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惊凰 (37-44)作者:月桃仙人

第三十七章 硬茬

文耀收到萧鸾玉的推荐信,起初有些不以为意,谁知看了她所讲述的收粮计策,当即着手安排陆兰舟前往某个县城解决改桑种稻的事。

萧鸾玉没想到文耀也有热切的爱才之心,只是她这推荐信还没向陆兰舟提过,所以她不得不亲自到修文院,把他接出来喝杯茶商量商量。

这次她学聪明了,特意请上陈钧。

虽然此人的才学不及陆兰舟,但是他对朋友赤诚坦然,加之游学多年,处事老道,可以帮陆兰舟拿定主意。

果然,当萧鸾玉提出文耀要将他任命为观渠县粮司主事,陆兰舟惊得说不出话来。

“殿,殿下,我可否带上若鸿……”

旁边的陈钧表情一僵,暗中扯了扯他的袖子,嘴上连忙拒绝,“你说什么胡话,殿下和太守大人相中你的才能,委以重任,岂能提出毫无道理的要求?”

陆兰舟咽了咽口水,仗着胆子与萧鸾玉对视,发现她并没有生气,只是无奈地看着他。

他是不是让殿下感到失望了?

“殿下,请稍等。”陈钧突然拉起陆兰舟,歉意地说,“刚才我不小心洒了些茶水,沾到小陆的衣裳,请允许我带他去擦一擦。”

好牵强的理由,多半是要私底下沟通一番了。

萧鸾玉颔首表示同意,倒了杯茶递给旁边的段云奕。

“嘿嘿,殿下最近经常照顾我。”

“有事说事,少发些脾气。”

“不会,以后不会了。”段云奕痛快地喝完茶,精神抖擞地站在她身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她的近侍。

这段小插曲很快过去,陈钧和陆兰舟交谈了许久,等到他们回来时,陆兰舟居然点头同意了这份任命。

这让萧鸾玉不得不多看陈钧几眼,嘴皮子功夫也是功夫,说不定这位也是个人才。

于是,这件事就定了下来。

两日后,陈钧像个老父亲般挥手送别陆兰舟,转眼就被萧鸾玉接去幽篁园谈话,让他受宠若惊。

又过五日,萧鸾玉留下彭骁照顾万梦年,带着段云奕、姚伍等人乘坐马车前往观渠县,亲自考察改桑种稻的进展。

开战是她提出来的,改桑种稻同样是她极为看重的民生问题。

那些人来人往的诗会参加几次就让她腻味了,不如做些实事更有意义。

她揣着如此心态来到观渠县,并未见到陆兰舟,从县令口中得知,他正在尚柏村处理几个硬茬。

萧鸾玉闻言,让马车调头去往尚柏村,她倒要看看,改桑种稻遇到的硬茬是怎么个情况。

观渠县有此名称,是因为此处有一条历经百年逐渐开凿拓宽的沟渠,从某条支流引来丰沛的河水,流经附近各个乡村,汇集诸多山泉、小溪,最后汇入澄河、流入洺江。

这里地势低洼,历史上涝灾频繁,有了观渠引水,澄河决堤的次数大幅减少,既适合种植桑树,也适合灌水种稻,因此,陆兰舟认为这是极其适合推行改桑种稻的地方。

只是周边百姓并不这么想,桑树种植比水稻轻松一些,四五月种下去,只需定时修剪、采摘,重点是如何喂养家中的蚕虫。

改种水稻既要灌田翻土,又要育苗插秧,着实让人多费力气。

即使陆兰舟反复保证官粮司会划拨银子作出补偿,这些桑种农户也非常不乐意。

“太守怎会派出个小娃娃出来教人做事?你瞧瞧你这瘦胳膊细腿,让你去试试插秧灌田,晒个把时辰的太阳,你就知道我们有多辛苦了。”

陆兰舟抿紧唇,不想和他们争论外表的刻板印象。

他从小跟着父亲下田种地,农活没少干。

后来家里连年有收成,父母积攒余银供他读书认字,对他期望甚重,而他亦是埋头苦读,鲜少外出交友,使得性子愈发腼腆,皮肤也变得白皙些,成了名副其实的白面书生。

“小主事,你还是回去喝茶看书吧。”婆婆看起来脾气好一些,拄着拐杖说,“我们是靠天吃饭的,不是听你这三言两语就能涨收成。”

“收成是一回事,卖出去的价钱又是另一回事。”陆兰舟劝说道,“如今我们全州与熙州开战,粮价必然上涨,而边关收紧,丝绸难以外销,进而影响丝织业,最终波及蚕桑养殖……”

“别扯这些大道理,我们听不惯。”

“说白了,打仗是你们大人物决定的事,既然牵连我们老百姓,那就用银钱高价收购我们手里的蚕蛹当做补偿,何必要我们改种水稻?”

“就是就是,又不是我家当皇帝……”

陆兰舟听着这些反驳,只觉得浑身无力。

他刚开始来到观渠县,紧张之余,也会对自己的仕途起点感到兴奋。

谁知,所谓的仕途还没开始几天,就遇到了几个硬茬。

若是不能解决眼前的难题,就算他的策论写得再好,太子和文太守也不会看重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

陆兰舟如此想着,心里再次鼓起勇气。

“诸位,改桑种稻并不是我擅自主张的歪理,而且我……”

“你可别说了!”不远处又走来一伙人,亦是怒气冲冲,“好你个白面主事,让我家改桑种稻、引水灌田,可是你居然让旁边的老赵家收我们的租钱,否则他就不给我们开渠,这是什么道理!”

陆兰舟一愣,灌田就要开渠,难免经过他人的田地,可是他从未说过开渠引水要收租钱,也不会允许有人这么做。

他当时和老赵家交代的原话是,同是一村的邻居,希望他们能够互相配合,能帮就帮。

谁曾想,老赵他前脚答应得好好的,后脚就要向引水过渠的其他农户收租钱。

就是一愣神的功夫,场面就开始失控了。

这边固执己见,不接受改桑种稻;那边痛骂他借机压榨村民,居心叵测。

前者一听他还有歪心思,更是怒不可遏;后者也被鼓动,怒上加怒,势要将他赶出尚柏村。

陆兰舟何曾面对着如此多的恶意,被吓得步步后退,无论口中如何辩解,这些人也听不进他的只言片语。

就在场面混乱之时,一辆马车堵在道路前,先是出现几个带刀侍卫护住陆兰舟,再走下来一位更加稚嫩的少年。

“这年头尽是娃娃官,苍了天!”

“又来个没断奶的……”

段云奕听到这些闲言碎语,顿觉不妙。

而萧鸾玉已经走到人前,笑意盈盈地问,“大家为何斥责这位官粮司主事?”

二柱子站在最前头,自觉要当个话事人,随即出声回怼道,“看你这排场就是比他的官大,你怎么不知道他要来我们尚柏村做什么?他可是说奉了太子和太守的命令,在这片土地上当老大呢!”

她的笑意微敛,“我是问,你们为何要斥责他。”

“他莫名其妙要我们改桑种稻,这不是瞎搞吗?”

“他还伙同几家靠近观渠的农户,收我们的租钱,否则不让我们开渠引水!”

“诸位请听我一言。”陆兰舟从许庆身后走出来,神色焦急地说,“我已经向你们数次解释改桑种稻的好处,更是保证照价赔偿砍伐的桑树。再过一月,全州整体粮价上涨,丝绸价格下跌,水稻可卖可囤,比蚕蛹更有保障……”

“那你收什么水渠的租钱?”

“我并未和老赵商量租钱的事……”

“赵老头就说是你要求的,你现在被揭穿了就不承认!”

陆兰舟仍是无法应付这些接二连三的责难,萧鸾玉脸色渐冷,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你这小娃娃算个什么东西,想当出头鸟?”

“我这老爷子走过的路比你走过的桥还长哩……”

道理摆在面前,到头来还是不服她的年纪。

她对外行事向来是先礼后兵,既然他们没有态度与她交谈,她就不会再多客气。

“改桑种稻是必然之事,你们最好能够说服我,否则我……”

“你想怎么样!你要派人踏平我们尚柏村还是杀光我们老百姓!”

二柱子是个急性子,最是看不惯这些上位者的官威,两步冲到近前,正要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一通,谁知她忽然侧身,毫不犹豫地从段云奕腰间拔出剑刃直指他的心口,当即让他脸色发白。

“你,你,你……”

别说是他,就连其他村民都没想到看上去素净稚嫩的小公子竟然动手就是想要人命。

萧鸾玉可不管他们如何看待自己,她上个月遇刺险些身死,对于他人的靠近格外警惕,更别说二柱子满脸怒容、咬牙切齿的模样,差点让她真的把剑尖刺过去。

“不想死就给我后退!”她沉声呵斥着,持剑向前一步,把对方吓得倒退两步,“你们都是全州的百姓,不是捉来服役的囚犯,我要是想折腾你们,人丁税、连坐法、断水渠,哪一样不能让你们叫苦连天?”

萧鸾玉目光凌厉地扫视众人,又与身前的男人对视,“我再问你,胤朝律令,冒犯天子者,斩项上人头!冒犯太子者,笞三百、不可赎,你可有打算受此酷刑!”

二柱子浑身一抖,“冒犯太子……”

她前半句说加税额、断水渠,他们隐约感觉到她的身份非比寻常,谁知后半句竟是搬出律法要让二柱子受刑,更是把他们吓了一跳。

陆兰舟瞧见他们脸上的惶恐之色,适时出声说话,“太子殿下,今日的争吵多半是我沟通不善,造成误会,还请您免去这位村民的不敬之罪。”

“太子殿下……”人群中出现附和的声音,他们纷纷腾开位置,让一位老婆婆拄着拐杖走到前去。

“请殿下免去他的不敬之罪。”正是先前对陆兰舟态度较好的那一位婆婆,她看起来在村民中颇有威信,没有人在她说话的时候插嘴。

“免去他的罪过当然可以,只是你得与我说说,尚柏村为何抗拒改桑种稻?”

“此事说来也不算长远。”老婆婆身形佝偻,记忆却是极好的,“大约就是九年前,洺江流域发生旱灾,我们澄河地段也不是例外。很多地方的水稻欠收,存粮不足。

来年雨水增多,这粮价仍是居高不下,官府就要我们引水灌田、改桑种稻,增加粮食积存。虽然桑树耐旱,这旱灾对养蚕人没有太大的影响,但是我们也要吃饭呐,粮价不降,我们手里也存不了几两银钱,又拿什么买秧苗、开水渠?”

