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血河山 (26-30)作者:雨夜落枫

作者:雨夜落枫

 

第二十六章 飞骑纵横如疾风(二)

诸葛雅其实并没有打算带着这些人去和赵兵正面交战。她此次出战的目的,只是为了解救更多的汉人,收集兵器马匹,然后回谷慢慢发展。等到把这些人都训练成合格的士兵后,才是与石赵开战的契机。方才那番话,不过是试探而已。

诸葛雅聚集众人,向他们告知了通往山谷的路线。众人听说不是要他们现在去和赵兵拼命,而是去一处世外桃源隐居,除了少数与羯胡有血仇者有些失望外,大部分人都喜出望外。诸葛雅要他们依旧扮作被赵兵押送的样子,到太行山密林外等候。她则率领着少女们,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不到十日之间,众女在太行山下七战七捷,救出汉人七千余人,获得兵器马匹七百余套。在众女的带领下,众人穿越丛林,向谷中进发。途中野兽见到队伍人多势众,也没有来袭扰。半个月后,总算安然来到谷中。

甫一入谷,就看到吕昕夕和高翎在谷口相候。吕昕夕拉着高翎的手飞奔过来,对着诸葛雅笑道:“诸葛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天,我每天都要翎儿让小鹰查看你们有没有回来呢。”

诸葛雅与吕昕夕寒暄几句,转过头对众人道:“诸位,既然随我入谷,以后便须听从我的号令。如有不愿的,现在便可离开。如果此时不走,以后违反军纪时,可不要怪我无情。”

她连说三遍,见众人无人离开,便道:“既然如此,以后诸位便须严守军令。自我而始,犯法者无分贵贱亲疏,一律同罪。具体军令内容,稍后由夏侯校尉宣布。”

诸葛雅在途中,与夏侯昭等人商议,成立军队。将军队分为三支,每支七百人。骑兵由夏侯昭统领,称为虎豹骑,配备战马长刀;步兵由张佩统领,称为大戟士,配备战甲长枪;弓兵由诸葛雅自领,称为元戎弩兵。

军中沿袭汉朝军制,分伍长—什长—队率—屯长—军侯—校尉。诸葛雅、张佩、夏侯昭各领一部,为校尉。军侯至队率,皆由之前的少女们担任,什长、伍长则就地选拔产生。而日常民政事务,由王琰负责。

这三只队伍的名字,乃是诸葛雅提议的。这三支军队,都是昔日三国时最强精锐,更与现任的统领有着不小的渊源。夏侯昭和张佩追忆先祖辉煌,都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强大的汉军,再度威震四方。

决定成军之后,夏侯昭和张佩立即兴冲冲地去寻找自己的部下了。在穿林涉水的过程中,可以很容易地找出那些身体素质比较好的人。而那些识文断字、学过一些武艺的士族子弟,更是夏侯昭和张佩努力争抢的对象。

在入谷之前,这些有资质的青年男女已经被两人瓜分干净了。她们两人倒也没忘了帮诸葛雅选拔人才,提前挑选出有弓术根底的人,组建元戎弩兵。

夏侯昭随后宣布了十七道禁令: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其五、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

其六、所用兵器,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

其七、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士,此谓淫军,犯者斩之;

其八、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其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淫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其十、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

其十一、军民聚众议事,私进帐下,探听军机,此谓探军,犯者斩之;

其十二、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于外,使敌人知之,此谓背军,犯者斩之;

其十三、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军,犯者斩之;

其十四、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

其十五、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

其十六、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

其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夏侯昭念完这十七道禁令后,肃容道:“各部将校兵士,皆需牢记这十七斩军律。三日后,我按部考校,凡不能背诵与无法解释者,一律杖责!”众人看她神情冷峻,皆凛然奉命。

随后便是众人在谷口修筑营寨,建立自己的居所。这次的队伍中,除了女奴,剩下的都是工匠役夫,本来就是为石虎修筑邺城宫室所用。现在来到谷中,正好解决了修筑营寨的难题。

只是诸葛雅下令众人一定要先修谷口的城墙碉楼,却让大家有些不满。须知峡谷入口也有数百米间距,若要建立一个土石城墙,纵然人多,也要有一月功夫才能完成。难道这些天大家都露宿荒野不成?

诸葛雅这样逼迫,也有她的苦衷。她知道这次出袭影响颇大,七百赵兵被杀,七千汉人逃脱,这样的事情肯定会引起赵国高层的注意。而如此浩荡的队伍前行,沿途留下的行军痕迹极易寻找。若是赵兵当真派大军来攻,这些树林拦不住这些难民,难道还能拦住数千荷戟持弓的精锐赵兵?

她向大家解释原因之后,众人也就没有了怨气。毕竟大家这些年已经吃惯了苦头,就算再辛苦几天,也不是难以忍受。况且诸葛雅所说的威胁确实存在,众人宁愿此时劳苦,也不愿意被赵兵捕杀。这座城墙,就是大家安全的保障。

想明白此节之后,无须诸葛雅督促,众人都是努力劳动,唯恐城墙修的不够快,不够高,不够厚,不够结实。诸葛雅等人也不辞辛苦,亲自上来帮忙。

这支队伍本来就男女各半,能够充作石虎宫女的,都是姿色上佳的美女。有这么多美女在自己身边帮忙,众人干活的激情都是高涨,工程进度也快了三分。

既然这些汉民将自己的性命与前途交托给诸葛雅,诸葛雅也不能不尽到自己作为“主公”的责任。为了保证众人的食品充足,诸葛雅带着新成立的三支军队,每日出谷猎杀野兽,作为众人的食物来源。到了晚间,她将营帐让给身体不便者使用,自己与众人一起在野外露宿。

张佩看着诸葛雅只着一件纱衣,在月光下露宿席上,忍不住有些心疼,劝道:“雅姐姐,你是三军之主,还是不要太苛待自己了,回帐去睡吧。”

诸葛雅坐起身来,摇头道:“诸葛武侯有言,夫为将之道,军井未汲,将不言渴;军食未熟,将不言饥;军火未然,将不言寒;军幕未施,将不言困。夏不操扇,雨不张盖,与众同也。如果我自己在帐中独享安逸,将士们在外面风吹雨淋,必有怨尤之心。军心一失,不可复回。”

夏侯昭在旁边道:“主公所言极是。古之名将,皆与士卒同甘苦,共患难,方能得将士效死之心。”

诸葛雅问道:“昭姐姐,你叫我什么?”

