追捕。密林之中,十几个羯奴,我们两个人也对付得过来。”

张佩从小武艺娴熟,加上天生力大,单论膂力,远在壮年男子之上。若是兵刃甲胄齐全,十几个士兵,倒还真不是她的对手。刚才她已经发现诸葛雅武技突破,合二人之力,在密林中倒也不怕小队胡兵追杀。

诸葛雅微微摇头道:“若是只顾我们几个人逃亡,这固然是一条妙策。入林之后,只要设下陷阱、攻其不备,十几个胡兵杀之并非难事。但是这大队之中,有近千汉家女子,不乏名门闺秀,大都弱质纤纤,不堪跋涉。我们几个人逃走之后,赵兵必然迁怒,又不知多少无辜女子要遭毒手。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又如何能心安?”

“况且,我们几个人就算一时逃脱,这数千里之内都是羯奴土地,未来又该何去何从,还需从长计议。”

王琰和张佩都黯然地点了点头。如今中原大地的主宰已经变成了胡人,北方的胡人数量甚至和汉人相当。这片大地上,到处都是肆意屠杀和奴役汉人的羯奴,落单的汉女,必然成为胡人的捕猎对象。不是沦为奴隶,就是成为食物。

王琰犹豫问道:“难道我们就这样束手待毙吗?”她没练过武功,对逃亡并没有多少信心。尽管如此,王琰身上还是时刻保持着优雅的风范。在她头发深处,藏着一支锐利的发簪。陈留王家的女儿,是绝不会容许自己高贵的身体被羯奴玷污的。

张佩紧紧握住诸葛雅的手掌,坚定地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和姐姐在一起的。”诸葛雅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

诸葛雅低声道:“岂不闻陈涉吴广之事?今赴邺城是死,逃亡也是死。何不击杀这些赵兵,举兵自立?”

王琰眼睛一亮,思忖片刻,又黯然地低下头:“我们一千多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大都不通武艺,如何和羯胡的大军抗衡?不论攻城野战,都没有胜利的希望啊。”

诸葛雅笑了笑:“王小姐可曾读过贾太傅(贾谊)的《过秦论》?”

“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我与佩儿皆武家女,自幼学习兵法武艺,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远胜于陈涉吴广;方今四海有倒悬之急,中夏逋僭逆之寇,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复仇之憾,民怨沸腾,尤过于暴秦之时。”

“荀子曰:有社稷者而不能爱民,不能利民,而求民之亲爱己,不可得也。民不亲不爱,而求为己用,为己死,不可得也。民不为己用,不为己死,而求兵之劲,城之固,不可得也。兵不劲,城不固,而求敌之不至,不可得也。敌至而求无危削,不灭亡,不可得也。”

“胡酋石虎,怀贪鄙之心,行暴虐之治,不立法度,不亲士民,重赋敛而逞私欲,纵盗贼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彼朝堂之上,无忠臣之谏,无智士之谋。海内怨望,唯待胡廷倾覆。”

“若我等能奋臂而起,兴义师,讨羯奴,致天之罚,则天下莫不引领而盼我师。苟能破一二州府,则发仓廪、选锐士,教戒以治横行之师,轻赋税、免刑戮,养民使能休养生息。握发吐脯而求贤士,裂地封爵以酬功臣,天下贤智之士,必群起响应,戮力同心而灭胡。”

王琰闻言,顿时心悦诚服,下拜道:“愿附骥尾,唯诸葛小姐之命是从。”

诸葛雅连忙扶起王琰:“方才所说,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还望王小姐多多襄助。”

她转头对张佩道:“佩儿,你还记得以前家中所藏的地形图吗?”

张佩乃是昔日河北名将张郃之后,家中收藏了不少兵书地图。她自小酷爱兵法,这些藏书都是看过的。只见她折了半截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描出了河北的大致地形。

张佩在地图上画了个小圈,说道:“按我推算,我们再走两天,就要到黎阳郡了。”黎阳是邺城的屏障,相距只有数百里,铁骑奔驰,三日可至。此时众女所在之处,东南是滔滔黄河,向北是黎阳重镇,西面是莽莽太行,西南则是河内郡。

诸葛雅指着地图道:“假设我们击杀这些赵兵,近千人的队伍,北上是自投落网,往东则是黄河天险,这两个方向都是死路。南逃河内郡,迟早也会被赵军追杀围堵,平原野战,我们决无胜算。唯一的生路,就是逃进太行山,斩木为兵,编练队伍,以待时机。”