听老婆婆这么说,村民们冷静了很多,萧鸾玉亦是回想起《全州志》记载的旱灾,她对此印象颇深。

当时官府拨了很多银子收购米粮、接济灾民,而官银锐减之后,最快来钱的办法就是增加商税。

增加谁的商税?

上一任太守竟是认为粮店抬高价格,坑骗了老百姓和官府的银钱,所以增加粮店的商税最为合理,这就迫使粮店继续维持高价。

最终,官府百般无奈之下,又想出个新点子,那就是让农户改桑种稻。

农户没钱买好苗,收成不好,一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对于降低粮价没有任何帮助,自然是暗生恼恨,第二年无论如何都要改种桑树、继续养蚕,听到改桑种稻这四个字就猜测官府又要害人了。

萧鸾玉早在老婆婆出面的时候就收了剑刃,此时也完全没有责怪的心思。

说到底还是沟通的问题,前提是能把人唬住,让他们少几分轻视,有足够的理智去分析此番改桑种稻的利弊。

“既然你们仍是心有顾虑,那就坐下来与陆主事讲个明白。谁家缺少干活的人手,谁家的田地分不到水渠,你们只需提问题,我们想办法解决。”

萧鸾玉把长剑还给段云奕,神色平淡地说,“倘若我们的办法不能令你们满意,你们就无需改桑种稻,但是,再过一两月,观渠县的粮价上涨,禁止任何人要求官府开放粮仓、低价售粮,因为到那时,官仓同样没有积存。”

事实上,真出现农户吃不上饭的情况,官府该接济还是得接济,只是现在,她要唱黑脸、说重话,必须把最差的结果讲清楚,否则总会有人事前不以为意、事后倒打一耙。

至于官仓为何没有积存,自是因为她要调去黎城、统筹备战了。

前线的仗,必须要打;后方的粮,必须要种。

这是横亘在她面前的两大难关,她没有时间慢慢处理,宋昭仁也不会给她太多时间。

番外五 怪梦

尚柏村的事情一直协商到了傍晚,不少人家已经燃起炉灶、生火做饭,香味飘散,惹得段云奕饥饿难耐。

“咳咳……”他故作不适地清了清嗓子,弯腰在萧鸾玉耳边轻声问,“殿下,我饿了。”

她看向不远处与人交谈的陆兰舟,“再忍忍,我们等他一起回程。”

等他?

段云奕变成了苦瓜脸,“要不您允许我去隔壁村民家讨一碗米饭怎样?”

萧鸾玉真想掐他的脸颊肉,看看他这厚脸皮是用米饭还是面糊做的。

“站好。”

“哦。”他应声站直,没过一会又弯腰回去,在她颈边嗅了嗅,“殿下,您用什么香料洗澡?”

萧鸾玉瞥了他一眼,唇瓣微张,似是想说些什么话,但是忍住了。

自从万梦年养伤,段云奕成了她最亲密的近侍之后,她时常表露这般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每天在心中暗示自己,他是个粗神经的傻子,和他较真只会留下一肚子郁闷。

这天夜里,萧鸾玉一行人回到观渠县城,婉拒了县令的宴请,各自回到厢房里用膳。

“殿下!我来和您吃饭了。”段云奕坐在她身边,笑眯眯地说,“顺带……啊呸,主要是为了照顾您。”

“我看你就是图我的饭菜更好吃。”萧鸾玉点破他的那点小心思。

“哪有……”他的笑容蔫了下去,“为何我留在您身边,您不是嫌弃我,就是说我的坏话?”

“难道不是实话?”

段云奕胸口一哽,支支吾吾地说,“也就,也就说中了三分实话。”

萧鸾玉站起来,不经意地问,“那剩下的七分实话是什么?”

他见到她站起来,立即抢过饭勺和瓷碗,帮她盛饭。

“剩下的七分可能是因为……”他的脑子快速转动着,思考如何选择措辞,手中饭勺一不小心舀了满满一大碗米饭,萧鸾玉眼皮一跳,突然掐住他的侧腰,“殿下,你为何掐我?”

“我吃不了那么多……”

他看到她郁闷的神情,反而扬起眉尾,十分开朗地说,“您看您这矮个子,想要长高就得多吃米饭!”

萧鸾玉深吸一口气,松开了他的侧腰。

等他盛好两碗米饭,刚坐下来的时候,就被她掐住脸颊肉,恶狠狠地威胁,“我看你小子就是得寸进尺!”

虽然她的力气很小,但他还是夸张地抓住她的手腕,大声求饶,“殿下我知道错了!”

“闭嘴!”她真是拿他没办法,只得松开他,对上他委屈的眼神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快吃饭!”

“谢殿下饶命!”

事实证明,她饶过他一次,他就能惹她生气第二次。

夜晚,她脱下衣物,沉入浴桶中,放松身体。

谁知这时响起推门声,她立即警惕地睁开眼,透过屏风往外看,只见段云奕关紧房门之后,往床榻那边瞧了瞧,又动手翻了翻被褥。

“殿下,您在哪?”

“……找我有事?”

他吓了一跳,随即迈步往屏风走来。

“你给我站住!”萧鸾玉没想到他如此大胆,两人隔着屏风四目相对,他站在原地挠了挠头,而她泡在水中不知所措,想要站起来穿衣,又怕他能透过屏风看清自己的身体。

她一时半会不说话,他倒是想起来自己的目的,“殿下,我记得梦年临行前交代我,在您洗浴的时候必须守在厢房外,不允许其他人进来。”

“那你进来作甚?”

“因为陆兰舟有事过来找您,所以我就问问您现在要不要和他聊聊?”

萧鸾玉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我现在如何和他聊?”

段云奕感到奇怪,“就像你我这样,反正都是男人,不耽误事就行。”

“你……你给我出去!”

她的声音听起来是真的生气了,他咽了咽唾沫,悻悻转身。

她瞧着他离去,起身走出浴桶。

虽然她嘴上把他呵斥走了,但她担心陆兰舟真是有要紧事,所以连忙拿起丝巾擦拭身上的水珠。

然而,段云奕这个大傻子出去压根不关门,只是和陆兰舟说了几句之后,又大咧咧地走进来。

没了开门的声响,萧鸾玉背对屏风擦了身子,对于屏风后出现的人影毫无所觉。

直到她隐约听到几下明显的吸气声,转过头就看到段云奕的脚步越过屏风,来到她身侧。

“殿下,您的熏香……”他的话说到一半,对上她羞恼的目光,只见她一手捂住两腿间的私密处,另一只手攥紧丝巾挡在胸前,如同面对猛虎的幼兽,既是害怕颤抖,又是故作凶悍。

“出去……”

“咳,都是男子……”

“不想死就滚出去!”

在院子里等候的陆兰舟都被这声怒吼吓了一跳,正想进门查看情况,段云奕已经急匆匆跑出来,转身关门,靠在门板上剧烈喘气。

“段近侍,殿下为何生气?”

“我,我怎么晓得?”他摸了摸自己心口,回想起萧鸾玉刚才的眼神,又是虎躯一震,“殿下方才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实在,实在是可怕……”

说完,他又忍不住回想当时的情景,殿下的身子白里透红,看起来比糯米年糕还可口。

糯米年糕……

会骂人的糯米年糕……

这么想来,好像也不是很可怕,甚至他还想再看一次。

呸呸呸,他在想什么!

陆兰舟看着他的脸色变来变去,仿佛在脑海里幻想了许多奇怪的事情。

“你……要不要紧?”

“不要紧,不要紧……要紧要紧!”段云奕后知后觉身体的异常,连跑带跳出了院子,留下陆兰舟在原地满脸疑惑。

他们居住在观渠县的官驿,萧鸾玉有单独的一间小院子,而他们也有各自的厢房。

段云奕风风火火地跑回自己的住处,关门、上锁、脱衣,傲人的阳物就像是出鞘的利刃在他腿间直挺挺地翘起,吐露几滴白浊。

“唔……嗯……”

厢房里响起少年隐忍低沉的嗓音,若是有人在场,就会发现他白皙的皮肤亦是泛着红潮,散发情动的气息。

他并非第一次面对身体的异样,有时候早晨醒来胯下就是硬邦邦的,稍稍触碰就是酥麻的快感。

他爹让他学会用手自己解决,只要把精水揉出来,就能歇停四五天。

平日万梦年要早起服侍萧鸾玉洗漱更衣,他醒来发现晨勃时,依旧会用手揉出精水。

只是这段时间轮到他早起伺候太子,所以大半个月都未曾纾解,经常在梦中流了一些,着实让他烦恼。

“呼……”他仰倒在床榻上,手中仍是揉弄硬挺的阳物,“怎么,怎么还不出来……”

他懊恼地拍了拍这根涨红的东西,又痛又爽地闷哼一声。

“你就不能等我找到喜欢的媳妇再上岗干活吗?”他扯过棉被盖在身上,一低头就能看到胯间显眼的凸起,又是郁闷地自语,“不管了,弄得我手都没劲了。”

他瞧了眼窗外已是深沉的夜色,殿下已经洗浴完毕,和陆兰舟聊一会应该就睡了,他就不必再过去了吧。

他如此想着,侧着身子捂住阳根,免得被褥碰到敏感的龟头。

他的睡眠向来很好,时常梦到稀奇古怪的画面,嘴里噼里啪啦地说着梦话。

“殿下……您身上……好香……”

“像是……加了糖的……糯米年糕……”

“让我吃一口嘛……”

他弯腰在她颈边嗅来嗅去,肚子发出咕咕的声响,让他感觉愈发饥饿,恨不得往嘴里塞下无数甜点佳肴。

“殿下,我就尝一口。”他盯着她的脸颊,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又学着她的动作掐起来,柔软的触感胀满他的心房,“好软……好舒服……”

他对上她的目光,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您在说什么,我为何听不到?”他的视线转移到她翕张的唇瓣,努力辨认她的唇形,“您说……要我有事说事?可是我正在说啊,我想……想尝一口糯米年糕。”

她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嘴唇,重复说着一些让他听不清楚的话语。

他盯着她的唇瓣,鬼使神差地冒出个想法,殿下的唇瓣应当比她的脸颊更加柔软吧。

若是咬一口,会流糖馅吗?