夏侯昭肃容道:“军中自有军纪,上下有序,唯知军令,不知亲疏。主公既立军纪,以后在军中自当以职务相称,却不该再姐妹乱叫了。”

诸葛雅点头道:“多谢夏侯校尉指教。雅初领大军,有不当之处,还请各位不吝赐教。”

张佩脸上却有些不愿意。她习惯了“雅姐姐、佩儿”的称呼,以后如果都要改成“主公、张校尉”,那不是别扭死了。

诸葛雅知道她的心意,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佩儿,你我私下还是以姐妹相称,不过军前可不许乱叫了。”张佩欢呼雀跃,扑到诸葛雅身上,在她脸上重重一吻。

诸葛雅被张佩压在身下,一时不由愣了。张佩伸臂搂住诸葛雅纤腰,紧紧贴在她的身前,在她耳边轻声道:“雅姐姐,既然你要在外面和士兵们一起同甘共苦,那么佩儿也在这里陪你。”说着,她转过身,与诸葛雅对面并排侧卧,竟是要和诸葛雅同席而睡。

对面的少女紧紧地抱着自己,两人高耸的两对柔软山丘相互挤压,带来了异样的感觉。张佩的双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诸葛雅,那是一对非常秀气美丽的眼睛,里面只有诸葛雅一个人。在对方炽热的目光下,诸葛雅脸上烫得厉害,心跳也骤然加速。

感受到了诸葛雅的变化,张佩情不自禁地翻身压住了诸葛雅,吻住了对方柔软香甜的嘴唇。而她最喜欢的雅姐姐没有做出任何反抗,这让张佩的小腹中涌出一股暖流,濡湿了双腿。

第二十七章 风起黎阳金鼓鸣(一)

次日清晨,诸葛雅醒来时,张佩正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自己怀里。她的衣裳松开,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诸葛雅帮她拉了拉衣服,没想到张佩却随着她的动作惊醒。她迷糊地揉着眼睛,慵懒娇媚的神态,令人怦然心动。

诸葛雅起床梳洗时,遇到了夏侯昭。对方清丽的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眸光流动间便似传递了千言万语。想到昨晚夏侯昭就在旁边不远处,诸葛雅心虚地低下了头。

吃过早餐之后,诸葛雅和张佩率部来到谷口工地巡视。众人看到诸葛雅到来,纷纷举臂行礼。他们自然记得这个从赵兵手中把自己救出的奇女子。她百步穿杨的箭术,同甘共苦的意志,还有国色天香的姿容,都在大家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诸葛雅和张佩带着元戎弩兵和大戟士,越过谷口,进入了树林。为了保障七千人的食物供给,诸葛雅、张佩和夏侯昭每天都要轮流带兵出外猎杀野兽,同时也可以起到练兵的效果。当然谷内也有不少鹿、兔等兽类,但是为了应对大军围谷,诸葛雅还是尽量保护谷内的生物资源,都从谷外捕食。

时值初夏,林中正是百兽活跃之时。诸葛雅和张佩将队伍分成十队,每队百人中有五十名戟士,五十名弓手。其中的队率和屯长都由先前的一百少女担任,伍长和什长则有最先愿意追随少女们杀胡者充当。每次捕猎时,十队人马都分散入林,彼此间遥相呼应。就算遇到大队猛兽,也可以及时应援。

半个多月下来,将士们都已经有了足够的捕猎经验。队友间通过一次次战斗,逐渐变得配合默契。而捕猎的过程,也与战场有类似之处。如何诱敌,有何包抄,如何合围,如何防守,如何进攻……在一次次与猛兽的搏杀中,一支强军正在逐渐成型。

当将士们带着猎物回谷时,峡谷口处的城墙又高了几分。众人知道这道城墙就是自己未来生命安全的保障,都戮力同心。城墙以巨石为心,以木桩为辅,以泥土为壳,前方陡峭,后方平缓,与其说是城墙,不如说是一个底部宽十几米的土坡。而谷口的树木,也被众人采伐一空。既可以提供足够的视野,又可以保证攻击时没有遮挡。

诸葛雅和张佩正在谷口搭起火堆,准备给工地众人准备午餐,突然看到头顶有一只熟悉的小鹰盘旋接近。诸葛雅和张佩相顾一笑,便知是高翎和吕昕夕到了。

两女前去谷口相迎,却没想到除了高翎和吕昕夕之外,吕昕月竟然和高磊也一起来访。二十几个吕、高族人,人手一辆推车,上面高高摞着几个满满的麻袋。

吕昕月拉着吕昕夕的手,对诸葛雅笑道:“多日不见,没想到诸葛小姐居然立下如此功业,当真可喜可贺。”诸葛雅连忙逊谢。

吕昕夕笑着说道:“姐姐听闻你带了数千人入谷,特地搜罗了几千斤麦种送给你们。好在谷中气候温暖,现在补种,也还来得及呢。”

诸葛雅惊喜地对吕昕月深施一礼,谢道:“吕小姐如此厚礼……”