这个时代的太行山,还有着大片的原始森林。加上这几年羯胡禁止汉人捕杀野兽,导致平原上都有虎豹出没,大山中就更不知道有多少凶险的猛兽毒虫了。不要说平常百姓,就是赵兵也不敢轻易进入深山野林之中。

张佩对诸葛雅的决定一向是无条件支持的。王琰咬紧嘴唇,蹙起一对秀眉,低头沉思。片刻之后,她抬起头道:“去太行山,确是唯一的选择。就算入林后遭遇不测,被野兽咬死,也比死在羯胡手中强!”

现在离黎阳已近,晚一天举事,就多一分危险。三女围火而坐,仔细讨论如何鼓动队伍,如何逃往太行。只是越想得仔细,越觉得困难重重。

首先,三女在这支队伍中并无威望。就算连夜串联,以她们认识的寥寥十几人,也无法有效地鼓动整支队伍起事。而赵兵虽然人少,但却个个装备精良,诸葛雅和张佩要击杀他们,也须仔细筹备,期间很难避免其他少女的死伤。

其次,击杀了赵兵之后,逃往太行的路途也是充满艰险。毕竟三女对逃亡路线只停留在地图层面。如何解决源源不断的追兵,如何提高这支队伍的行进速度,甚至进山之后的粮食来源等等,也是毫无头绪。

这时候众人头顶上突然传来了一串清脆的笑声,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树上翻身落下。三女大吃一惊,一齐起身。张佩踏前半步,将诸葛雅护到了身后。

诸葛雅自己更是吃惊,以她现在对周围环境的敏锐感知,居然没有发现对方的存在。对方的潜匿之术,实是不可思议。论身手,足以算得上当世的一流刺客。

来人是个高挑美丽的少女。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到腰后,用一根发带牢牢系住。一双漆黑的星眸,在三女脸上扫来扫去。她的容貌也算极美,只是气质中却是多了几分英气,颇有咄咄逼人之感。

少女一双美眸凝视着诸葛雅,嘴角泛起玩味的笑容,问道:“我适才听了你对天下大势的分析,颇有几分道理。要举兵,以你的才智身手,随便寻几处坞堡,纠集数百义兵,并非难事,又何必与弱质女子牵扯不清?”

“这些女子,与你皆是不相干的路人,纯是拖累。何必瞻前顾后,惦念她们的安危?岂不闻,为天下者不顾家。如此乱世,你欲举大事,却有妇人之仁,只怕没有什么好结果。”

第四章 流亡道路共哀悲(二)

张佩闻言大怒,就要上前与她争斗。诸葛雅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臂,抬头对少女道:“你说这些少女是不相干之人,然而你可曾想过,这些少女都是与你我流着同样血脉的汉人。”

“你可曾想过,几十年前,当胡人最开始向我汉人举起屠刀时,如果我们不把身边的同胞看做路人,一起挺身反抗的话,数十万胡人,岂是我北地千万汉人的对手?而如今,胡人的数量已经超过了汉人。”

“若我举义兵,却视汉家儿女性命如草芥。那么我与胡酋石虎,又有什么区别?为天下者,若不立信义,唯利是图,则上下相析,敌国轻之,与国疑之,权谋日行,终不免危亡。”

一番话下来,众女一起动容。

那个高挑少女收起了嘴角的笑意,站直身体,正对着诸葛雅,肃容道:“陈留夏侯昭,多谢诸葛小姐教诲。方才不过相试耳,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诸葛雅连忙还礼道:“夏侯小姐客气了。”

四女相互见礼,围着火堆一起坐下。

夏侯昭介绍了自己的家世。她乃是故魏大将军、忠侯夏侯惇之后。司马家篡魏之后,夏侯家倍受打压。夏侯家乃是陈留望族,虽然远离朝堂,在地方上也是很有影响。只是羯胡强悍,夏侯家最后也不得不屈服。

这次选宫人,夏侯家的家主猜测必是石虎借机削弱汉人。他索性弃了家业,召集族人南迁。可惜半路被赵兵追及,一场混战下来,夏侯家烟消云散。夏侯昭颇有智计,寻机混入了宫人的队伍。

夏侯昭、张佩、诸葛雅三人皆是古魏名将之后。三女畅谈之际,忍不住提及先辈故事。昔日魏武帝北击乌桓,刚侯张辽仅凭前锋数千铁骑就击破了数十万匈奴乌桓联军。那个时代,胡人听到汉人的名字,都要胆颤心惊。可惜今时今日,汉人反而沦为了胡人的奴隶……

四女嗟叹一会,诸葛雅忍不住问道:“夏侯小姐,你的潜匿之术是我平生仅见。若要逃亡,对你易如反掌,为何还会留在这队伍中?”