糖馅,好甜呀……想吃。

他感觉肚子越来越饿了,已经不想思考她在说什么话,突然用手捧起她的脸颊,张嘴含住少女娇嫩的唇瓣。

好软,还有些许清甜,像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甜豆腐。

甜豆腐的汁水在哪?

他闭着眼睛,无师自通地抱住她的身子,舌尖热切地钻入她的唇齿间,舔弄她的舌苔,汲取香甜的津液。

他的呼吸愈发粗重,手臂愈发圈紧她的腰肢,直到粗长的阳根夹在两人的身体之间颤抖着射了浓稠的精液,他才在骤然袭来的快感中松开她。

“我,我为何……”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自己射出来的阳精正在顺着她平坦的腹部缓缓流下,流入光洁的阴户,隐入稚嫩的花唇……

等等,什么?

他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她的胯间,并没有什么花唇,只见一根细小的阳物逐渐翘起,粉嫩的小龟头沾染了几缕白浊,格外扎眼。

“殿下是……是带把的……”他目瞪口呆地指了指她的“物件”,又震惊地抓住自己胯间已经疲软的大家伙,“我也,我也是带把的……”

他愣了好久,突然抱住自己脑袋大喊,“我绝对是疯了!”

清晨的官驿回荡着少年的哀嚎,萧鸾玉愣了一下,继续擦脸。

等到洗漱完毕,姚伍送来白米粥和几碟小菜,她才提了一句,“段云奕在哪?”

“他洗床单去了。”

“为何要洗床单?”

“咳,殿下。”姚伍知道她还没到遗精的年岁,却不知道宫廷的嬷嬷有没有提前教习,“就是做了些美梦,流了些……咳,精水。”

萧鸾玉睁大眼睛,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木勺,仿佛听到了极为惊愕的事情。

第三十八章 明疑空城,暗度陈仓

两日后,陆兰舟仍是在观渠县忙碌,而萧鸾玉等人已经回到黎城。

对于她此番出行考察,文耀和苏亭山皆是感到惊讶,后者倒是没有多作表示,而前者则是亲自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件,由文鸢亲自送到幽篁园。

“我还有其他事情,就不进去叨扰殿下了。”她将信封交给段云奕,正色说,“还请告知殿下,这是父亲亲笔所写,未曾让他人假手。”

“好。”段云奕应声接过,呈到桌上,然后快步退离,站在门外,仿佛在这屋里多待一刻钟都是他的煎熬。

萧鸾玉注意到他最近又出现的异常行为,暂时没有心思多问。

随着信封被拆开,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也重现在她眼前,她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复杂。

“……胤朝,可真是个烂摊子。”

一声叹息消散,她重新折迭好信纸,塞在最隐秘的位置,拿起堆积的公文继续查看。

她前往观渠县的这几日,苏鸣渊又恢复了每日必报的信件。

信中解释了嵘城前段时间突遭敌袭,与复城切断联系,导致他的信件无法寄出。

如今他打通了复城与全州的交界区域,虽然仍未能够恢复和嵘城的联系,至少复城不再是被包围的孤岛,可以让援军直接跨越边关,进入熙州。

萧鸾玉摊开全州与熙州之间的城池分布图,复城和嵘城均是与全州邻接的县城,前者地势崎岖、易守难攻,后者位于河谷、地平粮足。

一个半月来,苏鸣渊率先攻占嵘城,抢夺粮草,以此为据点,鏖战复城,却遭到敌军切断中路,险些让他落入孤立无援的包围圈。

若不是骑射营英勇善战,快速突围,回到全州边关请来援军,否则他就要困死于复城了。

临难不乱、死守危城,苏鸣渊确实有大将之才。

这也印证了战争的变幻无常,她很难猜到眼前这一封信件会不会是他的绝笔,令她扼腕惋惜。

于是,萧鸾玉压平纸张,第一次尝试给他回信。

只是她提起毛笔想了半天,似乎并没有想要和他交代的话语。

既是担忧他的安危,暂且写几句简单的问候罢了。

翌日,萧鸾玉收到最新的军情急件,再次前往西营军校场。

时隔一月再来这里,将士们对她的态度更加尊敬,唯独苏亭山仍是暗戳戳地和她较劲。

“不必行礼,你们都出去。”她当着他的面摒退议事的副将,走到高座旁,“苏将军近来身体可好?”

“托殿下的挂念,末将身体好得很。”

既然营帐里没有第三个人,苏亭山也懒得起身行礼,神态悠哉地坐着。

萧鸾玉也不恼怒于他的怠慢,只是把双手背在身后,绕着桌椅走动起来,“既然苏将军身体硬朗,整日在营中闲来无事,不若着手准备奔赴前线,解了嵘城和复城的危急。”

“殿下说得倒是简单。”苏亭山余光瞥见她绕来绕去,如同长辈那般劝解晚辈,顿时感到郁闷。

“届时,我会与你一同前去。”她这话一下子把他的轻蔑堵回胸口。

“……即使你有如此打算,暂时也不能动身。”

“为何?”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我率领上千人马动身支援前线,那就得加紧粮草的调运。”

萧鸾玉的脚步停下来,“如今粮草调运遇到什么问题?”

苏亭山语气一哽,被人审问的感觉愈发明显,随即站起来,清了清嗓子,“黎城官仓的粮食所剩不多,急需从其他县城调运,正是紧缺人手之时。”

“哦?”看到他站起来,她就很不客气地坐到主座上,漫不经心地翻开最近的公文,“具体需要多少人手,你并未向我提起过,我如何帮你解决?”

“除了西营军之外,全州督抚也抽调黎城现有驻军五百余人,你还能从何处调用人手?”

“现征现调。”萧鸾玉拿出一张空白的纸,用毛笔画了三个从大到小的圆圈,“以黎城为中心,这是预计收购粮草的范围,这是改桑种稻的范围,这是已经抽调余粮的县城。”

“什么意思?”

“改桑种稻的进度远比收购粮草更慢,所以我们可以先一步扩大这个范围,在乡村县城现征现调,把一部分劳动力征入西营军,随军运输粮草、开赴前线,之后他们会辗转回乡,刚好遇到改桑种稻,再根据各家的情况考虑是否伐桑灌田。”

“说起来简单……”

“说起来当然简单,什么也不做才是最难的。”萧鸾玉放下毛笔,对上他复杂的神色,“你还有何疑问?”

“……没有,你安排便是。”苏亭山转过身去,不愿与她对视。

他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都压不住她的势头,如同属下倾听首领的教诲,只能附和称是,当真是邪了门。

几天后,同样感到邪门的还有熙州驻军将领,房贵生。

“将军,我们的援军即将到达,何时对复城发动全势进攻?”

“援军有多少人?”

“八百。”

房贵生深吸一口气,“不足一千人,叫什么援军,不如叫做伙夫!”

帐中将士颤颤巍巍,均是不敢应答。

先前他们包围复城并未成功,反倒让敌人突围、引来援军反包自己,损失了不少人马。

更邪门的是,复城前日突然打开城门、撤去守卫,令人感到疑虑。

“一战过后,双方必然加紧派兵增援、快速修整,绝不会出现守卫空缺的情况,此计不过是掩人耳目,想引诱我们入城罢了。”

“没错,诸葛孔明的空城计早已深入人心,我们反而要学那司马懿谨慎行事,不能贸然出动。”

“可是敌方不会无缘无故摆出此等拙劣的演技,复城地势奇险、易守难攻,我们不能过于保守,失了先机。”

房贵生听着吵闹的议论,烦躁地揉了揉眉心,“都给我闭嘴!管他的空城计是真是假,现在该想的是如何拿下复城,杀了那个毛头小子!”

熙州已经连失两城,宋昭仁对他寄予厚望,势必要灭掉西营军的气焰。

更何况,最新的情报传回,他们得知领兵作战的并非苏亭山,而是他的儿子苏鸣渊,登时感觉颜面尽失、羞耻难当!

“将军,我看李副将说的在理,正因为是等待增援的时候,敌军如此耍诈,说不定就是要我们瞻前顾后、畏畏缩缩。”

“你说怎么办?”

“不如再次包围复城,来一招引蛇出洞。如果他们出兵反抗,说明城中仍有大批军队,我们暂时退让,等待援军;如果他们视若无睹,说明城中的确守卫空虚,必有其他埋伏,我们……也只能退让。”

营帐中沉默了片刻,房贵生差点要把砚台砸下去,“说到底还是退让,那不如留在营地洗洗睡得了,这一招叫做以不变应万变!”

然而,就在此处营地二十里外,苏鸣渊告别弄尧村村长,带领骑射营五百余人跋山涉水,逐渐靠近复城与宏城之间的官道。

虽然空城计是人尽皆知的计谋,但是古今多少年,依然十分管用。

此时的复城确实不是空壳,大部分士兵仍然潜藏在复城内部,只有骑射营跟随他绕过山岭,潜入周边山村,一边搜集余粮,一边接近东营军的营地。

说白了,这是个明疑空城、暗度陈仓的计策,潜伏前行的目标直指敌方援军的运粮部队。

“苏副将,有声响。”

苏鸣渊侧耳一听,果然听到山谷里回荡的雁鸣,这是哨岗逐一传报的信号。

“终于等到了。”他扬起明朗自信的笑容,扫去疲惫,“所有人听令,从西北侧下山,拦住粮车!”

运粮的车马速度很慢,再加上此处距离前方军营驻地不过二十里,这些士兵着实没想到西营军如此大胆,竟然绕了数百里的路程,只为了劫取这一队粮草。

“当然不止是劫粮草。”苏鸣渊笑咧了嘴,粗鲁地扯下领队将士的甲胄,套在自己身上,“还有一招浑水摸鱼。”

“你,你们……”这名将士何曾听过如此歹毒的做法,当即气昏了头,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们简直丢了禁卫军的脸面,与土匪蛮人有何区别!”

“这不巧了,太子殿下就喜欢把我们叫做土匪。”他颇为骄傲地扬起下巴,抬手示意下属,“打斗的血迹、脚印全部处理掉,不留活口,动作快点。”

就这样,他和十几名士兵换装成运送粮草的部队,刻意放慢速度,直到夜晚才接近东营军营地。

“怎么只有马草,粮食在哪?”