吕昕月微笑道:“诸葛小姐客气了。我们既为邻居,自当守望相助。区区麦种,不算什么。过两天你们有暇时,记得来我们庄里移些桑株过去,这样来年也好养蚕取丝。不然,一直食肉寝皮,也是会腻的。”

诸葛雅转身传令道:“速去召集全军,来这里领取麦种。”旁边几个兵士大声遵令,兴奋地跑去召集人马。

片刻之后,将士和百姓们放下手中的工作,来到了营地前。将士们自从成军以来,第一个习练的就是步战枪阵。经过丛林中数十次和野兽的搏杀之后,大家已经对队伍配合默契于心。在队率、什长的指挥下,将士们迅速列成整齐的方阵,排在诸葛雅身后。相比之下,后面的百姓们就显得有些嘈杂纷乱。虽然没有推搡喧哗,但是站得乱糟糟的,丝毫没有阵型可言。

这一番对比,吕昕月立刻看出了眼前这支军队的整齐纪律。她也听妹妹说起过,知道这些兵士都是诸葛雅月前所救的寻常百姓。短短一月之间,就能将部队训练到如此程度。或许她真能在这个乱世绽放异彩。

诸葛雅对众人道:“这位吕小姐乃是昔日温侯吕奉先之后。她与族人在谷中隐居多年,我等来此避难,倒是有些打扰了吕小姐……她今日送来数千斤麦种,必是倾尽族中积蓄,如此厚德,我等不可忘记。”

说罢,诸葛雅转身对吕昕月道:“多谢吕小姐厚意,今后若有差遣,我等自当竭力相助。”后面数千人一起叫道:“多谢吕小姐厚意!”吕昕月微笑答礼。她恬静美丽的脸庞,在阳光下闪烁着圣洁慈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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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赵黎阳郡守府,议事厅

明媚的阳光透过大门和窗棂,铺洒到室内青砖之上。华美的红木几案上,陈设着不少金杯玉盏。与会的众人大多身材臃肿、精神萎靡,一看便知是耽于酒色之辈。他们只剩下手掌处的厚茧,可以证明他们曾经也是纵横沙场的猛将。

这些将领歪坐在几案之后,身后跪坐着不少衣不蔽体的女奴,努力逢迎侍奉着。他们虽然衣裳华贵,但丑陋的面孔、粗鲁的举止,都显示着这不过是一群穿上衣服的野人而已。

黎阳太守杜勋斜倚在身后女奴的怀中,手里把玩着一只玉盏,不时用手指敲击盏壁,发出清脆的声音。下面的将领们有的低头品酒,有的调戏着身后的女奴。庄严肃穆的军议-会场,毫无规矩可言。

片刻之后,一个身材高大威猛的赵将,顶盔贯甲,手里拎着一个血肉模糊的首级,大踏步走入了厅中。杜勋看到来者,脸上露出喜色,坐正了身体。周围众将放下手中杯盏,纷纷正襟而坐。

来者乃是黎阳郡尉汲鱼。他将那个首级随手一抛,骨碌碌地滚到了杜勋面前,随即大模大样地坐到自己位子上。两个女奴连忙送上一盘烤肉与一壶美酒。汲鱼伸手捞起一根骨头,就这么啃了起来。

杜勋拈须微笑道:“老弟,哥哥特意寻了一个稚龄女童,不知老弟吃的可满意否?”

汲鱼抹了一把嘴唇,抱拳道:“多谢哥哥心意。小弟家里新添了不少女奴,赶明个便给哥哥送些来。还是哥哥家中的厨子擅长料理,我家那个蠢货只会糟蹋食材。”

他们讨论食人,竟然便如日常闲聊一般。

杜勋抚掌而笑道:“你我兄弟,何分彼此。老弟,上次让你去查的民夫女奴失期一事如何了?”

汲鱼一拍大腿道:“现在这些小崽子真不像话。那些无能的家伙,居然部下死了七百多人都不知道,押送的七千奴隶更是逃的一干二净。某一时气愤,便把他的脑袋剁了下来。”

座上众人一起动容。他们打量了一眼地上的那个倒霉蛋,望向汲鱼的目光多了几分敬畏之意。

杜勋身体微微前倾,问道:“是何人胆敢杀伤我大赵士卒?七百多赵兵……莫非是晋人余部所为?”

汲鱼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我率兵勘察,倒是找到了几处搏杀的地点。从现场痕迹看,敌人多是骑兵,人数不会超过两百人。而这几路奴隶,逃脱的路线最终都汇集在太行山下。”

杜勋沉吟道:“这支骑兵会是什么人……”

黎阳郡乃是邺城门户,居然出现了大批赵兵被杀事件,杜勋作为太守,自然不得不慎重考虑。马匹一向是大赵军管物资,经过几次征发后,民间已经彻底消失。在黎阳要地,出现了这样一支骑兵,还搜集了这么多的奴隶,对方究竟是什么目的呢?

杜勋作为太子石宣心腹,对上层之间的斗争颇是敏感。他倒没有想到会是汉人起义,而是疑心到了秦公石韬身上。

三年前,秦公石韬有宠于石虎,得生杀拜除之权。太子石宣曾有一次违逆石虎的旨意,石虎当众发怒说:“悔不立石韬。”从此,石韬骄纵,和石宣争权,在太尉府修宣光殿,房梁长九丈。石宣看到后认为冒犯了他的姓名,勃然大怒,斩杀工匠,截断房梁。石韬再修,房梁增加十丈。还仿效太子石宣仪仗游猎。

石韬部下多是幽并精骑,正与汲鱼勘察的战绩吻合。而收集奴隶,很可能是对方在太行山中经营巢穴所用。太行山距离京城颇近,快马奔驰,三日可至。石韬若是在山中埋伏一支伏兵,一旦邺城有变,作用自是不言而喻。

杜勋越想越是心惊,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找出秦公石韬埋伏的这支兵马。他决心一下,立刻拍案而起,大声道:“众将听令!”众人愣了一愣,当即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

杜勋环顾一圈,大声道:“黎阳乃是京城门户,居然出现如此巨寇,若是消息传到天王(注,石虎自称大赵天王)耳中,我等如何承受天王雷霆之怒?传我将令,三日后,起三千大军,去太行山中剿贼!”