夏侯昭微微一笑:“我留在这队伍中,本是为了混入邺城宫室,效法专诸、要离之事。那石虎纵然悍勇绝伦,只要出其不意,必可使其流血五步!”

三女一起为她的志向赞叹。

夏侯昭目光流转,清冽的声音带着坚定:“但是见到诸葛小姐之后,我却改变了主意。昔日留侯张良,狙击秦始皇于博浪沙中。纵然成功,亦不能亡秦复韩。未若陈涉吴广,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

她单腿屈膝,行了个军礼:“诸葛小姐,我愿为君羽翼。兴义师,讨羯奴,平定乱世,塞万民之望,以盛德与天下,使四海之内,汉家儿女皆各自欢然安乐!”

诸葛雅连忙扶起夏侯昭:“我何德何能,得夏侯小姐信任……”

众女对皇天后土盟誓,愿以诸葛雅为主,共襄大事。诸葛雅简略说了自己方才在昏迷中得到后土女神眷顾,得赐吐纳导引之术,并将它传授给了其他三女。三女依法行功,立刻体会到了这套功法的神妙之处。夏侯昭和王琰,对诸葛雅的忠诚度立刻达到了满值。

四女继续讨论举事安排。逃亡路线与后续诸事,依旧毫无头绪,只能留待日后因地制宜。到最后,众女只得出一个方案,就是先仿效陈涉吴广,暗中纠集自己熟悉的女伴,宣传诸葛雅得后土女神眷顾之事,鼓动大家举事。

商议既定之后,众女取出携带的干粮,在火上烘烤着,充作晚餐。诸葛雅看着怀中的黑饼,也不知道是什么做成。她用树枝叉起来烤了烤,温热之后,勉强掰了一块,放入了口中。

这种黑饼入口苦涩粗糙,如同咀嚼沙砾。少女们遭遇大变之前,在家里都是养尊处优,哪曾吃过如此难吃的食物。如今却只能勉强咀嚼下咽。就这还是因为这些女子是准备献给君上的,赵兵才仁慈地发给她们食物。如果是普通汉人,赵兵只会喜闻乐见地看着他们饿死在路上。

诸葛雅吞咽的时候,那些粗糙坚硬的饼屑划过食道,不小心噎在了喉咙当中。张佩看到诸葛雅被黑饼噎住,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水壶,递给了她。诸葛雅连灌了几大口水,才把饼块咽了下去。张佩站在她身后,轻轻为她拍背顺气。

诸葛雅定了定神,才发现嘴里有了一丝土味,却是刚才的水里所带。原来这些水都是从黄河里所取,里面夹带了不少泥沙,虽然经过水壶的沉淀,但还是有一些土味。

这样一折腾,诸葛雅彻底失去了食欲。她勉强喝了两口水,就结束了晚餐。好在她有信仰之中带来的天赋神通,精纯温润的能量,沿着与地面接触的赤裸玉足,涌入她的体内,让她的身体始终处于完美状态。就算不进食,也不必担心营养不良。只是胃里空空的,饥饿的感觉很是难受。

到了晚间,众女寻些枝叶垫在身下,靠着篝火,相继入睡。早春之时,树林阴湿寒冷,众女衣衫单薄,只好相互依偎取暖。张佩面对面牢牢地抱紧了诸葛雅,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诸葛雅武技突破之后,身体的感官变得极为灵敏。身下的树枝枯叶隔着一层薄薄地麻衣,硌得生疼。凛冽的寒风吹到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仿佛刀割。如同受刑一样,根本就睡不着觉。