“回大人,粮食太重,马车走不快,领队就想出个办法,让我们把马草送到营地,卸了车再折返回去帮忙运粮食。”

“这样……倒也算个好办法。”

苏鸣渊听到这名将士被糊弄过去,心里稍作放松,借着漆黑的夜色,悄悄切断缰绳。

“你在干什么?”

又有几名将士走过来,苏鸣渊看到他们所穿的铁甲,意识到对方军阶不低。

“我们的马匹赶路许久,脚力不足,我便想挑选几匹军马回去运粮,不知道大人能否同意?”

“军马是军马,不能随意借用。”李副将冷声拒绝他的请求,转头看向马厩后方堆积的马草,“我记得从宏城到这里不过半日的路程,就算你们的马脚力再差,黎明出发,傍晚就可以送到,为何直到天黑才抵达?”

“粮食太重,压坏了两辆车的轱辘。我们领队命令我们先行一步,再折返回去,就是为了让副将大人放心些。”

“你们领队是个聪明人。”李副将点点头,看似无意地走到他身后,抬手拨弄马草,“这些太少了,明早抵达的援军还包括一百骑兵,回去和宏城粮司交代,下次运送的马草必须再加两车。”

“在下谨记。”苏鸣渊当即附和,向他拱手告辞,“大人,我们准备折返回程,稍后就会有粮食运来。”

“去吧,夜色渐深,早去早回。”

“遵命。”

他依言转身,将后背留给李副将。

果然,此人已经识破他的伪装,即刻拔剑刺向他的后心。

苏鸣渊同样有所预料,抽出袖子里的短刀,侧腰挡下一剑,以刀刃卸力,旋身挥拳,一击击中对方的太阳穴。

其他人听到李副将的痛呼,惊觉危险,冲过来试图围杀他们,而骑射营的士兵们临危不乱,纷纷拿出短刀应付片刻。

混乱中,有人摘下附近的火把,扔向成堆的马草,火焰急速燃起,照亮了半个营地。

“有敌袭!有敌袭!”

马厩的动静惊动了房贵生,当他跑出营帐,看到一群人骑马逃窜,更是怒不可遏。

“给我追杀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过!”

“弓箭手准备!”

先前苏鸣渊仅仅割断了二十匹马的缰绳,剩下的军马自然可以让东营军的骑兵追上他们。

一切尽在他的预料中。

“报——将军,复城方向出现敌军!”

房贵生眉头一皱,“不好!他们是在报信号!”

苏鸣渊等人伪装潜入营地,不仅是为了搅乱东营军的秩序,引出部分骑兵,还要以马厩为烽火台,呼应城中军队发动夜袭。

常人以为两军交战之后必须整顿修养,短时间内难有再战之力,可苏鸣渊就是反常理而行之。

他的胆识来自于他的智慧,也来自于他手底下的骑射营。

“呖——”

漆黑的山野响起雁鸣,埋伏在灌木间的四百余人蜂拥而出,绞杀这批追出来的骑兵。

清凉的夜风吹去尸体的温度,远处的营地火光冲天,映照着刀光剑影。

苏鸣渊甩了甩剑尖的鲜血,拽过缰绳,跃上马鞍。

“伤员自觉留下潜伏,其他人随我反攻!”

番外六 情思难抑

今天对于苏鸣渊来说注定是个难忘的日子,不仅是因为昨晚的战斗完全胜利,更是因为他的桌上收到了一封特别的信件。

“萧翎玉书;致苏鸣渊。”

短短八个字,先是让他愣了一会,渐渐扬起嘴角的弧度。

不行不行,他得先洗个澡。

苏鸣渊克制着双手的冲动,火速赶往浴房,用冷水洗刷身上的血迹和泥污,确保自己是干干净净的模样,这才回到营帐拿起这封信。

“应当是‘萧鸾玉书’……”他把信封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对着封面的字迹傻呵呵地笑出声,“她写字也好看,怎就没有一处让我不喜欢……”

他傻笑半天,终于舍得拆开信封,看到里面仅有的一张信纸,笑容略变僵硬。

咳,无妨,她好歹知道给他回信了,这是个好兆头。

“苏鸣渊亲启:余知复城之危,后知而后忧,心中惭愧。战事紧凑、变故无穷,望卿平安。萧翎玉,亲笔。”

就没了?

苏鸣渊翻到信纸的背面,又打开信封,发现真的只有这一张纸。

他看着信纸上剩余的几行空白,感到一丝丝的遗憾。

罢了罢了,这是个好兆头。

至少说明,他每日坚持给她写信这件事终于有了收获,而且是他确定心悦于她之后,第一次得到她的回应。

他时不时提醒自己,她的年纪还小,不明白男女之情,也不在意他的这点情愫。

他也会告诫自己,不要逾矩,不要在她能够感受爱意之前,令她彻底厌烦。

但是,当他离开黎城,远在千里之外,当他听不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思念如同疯狂生长的野草完全笼罩了他的心,他只能用这样笨拙的方式去试探她的情感。

无论她是出于爱惜臣子的心态,还是真的挂念他苏鸣渊这个人,至少她对他并不是完全的利用和算计……

活了十六年,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追求女子,竟是要卑微到了尘埃里。

苏鸣渊回想起父亲警告的话语,眼里闪过些许挣扎。

“叩叩。”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

“进来。”

“苏副将,今日可要寄信?”

往日他都是前一夜写信,次日早晨跟随其他急件送往黎城。

昨晚酣战到黎明,他一夜未睡,本想回来写信,谁知看到了萧鸾玉的信件太过激动,一时间没想起来如何回信。

“等等,你让刘副将写一封急件向我父亲告知昨晚的战况,等他写好了,再来催促我。”

通常都是他负责传报军情,如今他另有要事,让刘永帮忙分担点职责,也是情理之中。

苏鸣渊长呼一口气,甩去心间缠绕的忧愁,铺开信纸,开始磨墨。

该写什么作为回信?

她只写了几句问候,要不他也简单写几句感谢挂念的话?

“太子殿下亲启:末将受命领战,自当全力以赴,不负所托。望殿下金安。苏鸣渊亲笔。”

他写完短短两行,又感觉自己太过客套疏离,连忙揉碎纸张,再次提笔。

“太子殿下亲启:末将得知殿下回信,倍感欣喜,原知殿下爱才心切,如今更是仰慕有加。请殿下切莫思虑过重,末将必然全力以赴,以解君忧……”

不行,这也不行,实在太过直白。

聪慧如她,必定会对所谓的“仰慕”感到奇怪。

苏鸣渊又铺开新的纸张,极为认真地思考起来。

他给她写信是为了求得她的回应,那么他应该写一些引起她注意的事,譬如战场出现什么变化,他又施展了什么计策。

对,就该这么写。

“太子殿下亲启:末将受命领战,自当全力以赴,不负所托。是以三日前,末将命复城众将士大开城门、退守城内,故作空城计,迷惑敌军……

房贵生及部分士兵逃入山野林间,暂时不知踪迹。末将身受两处箭伤、一处刀伤,并未伤及性命。伤骨切肤之痛,不抵为殿下排忧解难之心,望您勿忧,静待捷报。苏鸣渊亲笔。”

看起来写得不错,他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字迹,足足写满了五页纸。

即使她不在意自己的伤势,也会惊叹于他的计谋,回信简单夸奖他几句。

尽管他明白她更看重的是自己领兵打仗的能力,他也忍不住期待她给予的小恩小惠,期待她给予的更多的关注,期待她用尽手段将他捆绑在她脚边,做她的忠臣能将。

苏鸣渊感觉到小腹处升起的热潮,连忙甩掉脑子里浮现的想法,靠在椅背上,呼出一口浊气。

从他六岁起,他的生活就在日复一日的习武和功课中度过。身体积累了太多的伤痛,甚至抵过了情欲的躁动,连春梦都是极少的。

先前他在黎城,见到她的玉体也没有逾矩的心思,只是他离开她之后,思念积攒下来,最近竟是开始做梦了。

“苏副将。”又有士兵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寄信?”

只是他等了半天,并未得到苏鸣渊的回应,随即掀开帘帐往书桌方向看去,也没看到他的身影。

“苏副将……”

“有何事?”

苏鸣渊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把他吓了一跳。

“那个,那个寄信……”

“给太子殿下的,不要拿错了。”

“遵命。”

苏鸣渊把手里的长刀随意插在地上,扯了一条棉巾囫囵擦拭脖子上的汗水。

虽然找了几位兄弟练练手,把身体的躁动压了下去,但是这浑身黏腻的汗水仍是让他感到不舒服。

看来还得去洗澡一次。

到了夜晚,忙碌了一天的苏师傅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梦里他轻骑快马,如同大雁归巢,回到她身边,向她亲口讲述此战的艰险和最终的胜利。

“辛苦你了。”她淡笑着说,“下去歇息会。”

“殿下。”他一听到自己要走,连忙上前,“我能否,能否提一个小要求?”

“什么要求?”

“我想……我想……”

他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完整。

她的耐心消耗,笑意收敛,“有话直说,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我想……请您务必回复我的信件。”

她似是感到惊讶,凤眸微张,又很快掩去异样,“看来你对我另有想法。”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如同针尖戳破他伪装的皮囊,他既是慌张又是欣喜地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

他想大胆承认,又怕遭到她的无情拒绝;若是他执意否认,会不会令她感到虚伪?

“殿下,请您饶恕我的无礼。”他握了握拳头,终于作出决定,“无论您要罚我以下犯上,还是骂我胆大包天,我想我必须和您坦白……我心悦于你。”

空气静默了片刻,她的双手交迭,撑着下巴,似是陷入思考中。

他无法忍受这样的沉默,摆手解释说,“我可以等,等到您认为需要伴侣的时候,我……”

“这重要吗?”她突然打断他的话。

“殿下……”

“你的心意于我而言,重要吗?”她像是认识新奇事物的孩子,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得出令他心寒的结论,“既然你可以等,那就等下去,不要用你所谓的情意来影响我的判断。你对我而言,仅是苏鸣渊——苏亭山之子,这就够了……还是说,你想以此捆绑我?”