第二十八章 风起黎阳金鼓鸣(二)

转眼之间,入谷已经一个月了。谷口的城墙已经修缮完成,近十米的高度,顶宽三米,底宽十米,全由土石填成。相信以这个时代的攻城技术,短时间内绝对无法破坏这座防御工事了。

城墙中间只有一处可容三人并肩通过的窄道,墙前还挖了一个深达五米,宽约三米的巨坑,下面埋了数百根尖锐的木桩,令人望而生畏。城墙两侧山峰上,还布设了几个简易版的投石机,射程都已经校准完毕。只要诸葛雅下令,立刻就可以在城墙前下一阵石雨。

完成谷口的防御工事之后,众人松了口气,开始建设自己的家园。手里的麦种需要尽早播种,居住的房屋也需要早点搭建……衣食住行,一桩桩琐事都需要仔细规划,早点着手做起。

现在谷中的营地已经开始规划建设,军营就设在谷口不远处,男女兵分区而居。其他百姓则可以自己选择谷中的居住地点。有不少青年男女被吕家村吸引,或嫁或娶,融入了吕氏族中,吕昕月也算了结了心中的一桩大事。

当百姓们开始享受桃源之乐时,诸葛雅却未忘记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她带领新编三军,每天轮流习练阵法、出谷捕猎,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培养出将士们的杀伐经验。与此同时,她把吕昕夕和高翎拐到了身边,每天借用高翎的小鹰,侦察谷外的动向。

这天她正带着一千将士出谷围猎,突然看到小鹰盘旋落入了林中。片刻之后,高翎带着一脸忧色,向自己走来。

诸葛雅面色凝重,问道:“可是赵军到了?”高翎点了点头,答道:“赵军已经进入太行山了,估计再有十天,就会来到谷口。”

诸葛雅低声道:“翎儿,这次赵兵来袭,却是我们引来的。你不怪姐姐吗?”高翎摇头道:“我也见过谷外的世界,那些赵兵实在是太坏了。你们是好人,赵兵是坏人,我们自然要帮你们。”诸葛雅听到她稚气未脱的话语,心中流过一丝暖意。

捕猎结束时,吕昕夕右手握着长戟,左手拎着一只野狼,兴冲冲地赶了回来。诸葛雅和高翎看到她衣襟带血,慌忙迎上。高翎一个劲地追问道:“昕夕姐,你有没有受伤?”

吕昕夕笑道:“区区小狼,怎么能伤到我呢?”她捏着狼脖子,在空中晃了晃,笑道:“今天运气不错,总算不那么无聊了。”她娇美的脸蛋红扑扑的,骄傲地挺起胸脯,脸上露出一副“快来夸奖我的武勇”的表情。

诸葛雅微笑道:“昕夕今年才十三岁,就能够独力击杀野狼,真是厉害呢。不过,……”她话锋一转,“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将领,只靠自己的武勇是不行的。为将者,应该懂得如何指挥自己的部下,让他们成为自己的手足兵器,去撕开敌人的阵型,收割敌人的生命。这才是将领的职责。”

吕昕夕点点头,将长戟在自己面前重重一顿道:“诸葛姐姐,我会记住你的话,成为一个优秀的将领的。”诸葛雅笑道:“那好,下次我给你配一队大戟士,看你怎么指挥他们狩猎。”吕昕夕欢喜应承。

等到各部集合完毕,诸葛雅检点人数之后,便下令收兵回谷。行军途中,她秀眉微蹙,心思怔忡,就连吕昕夕都可以看出她有心事了。

高翎拉了拉吕昕夕衣角,将她扯到一边,悄悄告诉她赵兵来袭之事。吕昕夕听完之后不但不担忧,反而两眼发光,兴奋雀跃。不过她也知道轻重,没有在队伍里散布敌袭消息,只是握紧了手中画戟,紧紧地跟着诸葛雅身后。

诸葛雅回谷之后,对吕昕夕和高翎道:“赵兵攻谷,我要去与诸位校尉商量御敌之策了。”吕昕夕扑闪着两只大眼睛问道:“诸葛姐姐,我不能去旁听吗?”高翎拉着她的衣袖道:“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告诉昕月姐吧。”吕昕夕只好无奈地被高翎拉走了。

片刻之后,诸葛雅、夏侯昭、张佩和王琰四女在帐中会齐。当她们听闻赵兵来袭的消息后,夏侯昭率先问道:“不知此次来袭赵兵有多少人?”

诸葛雅摇头道:“是高翎的小鹰看到有赵兵进入太行,具体人数和行军速度都无法确定。”

王琰问道:“既然如此,说不定对方只是入山围猎,并非冲着我们而来呢?”

夏侯昭沉声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思虑唯恐不足,准备唯恐不周,岂可存有侥幸之心?为今之计,一则当修治器械,囤积食物,作为固守之资;二则当拣选精锐,出谷查探,方可知己知彼。”

诸葛雅犹豫道:“修治器械,囤积食物,准备固守,这一点没有问题。可是出谷探查就难了。在这莽莽山林之中,人少了容易被猛兽袭击,人多了容易被赵兵发现……”

夏侯昭道:“出谷探查一事,由我一人前去即可。守城之事,就交给你们了。”

诸葛雅惊道:“你一个人?不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加紧守城准备吧。不管敌人来多少人,来得快也好慢也罢,我们一样要守城。何必冒险入林,徒然折损力量?”