诸葛雅努力运转着吐纳导引之术,驱散身体的寒意。清凉的天地灵气随着她的吞吐呼吸,悄然浸润着她的身体,饥寒交迫的痛苦折磨渐渐消失了。

一阵寒风吹来,诸葛雅身上一冷,忍不住向张佩那边凑了凑,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张佩发出了几声轻微的呢喃,在诸葛雅怀中蹭了蹭,伸腿斜跨到她的腰间,将她盘得更紧了。

张佩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因为常年习武,身材已经发育地颇具规模。她在诸葛雅怀中一扭,两女胸前的两对高耸的山丘隔着薄薄的衣衫相互摩擦,顿时传来了异样的触感。

诸葛雅忍不住有些脸红心跳,身体微微发热,倒是抵消了不少寒意。她看着面前少女的精致面庞,安详恬静地脸上挂着一丝笑意,想必一定在做着好梦吧。她的心中忽然涌出一阵温馨,忍不住轻轻吻了吻少女的脸颊。

张佩的身体突然一动,诸葛雅吓了一跳,动作一僵。只听少女迷糊说道:“雅姐姐,我们一起去花园玩吧……”她这才明白少女是在说梦话。诸葛雅低下头,把少女搂得更紧了些。

就这样,诸葛雅度过了复生后的第一个夜晚。抱着温软的少女,闻着她的淡淡体香,虽然寒风凛冽,前途未卜,诸葛雅心中却充满了暖意。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沉沉睡去。

次日早晨,诸葛雅却被远处少女的惨叫吵醒。那些后赵士兵拎着皮鞭,见人就抽。看到躺在地上的少女,对准胸腹处就是狠狠几脚。少女们四散哭叫,乱成一团。

有一个少女连日跋涉,扭伤了脚踝。赵兵用皮鞭在她身上乱抽,那少女疼得在地上惨叫翻滚,却实在起不了身。赵兵见她当真不能行走,顿时起了杀机。

一个赵兵纵马过去,故意驾驭着胯下坐骑去踩那个少女。少女吓得连连尖叫,周围的赵兵们指指点点,以为笑乐。

那个赵兵逗弄了一会,猛地纵骑踩到了少女的脊背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她的脊椎被马蹄踩断。少女一声惨叫,身体扭成了诡异的曲线,晕了过去。

那个赵兵犹不住手,骑着马在她身上来回践踏。少女又被硬生生痛醒,她的腰部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只凭着双手在地上勉强攀爬。到后来,她的叫声渐渐微弱,嘴里涌出大口的鲜血,里面混杂着脏腑碎片,终于闭目身亡。

远处的少女们看着这血腥一幕,不少人都低下头来,神情哀戚。那些赵兵见了,又是一阵皮鞭抽打。那个杀人的赵兵,更是唤来几个同伙,拎起死者的尸体,在营地正中架起柴火烘烤。一群赵兵竟将死者烤来分食,作为早餐。

诸葛雅刚刚起身,看到这一幕,惊怒交集。她转头看去,只见王琰低头叹息,夏侯昭气息粗重,身躯也在轻轻发抖。张佩握紧双拳,手上青色的筋络清晰可见,已是怒到极处。

诸葛雅以目示意,劝阻了想要暴起发难的张佩。众女手中没有兵器,大队赵兵都在警醒状态,此刻出手,并无成算。

经历了早间的血腥一幕后,整个营地的氛围都十分压抑。少女们无论身体多么虚弱,也只能勉强前行,生怕掉队后成为赵兵随意虐杀食用的目标。

队伍开始向黎阳前进。一千余人的队伍,沿着官道缓缓前行。百余个个赵兵,分散在队伍外围,看押着这些少女。

第五章 岂甘束手徒就死(一)

前些日子,都是张佩背负着诸葛雅前行。现在自己走路,立刻体会到了这些少女的艰辛。单薄的衣裳根本无法御寒,寒风吹在肌肤上,仿佛刀割一样。赤裸的纤足踏着冰冷坚硬的土地之上,大大小小的沙砾石块,硌得脚底剧痛,真是如履寒冰,如踏针板。

行了数里之后,北风越来越急,天上乌云密布。过了片刻,忽然飘起了雪花。寒冷坚硬的土地上,结起了一层寒霜,随即变得泥泞起来。

这一下可苦了这些娇弱的少女们。赤足踩在冰冷的泥水之中,很快就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她们的身体都被冻僵了,只是机械地向前挪动。