“不,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的容颜渐渐淡去,他惶恐地冲到她身边,试图抓住她的身影,却什么也摸不到。

“殿下——”

苏鸣渊恍然从梦中惊醒,又浑身脱力地向后倒去,心有余悸地剧烈喘气。

没有暧昧的画面,没有撩人的挑逗,这样的梦境虽然不会让他受到晨勃的困扰,但是他宁愿梦到血流成河的惨象,也不想再听到她说出伤人的话语。

他翻了个身,强迫自己不要回想刚才的梦境,正当这时营帐外又响起熟悉的声音。

“苏副将,今日可要寄信?”

“等会,我马上!”

他骨碌碌地爬起来,很快磨墨提笔,继续用简单的文字向远方的少女寄去丝缕的情思。

第三十九章 动身出发

从复城到黎城之间的急件最少要六日的时间才能送达,当苏鸣渊仍在加紧清理战后事项,萧鸾玉亦是忙碌着整理行李物件。

费了些时间,终于赶在西营军出发前,将所有物件送上马车。

黎城百姓皆知幽篁园是太子居所,如今看到几辆马车排列停靠,很快围了过来,打听着她的消息。

“太子殿下这是要去哪?”

“听说是去督战了。”

“我记得,那位苏将军的儿子也在前线打得不可开交,都是十多岁的少年郎,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英勇。”

文鸢听到民众的议论声,感到几分欣慰。

“殿下。”她越过众人,来到萧鸾玉身边,发现她最近也长了些个子,“我来送您一程。”

“诗霄有心了。”萧鸾玉对她颇有好感,自是不吝啬笑意。

“殿下,该启程了。”万梦年过来为她摆放脚凳,她向文鸢伸出手掌,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下,牵着她上了马车。

这段时间以来,文耀渐渐放权,重视她的能力。

因此,她愿意表露些许积极态度,对文家所期待的婚约作出回应。

万梦年能够明白她的算计,段云奕却看不明白。

他只是更加确信,太子殿下是喜欢女子的,这也间接说明了,他连日的梦境着实是荒谬且冒犯。

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个人感到别扭。

“紧赶慢赶,还是来晚。”陈钧看到行人把幽篁园围得水泄不通,只能下了马车,踮起脚尖望见萧鸾玉与文鸢牵手的画面,“小陆,小陆……”

他喊了两声,发现陆兰舟站在马车上半天不动,怔怔地盯着萧鸾玉出神。

“小陆!”他又喊了一声,赶紧把他拽了下来,“再不快点,殿下可真就离开了。”

听到萧鸾玉真的要走,陆兰舟立即收拢思绪,跟着他挤过人群,试图赶在马车离去前,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很可惜,他们终究是慢了些,护送太子的马车已经离开,周围的人群渐渐散去,议论声平息,只留下空荡的街道。

“唉,没能说声告别也就罢了。”陈钧拍拍他的肩膀,“待殿下凯旋归来,必定会召见你商谈政事。”

他转眼看到陆兰舟忧虑的神情,只当他感恩于萧鸾玉的提拔,挂念太子殿下的安危,并未细想。

低调简朴的马车随行在军队中,逐渐远离黎城。

萧鸾玉举起茶杯,向文鸢示意,随后两人相对饮茶,暂时无言。

“殿下已经不再犹豫了吗?”

“话说得直白,恐怕会伤了你。”

她们只字未提婚约之事,却互相明白对方所说的含义。

文鸢抿了抿唇,“若是您早些答应,兴许我还会有所期待。”

期待她对她是略有心动的,而不是单纯为了报答文耀的帮助。

可是萧鸾玉知道两人毫无可能,她更希望她能够毫无期待。

“诗霄,我非良人,但我知道,未婚妻的身份能够给你带来最大的利益。”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直到马车停了下来,文府的管家在车外呼唤文鸢。

“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她起身向她行礼,敛下心中复杂的情感,“殿下,望您平安归来。”

“好。”萧鸾玉微笑点头,目送她下了马车。

片刻后,万梦年掀帘进来,为她整理床榻。

“你伤病刚愈,为何不让段云奕过来?”

“他不知为何有些抗拒。”

“又是耍脾气。”萧鸾玉看着他收拾好茶几、被褥,像是最称职的近侍那样细心周到,“早知道让彭骁随行,把他留在幽篁园。”

“殿下可以再挑选几名近侍,补充空缺。”

“我想清楚了,近侍以武功见长,不必多费心思。若是苏鸣渊靠谱些,我就让他帮我挑几个。”

万梦年动作一顿,“苏公子恨不得自己来当您的近侍。”

“他想要的太多了,我不可能事无巨细地考虑他的想法。”

萧鸾玉对苏鸣渊的变化不是完全迟钝的,只是她不能理解,也不愿意接受。

“您说得没错。”他平淡地附和她的话语,掩去内心的酸涩。

她同样不愿意接受他的情意,她甚至还会强硬要求他留下来,让他越陷越深。

“梦年。”

“我在。”

“陪我睡一会。”

“好。”

他自然没有资格躺在她的身侧,所谓的陪伴只是坐在床榻末端,静静等着她沉入梦乡。

由于马车颠簸,萧鸾玉睡得并不安稳,醒来时看到万梦年坐在她脚边闭目假寐,难得有几分闲心打量他的变化。

他的眉眼愈发生动鲜明,完全没了初见时的畏缩胆怯。

或许初见时的模样不过是他在宫中生存的面具罢了,如今抛去束缚,他所展现的才是他真正的性格。

万梦年隐约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对上她凑近的面容,心脏蓦地加快。

“殿下……”

“咳,我本想吓唬你。”她无辜地眨眨眼睛,掀开被褥,露出套着白袜的两只脚丫,“你愿意帮我穿鞋吗?”

这段时间他在养伤,她一直拒绝其他人的靠近,唯独他在身边时,她总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服侍。

万梦年没有答话,跪在床边为她穿鞋。

两人独处的时间并不少见,静默不语更是常态,直到段云奕送来苏鸣渊的信件,她才变化了神情。

“……苏家,当真不容小觑。”

“苏鸣渊的信件与苏家有关?”

“倒不是这封信,而是苏鸣渊这个人,承载了苏家的野心。”萧鸾玉轻叹一声,思绪飘到了文耀所写的那封信件,“胤朝有一段历史被人抹去了……”

胤朝,并非大陆的中心,相反,这里处于东南角落,占据了广阔的海岸以及洺江下游丰沃的土壤。

但是,胤朝历史上并不只是这巴掌大的范围,萧家也不是最初的统治者,而是卑劣的窃夺者。

“成王败寇,没有卑劣高尚之说。”万梦年斟满茶水,推到她面前,“江山易主,向来是有能者居之。”

“苏家曾经参与了瓜分胤朝的阴谋,本该自立为皇,不知为何会被捆绑在萧家的贼船上,最后成了开国功臣,也就是后来的护国大将军。”

萧鸾玉按了按太阳穴,显然对于过去的这段历史颇感费解。

只可惜文耀的了解仅止于此,她想追问也无人可问。

“既然文大人能从族中长辈口中得知只言片语,说明历史并未被抹去,而是被人掩盖了。当殿下站得足够高,自是有权力揭开这层秘辛。”

“你总是能够解开我的困惑。”

待到傍晚,军队驻扎在山谷间生火烧饭,马车不再颠簸之后,萧鸾玉这才提笔给苏鸣渊写回信。

“苏鸣渊亲启:复城之战以奇兵制胜,显将才之风。余欣然,不日将抵。萧翎玉亲笔。”

少年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再次确认这行字迹。

“殿下要来了?”他连忙来到书桌前,翻找送来的其他信件,果然找到自家老爹的急件,确认了这件事。

只不过,在苏亭山的口中,这是萧鸾玉百般要挟、软硬兼施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同意的结果。

苏鸣渊对父亲的态度说辞表示习以为常,最重要的是她真的要来前线了,估摸着四五天就能到达。

他忽然感到几分紧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胡茬,低头看了看晒成深麦色的手背,再联想到万梦年那略显瘦削的身材,他决定保留自己的特色。

“苏副将,东南方向二十里处发现躲藏的痕迹,刘副将已经派人过去搜查。”

东南二十里,看来那伙漏网之鱼并未抢到马匹,而是徒步逃走的。

苏鸣渊收敛了心思,拿起长刀出了营帐,“骑射营挑一队人,随我进山追捕,势必要把房贵生的项上人头割下来给殿下送礼。”

第四十章 抵达复城

萧鸾玉的马车比信件慢了几天,苏亭山先到一步,看见军营大门上悬挂的头颅,进去就把这小子一顿批。

“打仗既要攻城,也要攻心。你行事作风如此狠辣,反而激起敌军敌将的憎恶之心,八分的士气也涨到十分,宁死战、不屈降。”

“那岂不是更好?”苏鸣渊不解地反问,“投降的俘虏也要吃饭,还不如与我们堂堂正正地拼个你死我活,我也敬他是条汉子。”

“说的好像你的士兵刀枪不入似的。”苏亭山一句话就把他堵得哑口无言,“熙州和全州立场不同,终归同属胤朝人。兵胜于奇而非死战,敌败于谋而非威恐。为父老了,武力不比从前,但是经验摆在这,你要学习的仍有很多。”

“父亲教训的是。”

苏亭山对自家儿子的听劝颇为满意,谁知过两天又来了个不服气的主。

“殿下在何处?”

“正在洗浴。”段云奕瞧着苏鸣渊明亮的眼神,自认好心地拦住他,“别怪我没提醒你,殿下不喜欢别人在此时贸然闯入……”

苏鸣渊当然知道其中缘由,懒得听完他的话,径自走入营帐中。

“你仍是这般我行我素,也不知如何才能听进别人的劝告。”

帐中烛火昏暗,萧鸾玉坐在床边,身上只穿了两件薄衫,而万梦年正在为她擦拭湿发,显然是刚洗浴结束。

“我若是听劝告,便不会再来见您。”苏鸣渊握紧腰侧的佩刀,在她的凝视中一步步走近,“殿下一路奔波辛苦,末将怎能不探望?”

“探望也要挑时机……”她本想呛他几句,谁知他突然一踉跄,差点跌倒在地,“苏鸣渊!”