夏侯昭还想分辩,诸葛雅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的手道:“夏侯姐姐,我知道你素来身先士卒,不辞艰险。可是对于我军来说,你的存在不可或缺。情报不详没关系,可是要是你出了事,谁来指挥虎豹骑呢?”夏侯昭微微一怔。

诸葛雅接着说道:“况且你要是出谷冒险,我心中实在放心不下,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更要心痛后悔了。请你保重自己,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夏侯昭看着诸葛雅充满关切的双眸,脸上一红,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她挣开诸葛雅的手,肃然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准备布防。还有,请主公不要在军议中以姐妹相称,这样会乱了军中尊卑。而且,为将者不应囿于私情。”

说罢,夏侯昭横臂为礼,转身出帐。她低着头疾步向谷口走去,心中一直重现着刚才诸葛雅的话语神态。从自己的父母和兄长死去之后,再也没有人这么牵挂自己了。还有上次斩杀狼王的一战,也是她在生死之间射杀狼王,救下了自己。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诸葛雅一时倒有些愣了,自己还没有给她分配任务,她怎么就这么跑了。她摇了摇头,吩咐王琰带人检点食物储备,自己和张佩准备召集全军,宣布敌袭消息。

随着苍凉的号角声在演武场响起,军士们都抬起头,惊疑地望向了声音的源地。号角声连绵响起,代表着军中有急事集合。这是入营第一课所教,没想到今天却亲耳听到。究竟是什么事,能够值得吹起紧急集合的号角呢?

大约过了一刻钟时间,两千兵士已经悉数在演武场会齐。夏侯昭听到号角声,倒是第一个赶了回来。她已经收起了心中的思绪,又恢复了冰冷肃穆的神态,握着手中的佩刀,站到了诸葛雅身侧。

诸葛雅望着台下的将士们道:“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大家,赵兵正往山谷而来,预计十日后即可到达。”

此言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下面的人群中立刻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夏侯昭前进一步,厉声道:“扬声喧哗,军中严禁,尔等忘了所教军律吗?”众人对夏侯昭素来敬畏,顿时军中为之一静。

诸葛雅微微一顿,继续说道:“大家不必惊慌。此处山谷四面绝壁,只有谷口一处可入,我们已经修筑了城墙,敌军短时间内无法突破。赵兵翻山越林而来,必然无法长围此谷。只要相持旬日,敌军必然自退。”下面的兵士闻言,心中稍定。

诸葛雅又道:“此战之关键,全在于能否固守山谷。若是谷口失陷,则全谷上下,死无葬身之地。自今日始,诸军加紧训练守城之术。夏侯校尉、张校尉,城防之事,就拜托二位了。”

两女躬身领命,带领军士们去谷口演练守城战术去了。场地上一时只剩下诸葛雅和王琰二人。

诸葛雅对王琰道:“琰姐姐,我们去召集百姓吧。看看粮食储备是否充足,此外还需要多准备些守城工具。投石机可以再加几台,檑木也要多准备一些,还要赶制一些木盾……”两女一边讨论,一边向外面走去。

甫一出营,却见营前密密麻麻地围满了百姓,远方还有不少百姓向这里赶来。他们听到军号,知道有大事发生,陆续都赶到演武场查看。到了营外,他们却想起军律森严,不敢入内,只是在营外徘徊。

自夏侯昭执掌军法以来,事无巨细,皆按律法处理,丝毫不讲情面。前些天有人擅闯兵营,被当值兵士发现后反而喧哗吵闹。夏侯昭二话不说,挥刀就把那个人的脑袋砍了下来,随即悬于营外,旁边写道:“蔑视禁约、驰突军门者,视此!”自此之后,便是无人守营,也没有人敢来窥探了。

第二十九章 虎狼终至撼孤城(一)

百姓们看到诸葛雅和王琰联袂而出,纷纷涌到她们面前数米之处,焦急问道:“诸葛小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诸葛雅大声道:“诸位静一静,我正有要事准备告诉大家。”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众人望着诸葛雅,等待她揭示答案。其实大家心中早有猜测,只是抱着一丝侥幸而已。

诸葛雅深吸一口气,大声道:“赵兵即将来袭,诸位当转告邻居亲朋,速来谷口,一会我要安排布防事宜。”

人群顿时轰的一声炸开了锅,百姓们七嘴八舌,宣泄着心中的恐惧。诸葛雅看着他们吵嚷片刻之后,气沉丹田,大声道:“安静!听我一言!”

相比于夏侯昭的威严冷酷,诸葛雅在百姓心中的印象,一向是高贵仁慈。她虽然是这支队伍的统帅,平时见人却温和有礼。绝色倾城的面孔上,总是带着春风拂面的亲切微笑。

即便如此,诸葛雅一举一动散发的高贵气质,还是让众人将她当作仙女一般,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此刻见她薄怒,人群自前至后,渐渐安静下来。

诸葛雅望了众人一眼,说道:“我可以理解诸位对赵兵的恐惧。这些年来,羯胡从来都把诸夏当做奴隶一般,肆意杀戮欺辱。包括我在内,大家都有亲人死在羯胡手中……”

“大家之所以不畏艰险,追随我来到此谷,不少人都是想要寻找一处世外桃源,可以避开羯胡的暴政吧?在这里,没有羯胡的横征暴敛,再也不用为猝然而来的敲门声感到恐慌,再也不用担心兄弟父母死于羯胡刀下,再也不用担心姐妹受到羯胡凌辱,再也不用担心家园被火焰吞噬……”

少女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而哀伤,她脑中闪过的,正是当年家园被毁的景象。下面的百姓被她的声音感染,都想起了自己经历的惨剧。人群中顿时响起了啜泣之声。

“所以大家听到赵兵来袭,才会这样的恐慌吧。已经到手的平静兴奋,眼看就要在羯胡的手中化成血火灰烬。如果山谷被攻破,大家就算不被赵兵杀死,也难免成为羯胡的奴隶,去忍受永无止息的折磨和羞辱……”

少女的声调陡然拔高:“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守护自己的家园。从现在起,抛弃无谓的恐惧和担忧吧,这样的情绪并不能让赵兵停下脚步!从现在起,尽自己的一切努力,完善城防,修整器械,只有用铁与血,挫败赵兵的进攻,才能守护自己的家园!诸位,让我们将赵兵的脚步拦在谷外,绝不让他们践踏我们的家园!”