雪势越来越大,大地逐渐被积雪覆盖。走在松软的雪中,虽然依旧是冰寒彻骨,但却比在泥水中挣扎强了不少。不过这样下去的话,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休息和按摩,只怕大部分少女的脚趾都要被冻得坏死了。

赵兵虽然穿着厚厚的皮裘,足以抵御严寒,可是他们胯下的坐骑却耐不得风雪。那些马匹在雪里走了一会,速度便降了下来。

几个赵兵凑到屯长身边问道:“屯长,大雪封路,我们是不是停下来休息一下。这些女奴冻坏了不要紧,要是马匹掉了膘,可是会被军候大人责罚的。”

那个屯长思忖片刻,下令道:“慢速行军,到前方树林点火取暖。”赵兵大声吆喝,连踢带打,驱赶着少女们转向前方树林走去。

到了林边之后,赵兵驱使着少女为他们搭建营帐,点火烧水。几个少女被风雪冻得身体僵硬,动作稍微慢了些,就挨了赵兵的许多皮鞭。他们安顿好岗哨马匹之后,也不理会外面这些少女的死活,捉了几个少女进帐凌辱去了。

众女在林中点起一团篝火,绕火而坐。此时众女的脚都被冻得麻木了。好在此时的人衣裳单薄,对于御寒都有不少经验。众女纷纷坐倒在地,抓起地上的雪块,擦洗按摩自己的脚掌。

诸葛雅背靠大树坐下,蜷起腿,抚摸查看自己的脚掌。这是一双极致诱惑的赤足,柔嫩的肌肤在火光映照下竟然透着象牙般的柔和光泽。在天赋神通的作用下,虽然行走时饱受严寒和沙砾的折磨,雪白娇嫩的纤足上却没有留下任何尘垢痕迹。

烤火休息时,诸葛雅、张佩和夏侯昭自小修炼武艺,恢复得极快。像王琰这样未曾习武的弱质少女,可就遭了大罪。方才冒雪而行时,落在身上的雪花逐渐化作冰水,浸透了她单薄的麻衣。即便靠着火堆,她依旧觉着一股股寒气沁入骨髓内腑。她忍不住身体颤抖,牙关战战相击。

旁边伸过了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掌,按在了王琰的丹田处。一股温润平和的真气,缓缓流进身体,让她的脏腑有了暖意。

“王小姐,用我昨天教你的吐纳导引之术。”

王琰运转心法,温润平和的内息,顿时随着一呼一吸在体内循环壮大,驱散了身上的寒意。王琰感激地握住了诸葛雅的手,眼眶微湿,回眸望着诸葛雅。

旁边张佩下意识地凑到诸葛雅身边,拉住她的另一只手,环到自己腰上,紧紧地贴在诸葛雅怀中。诸葛雅温柔的抚摸着张佩的腰肢,少女立刻发出了小猫般的舒服呻吟。

等到火堆将地上的寒气驱尽后,众女将火堆移到旁边,坐在了干燥温暖的土地上。在经历了之前的苦难折磨之后,仅仅是一块干燥温暖的栖身之地,就已经让众女感到十分的幸福满足。

这场雪从上午开始,一直下了一天,尤未止歇。整个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一片茫茫白色。看这情形,在雪化之前,是无法前行了。

那些赵兵为了保护马匹,将它们圈在了一起,拴在自己的营帐边。周围点起了十几堆高高的篝火,为马匹提供热量。

到了晚间,赵兵们掀开营帐,出来准备享受晚餐。他们手中攥着那几个少女的头发,将她们牵出营帐,朝篝火边走去。那几个少女身上布满了淤青的指印和血红的鞭痕。她们的眼神空洞呆滞,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

其中有一个少女不知道在帐内受了什么折磨,根本没法站立,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赵兵不管不顾,扯着她的头发继续前行。她脊背接地,被赵兵在雪地上拖曳滑行。

开始在雪上还好,到了火堆附近,地面变成了污浊的冰水。少女哭号挣扎,身上沾满了碎冰黑泥。那个赵兵听到她的惨叫声,走得更快了。少女背上被磨得血肉模糊,经过的地面上留下几道血红。