她焦急担忧的声音惊动了帐外的段云奕,当他冲进来时,只见苏鸣渊整个人压在萧鸾玉的肩膀上,浑身轻颤着站起来,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楚。

“你……你腿受伤了?”她想到他这段时间所经历的危险,终究不想寒了他的心,“你既然有伤在身,应当是我亲自探望你。”

“小伤罢了。”他话是这么说,仍是靠在她肩上不肯离开,余光瞥见旁边的万梦年盯着自己,心知演戏不能太过,否则这些个近侍不知要暗中说他多少坏话。

可他越是模糊伤病的程度,她越是担忧,伸手握住他的侧腰,缓缓将他扶起来。

她突然的触碰让他几乎遏制不住内心的欣喜,连忙握拳挡住嘴角的弧度,轻咳几声。

“嗓子也不舒服?”

“没,没有。”苏鸣渊站直身体,对上她清澈的凤眸,顿觉自己像个可恶的骗子,“殿下……末将已无大碍。”

萧鸾玉感到些许不解,而段云奕更是万分奇怪,嘀嘀咕咕地说,“两个男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云奕。”万梦年叫了他的名字,眼神示意他离开。

“知道了知道了。”段云奕应了声,瞥见苏鸣渊泛红的耳尖,费解地挠着脑袋,走到外边继续站岗。

经过他这一打岔,萧鸾玉心中的疑惑消散,露出三分随意。

“探望时间已足够。”她只需一个手势,万梦年立即会意,“我如今衣冠不便,就不亲自送你离开了。”

又是这般疏离客套的语气,自从初见文耀那一日起,他们之间的隔阂愈发明显,他始终做不到彻底的忠诚,而她仍是没有原谅他。

苏鸣渊咽下苦涩,目光越过万梦年,看到她垂眸梳发时清丽秀雅的脸庞,胸中的苦涩又卷土重来,迫使他绞尽脑汁试图拉近两人的距离。

“殿下,您可要视察复城的民生百业?”

萧鸾玉凤眸微抬,扫过他的面容,“今日已晚,明日预备。”

苏鸣渊得到肯定的回答,连忙补充道,“复城县令潜逃,城中秩序由西营军暂管,请殿下放心……”

“若是如此,你就随我一同前去。”

苏鸣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营帐,他只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就连段云奕喊他两遍也没有回应。

帐中安静了许久,万梦年擦拭着她的湿发,憋了半天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

“殿下,您最近对苏小将军的态度有所改变。”

萧鸾玉蓦地轻笑一声,狗捉老鼠会累,当然要多喂几根骨头。

不过,她并未把这话说出来,而是笑着反问他,“你也想让我对你的态度出现你所希望的变化吗?”

她不说变好还是变差,仅是浅笑的模样,险些让他点头答应。

他在内心警告自己,决不能低估她——她绝不是感动于少年们的情愫而作出回应的人——至少目前不是。

瞧着苏鸣渊离开时心花怒放的模样,她愿意施舍的蜜糖,于他而言是致命的砒霜。

翌日,萧鸾玉刚掀开帘帐就看到苏鸣渊衣冠严整地站在远处。

“殿下,这是备用的银两,以防不时之需。”

“一分钱难倒太子爷,你真是事无巨细皆是考虑清楚。”

她从万梦年手中接过钱袋,发现他的袖子短了些许。

“您当真不需要许叔跟随?”

“不必,他一人就足够了。”

恰好走近的苏鸣渊听到这句话,倍感精神。

“殿下放心,这复城的隐患尽数拔除,请您随末将入城。”

萧鸾玉瞥见营地周围的将士均是好奇地盯着他们,特别是躲在卫兵之间的刘永,两只黑眼睛瞪得像葡萄似的,生怕错过他们的一举一动。

她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几乎迷晃了他的眼睛。

“有你在,我向来放心。”

苏鸣渊回想着她说这话时的笑容,莫名感到不真实。

他的理智提醒他,她对自己的态度变化绝对包藏利用,但是他又不能无视她给予的回应。

萧鸾玉可不管他的脑袋里纠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当他们走进复城,她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其他地方。

“掌柜的,这是春稻还是夏稻?闻起来很香。”

粮店掌柜听到她这话先是一愣,转而笑呵呵地凑过来,“小公子知道的还不少,这夏稻就是六七月收成的稻谷,刚打出来的米粒颗颗饱满圆润、清香扑鼻,煮出来的米饭亦是清甜软糯,最受欢迎。”

“怪不得价格比往常贵了两倍。”萧鸾玉扫视过去,这家粮店皆是高价大米。

掌柜本以为她想压价购买,谁知她淡笑着摇头,闲庭信步离开了。

“殿下想为军营收购粮食?”

“有这个打算,却不是在复城。”

“为何?”

“我方才闻了闻店铺中的大米,香味很淡、略有潮气,说明是挤压已久的春稻。掌柜非但没有点破我的错误,还借机吹嘘一番,着实让人开眼界。”

“商人唯利是图,不符合兼济天下的道义追求,所以史书抨击‘从商者贱’,非无道理。”

萧鸾玉听苏鸣渊侃侃而谈,不由得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今日脱下战甲,只穿了件青色武袍,衬得他面容俊朗、体态端直。

“殿下……”他察觉到她异样的目光,正想询问时,她已经转过头,好似未曾盯着他。

“‘从商者贱’听起来太过刻薄,反面印证了掌权者对商人的恐惧——欲除之而不能除。”萧鸾玉敛下神情,淡淡扫过街巷两边的店铺,大多是完好无损的,柜台上摆满了买卖的物件,依然有不少百姓来往挑选。

“复城县令早已逃窜,粮司、市司均是无人管理,或许唯有利益可以让这些商人留在这里,为复城百姓运来各式各样的粮食资材。”

“殿下所言极是。”苏鸣渊附和道。

他精通带兵打仗之事,对于她所说的治民管政之道只能说些大概浅显的道理。

她想到了远在观渠县的陆兰舟,或许有他在身边,她的思考和顾虑都会有人解答。

身旁这位虎头虎脑的少年也算是难得的人才,只是他受制于苏亭山,有时候不能完全为她所用,多少让她有些膈应。

不过,既然他和万梦年一样,都对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那就别怪她用尽手段榨取他们的价值。

第四十一章 得意的苏小将军

苏鸣渊刚从复城回到营地,就被苏亭山的卫兵传话过去议事。

他看了眼身侧的萧鸾玉,没等他询问,她已经转了方向,往主营帐走去。

宽敞的营帐里,苏亭山坐在议事桌旁,抬眼看到苏鸣渊为萧鸾玉掀开帘帐,胸口立即提起一股气堵在嗓子眼。

直到她走到近前,他才慢吞吞站起来行礼,“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萧鸾玉觉得他这个当爹的模样着实好笑,不过,现在是谈正事的时候,“听闻探子已经传回情报,还请苏将军为我讲解一二。”

来此之前她潜心研读了不少兵书名着,不担心自己听不明白这些兵家之言,但是纸上谈兵终究浅显无益,她早就有了偷师的打算。

苏亭山深吸一口气,对上自家儿子无辜的神情,“……殿下关心战局,末将自是喜闻乐见。”

主营帐安静了片刻,苏鸣渊铺开地形图,随着苏亭山的话逐一圈出关键的城池。

“如今陶城在东,蓉池县、磊县在北,对于我军形势并不乐观。”

萧鸾玉闻言亦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琢磨着几座城池之间的方位,“先前房贵生的援军就是从陶城出发?”

“没错,先前已经探清,陶城原有一千余人的驻军,再加上近日增加的营地,想必又有东营军前来支援。”苏亭山接过朱砂笔,在陶城后方画上一个红圈,“熙州六城以崇城最为繁荣,宋昭仁和六皇子多半坐镇于此。”

“磊县和蓉池县可有驻军?”

“一般情况,县城不设驻军,但是不排除战时调遣,可能会有数百卫兵负责传讯、刺探军情。”苏鸣渊补充道,“若是没有将士带领作战,几队卫兵不足为惧。”

“依你们所见,何时进攻陶城?”

“自然是越快越好。”苏亭山看向苏鸣渊,“你手底下的几支营队已经休整完毕,可以作为先遣军,兵分两路,明日就向陶城进发。”

萧鸾玉意有所动,“如此之快,今日遣送粮草可还来得及?”

这个问题说出口,苏亭山兀地多了两分笑意,“难道在殿下眼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必须是一条死规矩?”

她神色微怔,意识到自己看书看多了,想法难免有些呆板。

“‘军粮何时起运,具体要看行军速度和目的地。”苏鸣渊看到她的神情变化,觉得颇为新奇,毕竟聪慧早熟的她鲜少露出这般懵懂的模样。

萧鸾玉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毫无经验,继续虚心求问道,“行军一日通常能走多少里程?”

“这也得具体区分地形,您看复城和陶城之间……”

“咳咳。”苏亭山重重咳了几声,打断苏鸣渊的回答,“殿下,请恕末将直言,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商讨先遣部队如何靠近陶城,以及后续粮草如何跟进的问题,毕竟明日就要出发,今日不作详细准备,容易出岔子。”

苏鸣渊眉头一皱,其实他和几位副将早就把复城和陶城之间的行军路线讨论清楚了,只是苏亭山作为西营军实权上的一把手,还需要向他汇报一番。

战事紧急确实不假,但是太子殿下在这,也不至于非要纠结几句话的时间。

然而,他以为无需纠结,萧鸾玉却当真了。

“苏将军所言有理。”她对着苏家父子浅浅一笑,“请两位继续细讲进攻陶城之事。”

看到她这般谦逊的态度,苏亭山暗自有些得意,就算是他培养了十六年的儿子都有许多问题要向自己请教,她这小妮子半路出家就想掺和一脚,哪有这么容易。

谁知他这还没得意多久,萧鸾玉听他们安排好行军之事,紧接着就提议道,“我随先遣军一同出发。”

“荒唐。”苏亭山立即否定她的想法,很快舒缓语气,做些表面功夫,“太子殿下,请恕老臣冒犯,您不远千里从黎城赶到前线本就是舟车劳顿,应当多作歇息,岂能拿身体当儿戏?”

不止是他,苏鸣渊对此也不太赞同,只是他并未出声反对,而是等她进一步解释。

“我一路前来,有近侍服侍左右,三餐茶饭样样不变,加之马车平缓、路途平坦,谈不上舟车劳顿。”萧鸾玉收敛神色,看起来颇为认真。

“殿下,军队急行与平日的作息大不相同,末将担心您不能习惯,路途上难免出现不适。”

苏鸣渊刚说完,苏亭山也跟着反驳道,“万一耽误了战机,实在是悔之晚矣。”

“急行军可是卯时动身、一日两顿,亥时扎营?”