众人心中热血澎湃,七嘴八舌地叫道:“诸葛小姐,您说的对!”“只有守住谷口,才能保护我们的家园!”“我们这就去谷口帮着修理城防!”

诸葛雅微微一笑,说道:“诸位,请随我来。”她拉着王琰的手向谷口走去,众人摩拳擦掌,尾随在后。途中不断有人加入,后面的人听了同伴转述的话语,也都决心要守住谷口。到最后,整个队伍足有三四千人,绝大多数居民都到了。

当诸葛雅和王琰来到谷口时,夏侯昭和张佩正带着兵士们演练战阵,测算弓箭和投石机的射程落点。看到诸葛雅带着大批百姓过来,她们只是愣了一愣,便继续开始准备城防了。

诸葛雅对众人说道:“若是诸位有心,便请去谷口采伐树木,帮将士们所做些木盾和投石机。”话刚说完,众人大声应诺道:“诸葛小姐放心。”人群顿时一轰而散,各自回家去取斧锯家什,准备动工。

太阳逐渐偏西,不知不觉地,人们已经忙了一个下午。诸葛雅正在两侧山峰上查看投石机布置情况,突然看到远方一队人向谷口走来。为首的一对美女素衣翩跹、体态妖娆,正是吕昕月姐妹。

诸葛雅连忙下山,向两女迎去。吕昕月身后,便是高磊高翎兄妹。吕高两族的五十多个青年男女,紧随其后。

诸葛雅迎上吕昕月,深施一礼道:“吕小姐,赵兵来袭,却是因为我们的原因。将你们拖入战火,雅深感愧疚……”

吕昕月挽住她的臂膀道:“诸葛小姐不必自责。如今我们正该同舟共济,合力御敌。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诸葛雅惊讶地抬起头,望着吕昕月。吕昕月盯着诸葛雅的眼睛,微笑道:“时至今日,讨论是否是你们引来赵兵还有意义吗?如果赵兵攻破山谷,他们会放过我们吗?抱怨并没有意义,竭尽全力守护山谷才是我们应该去做的事情,不是吗?”

诸葛雅点了点头道:“那么,就请吕小姐和我们一起准备守城器具吧。”吕昕月欣然点头,带着吕高族人加入了劳碌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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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勋骑着马,在亲卫的簇拥中慢慢按辔前进。一缕阳光透过树阴,照在他怀中所抱的女奴身上,雪白的肌肤耀眼生光。他伸手重重捏了一把少女的胸脯,引得怀中少女发出了一串娇媚的呻吟。杜勋哈哈大笑,将少女平放在身前。

少女的身躯随着马匹的走动不断起伏,吓得少女惊叫不已。

旁边亲卫们看着杜勋戏耍马上的全裸少女,心中艳羡不已。只是他们还没有马上宣淫的资格,还得熬到晚上换班时,才能去军中女营找几个汉女发泄。

杜勋此次出征,便如狩猎游玩一样,极是惬意。他除了三千赵兵精锐外,还征发了黎阳郡中的三千汉家女子。沿途打猎烧饭,安营扎寨,诸般杂务全由汉女充任。其中长得漂亮的,都被赵兵军官们挑去玩弄,次一等的则被发入军中女营,白天劳顿效力,晚上还要承受折磨。若是稍有违逆,轻则鞭打,重则被烹,当真是苦不堪言。

这些汉女心中未必没有逃亡反抗之心。只是她们都是赵兵按户征发,若敢逃亡,待到赵兵回师,便是家破人亡之祸。为了家人的安全,她们只好忍气吞声,尽心效力。

赵兵在黎阳郡尉汲鱼的带领下,倒是找到了诸葛雅等人的行军踪迹。只是这些赵兵夜间纵欲,白日所有庶务都等着汉女伺候,行军速度极是拖沓,原本十日的路程,直走了二十日方到。而杜勋也不以为意,他自身贪逸享乐,对部下也不苛责。宽以待下,这也是他笼络军心的一种手段。

自从吕昕月带着吕高族人加入守城队伍,诸葛雅每天都要高翎放出她的小鹰,侦察赵兵的动向。当看到赵兵行军的速度甚至还不如自己当初带领的难民队伍,诸葛雅心中稍定,对众女笑道:“兵贵神速。赵兵进军如此迟缓,可知其主将必是无能之辈。”后来此言流传出去,谷中众人心下稍慰。

此时谷中器械已经修整完毕。城墙后面准备了无数檑木滚石,两侧山峰后面更是隐藏了三十架简易投石机,旁边堆满了石块。经过校准之后,随时可以覆盖城墙前五百米内的空地。

谷前数百米内的树木被众人砍伐一空,只留下高低不平的树桩。一则方便投石和弓箭攻击,二则可以迟滞敌人的奔跑速度。

数百米宽的谷口墙堡,唯一的入口便是穿谷而过的河流,其他的几处入口都被彻底封死。这条河流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也有三五米深、十来米宽。