到了篝火旁边,赵兵指挥着那几个女子,搭起了一个大锅,烧起了一锅沸水。赵兵屯长看着那个满身血污的少女,皱起了眉头,说了几句羯语。

两个赵兵一起上前,一人拎住少女的一根脚踝,拖着她向大锅走去。少女对自己的悲惨命运有了预感,拼命地扭动身体挣扎着,双手扣紧了大地。她的十指都被磨烂,在地上留下了几道或粗或细的血印。

两个赵兵将她拖到锅边,抓住她的四肢,架到了大锅上方。此时锅里的雪水已经烧开,热气蒸腾而上。少女惊恐地叫喊着,在空中拼命挣扎。两个赵兵欣赏了一会她的惨叫,将她脸朝下按入了沸水之中。

少女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只是她临死时身体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大锅里的沸水被她搅动着,飞溅而出,在两个赵兵脸上烫出不少水泡。

一个赵兵大怒,从腰间拔出佩刀,从她的腰部竖直斩落。一刀下去,鲜血如泉四射,少女体内的脏器流了出来,锅里的水立刻变成了红色。

周围的少女都被这血腥残酷的一幕吓呆了。大锅里的水再度沸腾,那些赵兵得意地盛着肉汤、开口大嚼,同时欣赏着这些汉女畏惧的表情。

他们之所以拼命残害汉人,其实是因为内心深处的自卑和畏惧。数百年来,汉族的强大和文明,他们这些蛮夷野人从灵魂深处充满了敬畏。

当他们借着中原大乱,窃据河山之后,只有拼命地屠杀汉人,才能掩盖心底的畏惧。

尽管现在北方的胡人数量已经多过了汉人,尽管现在汉人已经习惯了被当做牲畜般驱使和宰杀。但是这些胡人还是害怕。他们只有不断地用汉人的鲜血和畏惧,才能麻醉自己,让自己忘却昔日汉人的强大。

那个赵兵屯长环视全场,他目光所及之处,这些少女纷纷吓得低头战栗,不敢与他对视。他心下越发得意,嘴角露出了一丝嗜血的笑意。

当他的目光转到林边时,突然看到了几个骄傲挺拔的倩影。四个少女围火而坐,她们望向赵兵的眼神,不是畏惧,而是仇恨。

那个赵兵屯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尽管对方只是几个衣不蔽体的娇弱少女,尽管对方手无寸铁,只是自己看押的女奴,可是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信和骄傲,还有复仇的火焰。

赵兵屯长被激怒了,他无法容忍这几个女奴的冒犯。汉人女子,不是应该服从自己的卑微身份,乖乖地等着高贵的“国人”肆意奴役宰杀吗?这几个叛逆,一定要抓来狠狠折磨,用她们的鲜血和哭叫声,震慑其他的奴隶,让她们学会顺从。

赵兵屯长吩咐了几句,身边两个赵兵大声奉令,兴奋地拎着皮鞭去逮人。对于这些赵兵而言,折磨汉女,欣赏她们的惨叫呻吟,是他们永远不会觉得厌烦的游戏。

附近的少女们看到赵兵向诸葛雅她们走去,立刻明白她们即将成为新的虐杀对象。少女们有的向四女投来同情的目光,有的则是悄悄挪动身体,离她们远了一点,生怕牵连到自己。

眼看着两个赵兵穿过人群,笔直地向自己走来,夏侯昭目不转晴地盯着赵兵,低声问道:“怎么办?”张佩站起身来,主动挡在了诸葛雅的身前。

诸葛雅低声道:“事已至此,只有提前动手了。王小姐,一会等到赵兵靠近,你假意逃跑,引开右边那个赵兵。夏侯小姐,你也假装逃跑,将左边那个赵兵引到我和佩儿身前。我们一起合力,先杀了他夺取佩刀弓箭!”

夏侯昭低声道:“好,就这么办。”王琰也点了点头道:“就依诸葛小姐之计。”少女们一起站起身来,身体都调整到了最佳姿势,蓄势待发。

两个赵兵慢慢走到四女身前,约有十步处,大声叫道:“你们四个,快点跟我们走。”四女假意做出害怕表情。诸葛雅将张佩抱到自己怀里,搂着她背倚大树瑟瑟发抖。王琰和夏侯昭猛地发足狂奔,分向左右逃去。

两个赵兵笑骂道:“跑?你们能跑到哪里去?”他们见诸葛雅和张佩站在原地不动,也不疑心,手里挥舞着长鞭,一左一右,就去分头追逐王琰和夏侯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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