苏鸣渊一愣,“是这样……”

“我早已问过随行的任副将,每日皆是按照这个作息起居,绝不会耽误时辰。”她做事向来考虑周全,当然不会任性妄为,“复城与陶城之间最多三日的脚程,这并非我不能完成之事。”

萧鸾玉这番话说服不了苏亭山,可是她做了决定,直接回营帐里收拾东西去了,哪管他的脸色。

而苏鸣渊思前想后,转头找了许庆、姚伍,他们表示太子殿下这几月勤加锻炼,身子骨确实比先前结实了些。

“苏小将军同意了?”

萧鸾玉倒了杯茶,推到他的面前。

不远处,万梦年还在为她收拾衣物,看来她当真是非去不可。

“殿下,能否告诉我,为何要随先遣军一同出发?”

“早先就有了偷师学习的打算,当然不能错过机会。”

“偷师……您是说领兵打仗?”苏鸣渊觉得这个理由既是意料之外,又很符合她的性格。

她向来极有主见,远赴千里而来,可不是为了待在营地后方做做样子、鼓励士气。

萧鸾玉看到他默然沉思,显然有所动摇。

瞧瞧苏亭山今天略带得意的狐狸样,若是要她来选择,她宁愿把谦逊之态放在苏鸣渊面前。

“苏小将军,我把你当做我的半个先生,难道你不乐意?”

“咳……殿下言重了。”苏鸣渊说着客套的说辞,左手连忙举杯饮茶,掩去嘴角勾起的弧度,“谈不上先生之称,殿下有何问题,末将定当详尽解答。”

这下轮到苏鸣渊得意起来了,尽管代价是在父亲面前又被训斥了一顿。

翌日天未亮,苏亭山掀开帘帐,大老远就看到萧鸾玉等人站在人群中整装待发。

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揪住路过的刘永交代了几句,告诫他必须保住太子的命,毕竟这个棋子短时间内还有大用。

别说是他,刘永和其他将士听到太子殿下要随军前行的消息也是懵了好一会。

不过,萧鸾玉确实没有拖后腿。

行军第一天,他们翻越三座山岭,直到月亮升起时才在山脚安营扎寨。

刘永谨记着苏亭山的吩咐,连忙带人去找太子殿下是掉队了还是晕倒了,结果没想到她人还是挺精神的,就是那个白白胖胖的小侍卫有点遭不住了。

他再仔细一看,嚯,蹲在篝火边煮粥的居然是苏鸣渊。

“看这月色方位,尚未到亥时就下令扎营,比我预估的还早些。”

“五百人急行穿过三座山已是体力极限,离开复城范围后,地势起伏逐渐平缓,我们需要绕开官道,届时也会提高速度。”

“绕开官道……”萧鸾玉在腿上铺开地形图,指出一条路线,“听说沿着山腰行走最为轻松,明天是不是要穿过鸡鸣坳,沿着黄公岭的山势,最后驻扎在……狮子坡?”

“大致是这条路,只不过最后不会驻扎在狮子坡。”

“为何?”她感到不解,来回对照附近的地形,“狮子坡背靠山麓,视野开阔,距离官道较远,无需担心会被敌方探子提前发现。”

苏鸣渊搅了搅锅里的蔬菜粥,回头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殿下,最近几天的风向如何?”

萧鸾玉怔愣片刻,这她还真没在意过。

“如今已是晚秋,熙州地带常刮北风,再加上山林间云深露重,迎风坡易冷易急雨,特别是清晨时分,士兵们就地而睡,很容易感染风寒。”

她低头瞧了瞧地形图,狮子坡果真是迎北风的一面。

“原来如此,受教了。”

接下来她又问了几个问题,他皆是毫不吝啬地详尽解答,嘴皮子都快说冒烟了,可是转眼看到她感激的目光,他又忍不住勾起嘴角,转身故作平静地清了清嗓子,“殿下好学,是国之大幸。”

萧鸾玉浅笑着摇了摇头,“苏小将军,我须得提醒一下,你忘记给我的晚餐加盐了。”

其实不该是他来煮这锅粥,奈何段云奕双脚起水泡,正在哀嚎着让许庆给他挑破,而万梦年和姚伍又得布置营帐和草席,所以苏鸣渊主动过来帮忙的时候,她就顺势答应了。

想来简单的蔬菜粥也不会难吃到哪里去,最主要的是她可以趁机请教不少问题,算是收获颇丰。

如此一来,她看他就稍微顺眼一点了。

所以,当苏鸣渊夜巡回来,到营帐前询问她是否已经睡下,她稍作犹豫便起身出来见他。

“殿下……”

“嘘,有人已经睡着了。”

行军物资紧张,携带的营帐较少,必须住满十个人。

萧鸾玉对此也有心理准备,只是她长久以来养成警惕的习惯,身边突然多了几个陌生人酣睡,一时半会难以入眠。

“找我有何事?”她等了半天没听到他说话,抬眸发现他正神色不明地盯着自己,“不说话,我便回去……”

“等等……”苏鸣渊试图拉住她的手,被她下意识地躲开,他像是如梦初醒,恍惚了一瞬,“……我巡逻时发现几株草药,可以防止蚁虫叮咬。”

她从他手中接过一个小布包,摸起来很湿润,散发着草木香气。

“我把捣碎后的残渣和汁液裹在纱布里,殿下可以直接涂在手上或者其他地方。”

此时篝火已经熄灭,他只能在月色的朦胧中看到她露出欣然的笑容。

他暗暗握紧双手,将伤痕遍布的手指藏在身后。

第四十二章 形势明朗

天气渐冷、草木凋零之时,西营军前线接连传来捷报。

此时萧鸾玉正领兵迂回,收取陶城后方的几座小县城。

“殿下,有最新军情急件。”段云奕火急火燎地冲进营帐,把一沓信件放在桌上,“听说苏小将军已经从陶城出发,准备奔赴前方包围崇城,您快看看是不是真的。”

萧鸾玉应了一声,继续提笔写字。

“殿下为何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难不成这也在您的预料之中?”

“他昨天已经写信告诉我将行的计划,稍后我再看看具体细节。”

“您说的是苏小将军?”段云奕挠了挠头,想起之前看到两人拥抱的画面,嘟嘟囔囔地离开,“每天都写信,难不成真有点什么……”

萧鸾玉笔尖一顿,又继续书写,倒是万梦年有所意动,他发现她在跟随骑射营急行军的那段日子里,对苏鸣渊的态度愈发温和。

或许他该提醒她继续防备苏鸣渊,可是他知道她尚未对苏鸣渊产生真正的喜欢,只是他太过敏感,他害怕她终有一天会领悟感情的滋味,而那个幸运儿却不是自己。

她明知他的心意,仍是强留他在身边,最后将他弃如敝履,转而爱上另一个男人。

这样的结果仅仅是在脑海中假想,就足够让他绝望。

“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

“我不喜欢猜哑谜。”

“在下知道。”

“知道?”她放下毛笔,淡然瞥了他一眼,“那再好不过了。”

翌日,整装待发的西营军不费吹灰之力拿下磊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县令和几个当官的早就逃走了。

“我们的人接管县衙和城卫所之后,方才打开城门允许滞留百姓通行,县令狗官的动作这么快,竟是赶在我们包围之前就准备好马车。先前猜测磊县留守一队卫兵传递战情,现在看来并非虚言。”

随行副将任管用手在地形图上比划,继续说,“想来他们应该是从北城门逃出,穿过山林向北逃窜,绕开陶城的地界回到东营军控制下的另一座县城。”

“陶城并非一日之战,既然有斥候传递消息,可能也会有其他的布置。”萧鸾玉沉吟片刻,“先派人去粮仓查看。”

过了一会,士兵传来消息,说是粮仓的八成稻谷浸湿发芽。

“狗官真不是个东西,这些都是农民辛苦耕耘的存粮,如今寒冬来临,一旦发生天灾,老百姓从哪里求来救济粮。为了恶心我们,他们当真无所不用其极。”

营帐里,任管来回踱步,思考着如何处理这批粮食。

万梦年在一旁听着,亦是感到棘手。

西营军之所以分出一批队伍折回围攻蓉池、磊县,首要目的是为前线主攻军队征收粮食。

全州后方改桑种稻固然成效不错,但是随着战线拉长,运输粮草消耗的人力物力难以估量,自然是就近征收最为稳妥。

“任将军稍安勿躁,当务之急是先派兵把蓉池县也收到囊中。”萧鸾玉用毛笔在蓉池县和全州边关之间画上直线,“你拿下蓉池之后,留下一半人手看守粮仓,其他人继续向西打通官道直至全州。”

“若是蓉池县的粮食也被毁了,殿下可有办法征调百姓手里的余粮?”

“你适才也说了,眼下正是寒冬时节,老百姓手里的余粮是用来过冬的,强行征调必然是怨声载道。”

任管胸口一哽,“殿下,我们可以记下账本,等我军收服熙州,要钱的给钱,要粮食的给粮食。”

“如今崇城之战尚未开始,一切均无定数,老百姓可不一定信你这套说辞。”萧鸾玉想起复城遇到的粮店掌柜,琢磨出一个折中的办法,“粮仓分为官仓和民仓,官仓被人动了手脚,民仓可不一定。”

“殿下是想征收粮店名下的存粮?可是万一他们这些商人也不愿意给我们西营军面子……”

“在商言商,给他们行商方便,他们不会不识趣。”

萧鸾玉思考片刻,进一步完善了这个计划。

“以我的名义张榜公告,西营军已疏通全州与蓉池、磊县的边关官道,来往粮商免去关税。除此之外,在蓉池、磊县两地,凡是应征军粮的粮店,每折扣一成,往后的商税降低一成;每应征十石,降低商税的承诺延长一年。商人无利不起早,他们定然明白其中利弊。”

当任管带领部分人马继续前行准备拿下蓉池县,磊县已经张榜公告了太子殿下的新政令。

不少民众围着榜文议论纷纷,听起来对于官仓漏水之事并不知情。

“小哥儿,为何太子不开官仓运粮,非得大费周章给粮店开后门?”

“还不是因为狗官逃走前把官仓给淹了。”段云奕说起这事也是咬牙切齿,“我看那官仓稻谷发霉的发霉、发芽的发芽,多半是好几天前就泼了水,压根就没打算给我们西营军留一粒米。”

“哎呦,动荡之年一斗粮食一块金,县令老爷怎么就舍得?”