为了防备赵兵从河上进军,诸葛雅让民夫们在河两岸多修了十余米城墙,中间用巨木相连,封住了河面空间。敌军若是用舟筏强渡,必然被巨木拦住,同时还要承受城墙上的弓石打击。

如今城防,由诸葛雅、夏侯昭和张佩三人轮流巡视。每日各领本部七百士兵值守城墙,等待赵兵来袭。这天上午正值诸葛雅轮守,当赵兵的旗帜在林中出现时,她不但没有感到畏惧,心中反而松了口气,随即升起昂扬的斗志。准备了这么多天的守城战具,是该让赵兵试一试了。

旁边有兵士请示是否吹响号角,召集全军?诸葛雅摇头道:“不必了,城墙就这么大,人多了也没有用处。还是让张校尉和夏侯校尉好好休息吧。这不过是第一阵,完全没有必要出动全力。”她镇定自如的表情,倒也使得麾下将士们镇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吕昕夕拉着高翎的手,冲到了诸葛雅身侧,兴奋地叫道:“赵兵来了吗?在哪里?”她一转头,看到了远方的赵兵旗帜,兴奋地叫道:“赵兵终于来了!”她欢喜的神态,不由得让周围众人一起侧目。

高翎拉了拉她的衣袖道:“昕夕姐,你不要这么兴奋……”吕昕夕冲到城墙最前排,将手上画戟在地上重重一顿,大声道:“今天就是我吕家戟法扬名天下之日!一会赵兵来了,你们不许和我抢,看我今天单人独戟,能够斩杀多少赵兵!”

周围的军士多是新人,并没有见识过她的武艺,看她一个娇美少女发此狂言,下意识地离她远了点,心中暗自惋惜:“这么漂亮的一个美女,怎么疯疯癫癫的……”

第三十章 虎狼终至撼孤城(二)

汲鱼这些天在树林中可是闷得狠了。他性格暴躁,最耐不得枯燥。与别的赵将不同,汲鱼不爱金玉财帛,只爱饮酒厮杀。

平时在黎阳郡时,他经常拣选郡中汉民,发给兵器,与他们搏斗。败者处死,胜者免罪。这些汉民为了活命,自然竭力攻击。只是汲鱼天生神力,在沙场上磨练半生,这些寻常青壮又怎是他的对手。他们也只是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博得汲鱼的一乐而已。

这次在茫茫林海中走了半个月,整日连个厮杀的对象都没有,可是把汲鱼憋坏了。林中的猛兽见到大军过境,都躲得远远的。随军携带的那些妇女姿色平平,汲鱼对她们也没有兴趣。

汲鱼真恨不得抛下杜勋,自己率精锐兼程行军,早点和敌人决一死战。这样无聊的日子,他一天都不想忍受了。

当他踏出树林,看到前方的空地和城墙时,汲鱼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一声大吼,便要率军冲上。有副将劝阻道:“郡尉大人,敌军城防坚固,还是等太守大人到了再做决断吧。”

汲鱼怒道:“休得聒噪。”他翻身上马,高举手中大刀,指着城墙道:“孩儿们,快随本将攻下此谷。破谷之后,女子财帛任尔等自取!”他麾下的赵兵一听此言,立刻热血沸腾,拔刀挺盾,一起向前冲去。汲鱼一声大笑,一夹马腹,当先冲出。

看到近千赵兵从林中涌出,恶狠狠地向关口扑来,城墙上的这些新兵忍不住有些害怕。他们虽然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训练,通过与猛兽的搏杀,锻炼了技巧和胆气,但是十几年来赵兵的淫威已经根植在他们心中。看到数量不逊于己方的赵兵蜂拥而上,有些新兵已经开始握不稳手中的兵器了。

汲鱼单人独骑,冲在最前。地上纷乱的木桩,本来是骑兵的梦魇。可是汲鱼身经百战,马术更是从小练到大,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在他的操纵下,胯下骏马腾高跃低,成功地避开了地上的障碍。转眼之间,汲鱼已经冲出木桩区,来到了平地上。

眼看敌将快要冲到谷口,城墙上的几个士兵一时紧张,手一松,十几只羽箭向汲鱼飞射而去。汲鱼一拉缰绳,战马骤然停在当地。他挥舞大刀,击落了靠近身边的几支羽箭,对城头大喝道:“敌方主将,可敢出来与我答话?”

后面赵兵冲出树林,在距城墙百米处停下了脚步。这些赵兵都是跟随汲鱼征战多年的精锐,对于弓箭射程自是十分了解。他们所站之处,正是弓箭有效杀伤射程的边缘。

他们见到谷口深沟高垒、有墙无门,城头木盾林立、人头攒动,知道对方存心固守,冲城的心思便淡了下来,只是在后方为主将摇旗呐喊。

诸葛雅挺身上前,问道:“汝是何人?为何引军来犯?”

汲鱼看到诸葛雅的风姿,饶是他素来不喜女色,也不禁心中一荡,体内一阵燥热。他愣了一刻,猛地笑道:“我乃黎阳郡尉汲鱼是也!美人,我大军已至,此谷必破无疑。不过你不必担忧,本将军不会伤害你的。今晚就准备好服侍你家将爷吧!”

汲鱼转过身,对着身后士兵们叫道:“孩儿们,尔等都记好了,这个女子本将军要了。待会攻城时,可要留神些!要是伤了美人脸蛋身体,小心你们的脑袋!能够生擒她的,立拔队率!”后面赵兵轰然发笑,一起大声应诺。

诸葛雅一怔,没想到对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囊中之物。她心中羞恼,白玉般的脸色泛起一抹绯红,更增娇艳之色,下面的汲鱼和赵兵都看的呆了。诸葛雅眸光清冷,心中已是起了杀机。她手掌一紧,已经牢牢握住了紫檀弓,另一只手拈起了几支羽箭。

旁边吕昕夕挤到城墙边,对着汲鱼高声叫道:“那赵将,你倒是好大的口气!有胆子的话,先与本姑娘在阵前单挑!”

汲鱼一愣神,没想到城墙上居然又出现了一位绝色美女。先前那位少女高贵典雅,后面这位少女活泼娇俏,一日之间,居然让他连续遇到了两个倾国佳人。

汲鱼戎马半生,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绝色,一时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一时间满脑子都是擒获她们之后的快乐场景。

诸葛雅估算了一下射程,见汲鱼距自己约莫八九十米距离。适才看汲鱼躲闪流矢驾轻就熟,必是久经沙场之士,只怕自己放箭会被对方躲过。她眼珠一动,对身边一个少女吩咐了几句,那个少女领命而去。

吕昕夕催促道:“那赵将,你可敢到城下与我单挑?”汲鱼看对方不过是个十三四的少女,居然连连叫嚣,心中倒是起了疑虑之心。他不信对方能有多少武艺,那么催促自己上前,必是居心叵测。

汲鱼按辔不动,随手挽了一个刀花,对吕昕夕笑道:“有趣的女娃,不过本将军可没有工夫陪你。你要是真想单挑,不如今夜来我营帐单挑吧。不光你,还有你身边那个,本将军一并接着,如何?必定杀的你们丢盔卸甲,连连求饶。”说罢,他放声长笑。身后的赵兵听了主将语带双关的挑逗之语,一起大笑。

吕昕夕睁大了眼睛,一时还没有明白为什么要晚上去对方营帐单挑。诸葛雅如何不明白对方的调戏之意?她怒上心头,猛地举起紫檀弓,对准汲鱼,连发三箭。

汲鱼的心神都贯注在两女身上,看到诸葛雅弯弓搭箭,心中忽地升起一丝警兆。他纵横沙场多年,对自己的直觉向来极是信赖。他一夹马腹,正要向侧前方冲出。却见三支羽箭,径往自己面孔射来。

汲鱼挥刀一格,挡飞了第一支箭,却见两支羽箭,紧随其后,直往自己眼睛射来。此时大刀已经不及格挡,汲鱼情急之下,索性丢了大刀,猛地侧身扭腰,躲到了马侧,避过了这两只利箭。他正为自己娴熟的马术得意,忽然听到战马一声哀鸣,随即将他甩在了地上。

后面赵兵看到主将落地,发一声喊,一起向前涌上。关上兵士们看到赵军前移,立刻发动了投石攻击。赵兵们只觉天空一暗,抬头看时,却见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天而降,向自己头上砸来。有些机灵的赵兵连忙举盾护住了头顶,那些动作稍慢的,立刻被落石砸的头破血流,七晕八素。

诸葛雅连发四箭,前三箭将汲鱼逼到马侧,第四箭对准战马面孔而去,从眼睛贯入脑中,战马当即倒毙,将汲鱼压在了马下。趁着汲鱼摔得晕晕乎乎,诸葛雅飞速摸出几支羽箭,向汲鱼头上射去。

汲鱼方一坠马,立知不妙。他沙场经验极是丰富,虽然被战马压在身下,却毫不慌乱。一面侧身钻到马侧,用战马尽量掩蔽自己的身体,一面举手护住了脸部要害。诸葛雅连发数箭,都被他用手臂挡住。虽然手上鲜血淋漓,但性命始终无碍。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突然从城头另一侧射出,如弧光电闪,径往汲鱼胸口射去。这支箭的速度快极,尖锐的破空声仿佛要刺穿众人的耳膜一般。汲鱼不及躲闪,一声狂吼,翻身倒地。他胸口的铁甲被射了个对穿,长箭只有尾端翘在空中,微微颤动。

诸葛雅心中一凛,转头看去,却见吕昕月手举龙舌弓,对着自己微微一笑。谁也想不到,她仿佛羊脂白玉般的晶莹素手,居然蕴含着如此可怖的力量。论膂力,她定然不在吕昕夕、张佩之下。

赵兵看到汲鱼中箭身亡,一时都吓得呆了。有几个人手上的盾牌微微一偏,头上立刻挨了几颗石块。也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声:“郡尉大人阵亡了!”赵兵顿时大乱。

此时汲鱼的亲卫拼命向前,企图抢回将领的尸体。怎奈上有投石,下有吕昕月和诸葛雅的夺命之箭,他们在丢下几十具尸体后,总算勉强拖着汲鱼的尸体逃回了阵中。几个屯长见郡尉遗体已经抢回,先后率军后退。赵军顶着盾牌,陆续撤回了林中。

城上将士们看到赵兵败退,欢呼不已。他们没想到己方一人不损,竟然击杀了赵兵一名郡尉,几十个士兵。看到赵兵在石雨中狼狈败退的样子,士兵们心中对羯胡的畏惧也小了几分。

诸葛雅却并非如此乐观。方才能够击杀汲鱼,全是因为对方大意所致。赵兵虽然损兵折将,但根骨未伤。而初次交锋,己方已经暴露了投石机的底牌。下次赵兵进攻时,必定就是一场惨烈的攻防战了。

吕昕月缓步走到诸葛雅身边,揪过吕昕夕,教训道:“什么单挑不单挑的,只懂匹夫之勇的,根本不配为大将。你看到那个家伙了吗,这就是为将者喜欢单挑的下场……”吕昕夕唯唯诺诺,不敢抗辩。

诸葛雅看着吕昕月背后的长弓,赞叹道:“吕小姐的弓术,当真令人叹为观止。”吕昕月微笑道:“诸葛小姐过谦了。我不过臂力稍大,若论箭术精准,却不如诸葛小姐。”两女相顾而笑,心中皆有惺惺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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