“都是胤朝人,何必如此憎恶……”

有人怜惜粮食,有人感叹这乱世,还有人一拍脑门,想出个绝妙的主意。

“军爷,我看这浸了水的稻谷并非一无是处。现在是农闲时节,农民只用做一件事,那就是把秸秆、碎米埋粪发酵,等来年做肥料。有时候也把吃不了的稻谷也倒进去,您要不做个主,让大家伙把官仓的稻谷都分了吧?”

段云奕摸了摸下巴,转眼就把这个事告诉萧鸾玉。

“我倒是未曾想过这个办法,怪不得陆兰舟总说‘农活处处是智慧’。”她笑着把粮司官令交给他,拍了拍他的手臂,“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切记不可让秩序混乱。”

段云奕一听自己又有任务,拍着胸脯保证,“殿下放心,我绝对安排妥当。”

正当萧鸾玉有条不紊地征收粮食,远在崇城的宋昭仁却是接连发怒。

“陶城没了就下来就是崇城,西营军已经兵临城下!你们这些人都是吃白饭的,竟然让一个不满二十的臭小子打得屁滚尿流!”

他站在诸多将领官员之间破口大骂,就连主座上的六皇子萧明玉也是吓得不轻。

他知道自己的四哥准备带兵过来捉了自己,可是他除了每日坐在座位上听宋昭仁骂人,什么也做不到。

原先他和母妃刚被接到熙州时,宋昭仁对他还是颇为尊敬的,谁曾想全州率先开战,一路高歌猛进、直逼崇城,这老将军的儒雅表象终是盖不住心中的怒火。

军营议事之后,萧明玉被侍卫护送回到太守府,他和母妃皆是暂住于此。

“今天可有向宋将军提什么建议?”

“没,没有。”萧明玉看到她眼里的失望之色,接着解释道,“今天宋将军一直在训斥几位副将,我插不上话。”

惠妃摇头叹气道,“如今形势堪忧,即使你开口说话,他们也听不进去。”

萧明玉转了转眼珠子,终是憋不住心里的疑惑,“娘,四哥有如此厉害吗?”

惠妃皱起眉,露出些许不屑,“萧翎玉那小子不过是个草包废物,不及萧鸾玉半点聪慧,否则你的父皇也不会忽视他这么久,让吴清梅那贱人恨得牙痒痒。但是他胜在命好,竟是被苏家老狗捡到,还捧成了什么太子。”

“听其他将军说,苏家父子很是勇猛。”

“苏家当年可是有从龙之功,苏亭山戎马半生、清缴山匪,他儿子苏鸣渊以前倒是叛逆蛮横,后来静心习武、苦读兵书,同样不是省油的灯。苏家这些年来被你父皇削兵权削得半废,我本以为苏亭山会怀恨在心、自立为王,谁知道他吃错了药,竟是甘愿认十岁稚儿为储君。”

惠妃说起这个就纳闷得很,当时她算准了苏亭山不愿臣服于萧家血脉,这才带着儿子投奔宋昭仁,谁知她们母子俩刚抵达熙州,全州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萧翎玉设坛祭天、立为太子。

正常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定然是苏亭山那个老狐狸出的主意,毕竟萧翎玉当年在皇宫里平平无奇,就算成歌苎死了,萧锋宸压根不想多看这个儿子一眼。

对此同样感到郁闷的还有宋昭仁,不过,他的这个疑惑很快就会被另一个人解答。

“宋将军请稍等,我们首领稍后就会前来。”

“麻烦让他快些,老夫的时间不多。”

宋昭仁在简陋的茅屋里等了许久,那位首领终于慢悠悠地赶来。

“让宋将军久等了。”廖寒青披着松松垮垮的袍衫,带着浑身的酒气坐在他对面,“这次过来又是有什么吩咐?”

宋昭仁看着他这副懒散怠慢的模样那是有气不敢放,“老夫只是想问你,玲珑卫那边可有最新的情报?”

“情报倒是有的,只是……”廖寒青蓦地笑了起来,身子一歪,外衫滑落些许,露出肩膀上的纱布,“只是宋将军打算用什么来交换?”

“我答应你的权力、财富,这些不够吗?”

“目前来看,您并没有能力实现你的承诺。”他依旧是懒懒散散的态度,也不打算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像是疲乏至极地斜靠在椅背上。

“先前让你刺杀萧翎玉,你同样没有做到。”

“那我们岂不是两清了?崇城即将被攻破,我会及时带着我的兄弟们离开,请宋将军不要替廖某担忧。”

阴阳怪气的话语让宋昭仁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拳。

隐卫的存在并不是胤朝公开的秘密,即使是作为元老大臣的宋昭仁,对这个组织也是一知半解、颇为轻蔑,直到廖寒青主动找上他,并且带来不少全州的情报时,他才知道这是一股多么强大的助力。

“我已经从各地调来五千驻军,誓死守卫崇城。这是一场持久战,萧翎玉十有八九也会再次亲临前线。就算你对宋某感到失望,想必不愿意轻易错过刺杀……”

“谁说我一定要杀了他?”

廖寒青冷不丁的一句话打乱了宋昭仁的说辞,后者顿时收住了声,在心里琢磨这句话的真假。

“其实我还挺喜欢那小鬼的,他似乎和你们所说的不太一样。”

“一个十来岁的皇子再怎么与众不同,也是苏亭山的傀儡罢了……”

“宋将军,关于苏亭山和萧翎玉的关系,我得到的情报与你的结论有些许出入。”他笑了笑,屈指一弹将桌上的信封推到宋昭仁面前,“苏亭山控制不了萧翎玉,这或许是你另谋权势的机会。”

“这是玲珑卫传来的消息?”宋昭仁急切地翻阅信封里的内容,脸上的表情逐渐由阴转晴,“我就说苏老狗此人怎会性情大变,莫名其妙尊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当太子殿下,原来是四皇子依仗全州太守强行压制了苏家的贼胆。”

“所以我还挺喜欢那小鬼的,但愿……”廖寒青闭上眼睛,任由脑海中又浮现出绮丽的梦境,“但愿他的尸体能够让我感到几分慰藉。”

番外七 疯子的欲望

廖寒青能够在刺杀萧翎玉之后从全州活着回来,对于熟悉他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他的水性极好,更何况他手底下还有几个兄弟打掩护,没那么容易死。”莫秋丽这般说着,伸手招来太监模样的男人,“把裤子脱了。”

男人依言把下半身脱个精光,露出丑陋短小的阳物,还有两个褐色的阴囊。

“蠢货!”她一脚踹翻把人踹翻,目露厌恶地呵斥道,“谁要看你这割了的东西,难道你不知道进我的营帐必须戴好假阳物吗?”

被踹到在地的男人连忙爬过来跪拜求饶,“首领息怒,属下急着给您送信,来回皆是骑马,佩戴那物件不方便,一时间就忘记了。”

听他这么解释,莫秋丽的脸色有所缓和。

旁边的男人见机拉着她的手摸到胯下蛰伏的二两肉,凑到她面前讨欢,“首领若是发痒,奴才这里有热乎乎的可以直接用。”

“你倒是会见缝插针。”

“奴才这是见缝插棒……”

莫秋丽扣住他的下颚狠狠咬破他的唇,满意地尝到嘴里的血腥味,“你们几个别愣着,把全州那边最新的情报誊抄一份送给廖寒青,再催促他回来,别指望宋昭仁那老狗能有什么名堂。”

当这封情报送到廖寒青面前时,他正喝得酩酊大醉。

“首领,这是玲珑卫传来的密件。”

“不看。”

“那您的伤药……”

“不换。”

他像个耍赖的孩子趴在软榻上呼呼大睡,留下几个兄弟面面相觑,最后只能离开。

————

“皇上,西营军已完成清缴涂山堡匪徒的任务,属下随行善后,清点资材,均已在文书中列明。只是土匪窝里还藏着几个妇孺,请皇上指示如何处理。”

“十四岁以上的,杀了;十四岁以下的,带进来培养,如若不从,一并杀之。”

当时年仅十岁的廖寒青被人发现根骨不错,天生是个习武的料,怎知他听了隐卫三扈从的区别,反而选择了玲珑卫。

“刀卫只能杀人,玲珑卫可以用不同的身份杀人,我想,还是玲珑卫更好玩。”

“你小子的性格合我胃口,可别耽误了自己的天赋。等你厌倦了玲珑卫,刀卫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厌倦?

彼时的廖寒青并不知道刀卫首领此话的深意,直到他十四岁时偶然撞见莫秋丽与数个男人交欢,他才意识到这玲珑卫早已成了这个女人手中的玩物。

“小家伙,愣着干什么?过来陪姐姐玩玩……”

“没兴趣。”

他冷漠的态度让莫秋丽倍感新奇,以首领的姿态命令他走近。

“你有没有兴趣不是你说了算,得让姐姐看看你的物件是否让我有性趣。”

他扫视一眼周围男人裸露的阳物,露出鄙夷的笑容,“我想,我还是更喜欢把这东西割下来喂狗。”

“小家伙为何说话如此难听,这些可都是让姐姐感到快乐的宝贝。”莫秋丽亲了亲最近的肉棒,披着朦胧的黑纱走下床榻,“你这面孔颇为新鲜,负责教导你的玲珑卫是谁?”

“被我杀了。”他满意地看到女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愕,面带无辜地举起双手,倒退着远离她曼妙的身躯,“看来你并不是个合格的首领,至少你不知道所有属下的一举一动。”

“你——”

“那些男人也懒得告诉你。”他笑了笑,稚嫩的面容仿若恶魔的嘲笑,“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也许是最后一次。”

事实证明,这不是最后一次。

廖寒青转投刀卫几年后,莫秋丽成为了隐卫统领。

“我们在刀尖上舔血,他们玲珑卫荒淫度日,那个女人除了一副耐操的身体,哪一样能比得过首领?”

“当然有,那就是忠诚。”

“忠诚?五皇子还不知道哪个野种的血脉……”

“身体的忠诚不重要,重要的是莫秋丽的伪装足够让皇上认为她是他最忠诚的奴仆。”

“那确实,一个敢装,一个敢信,哈哈哈……”

廖寒青听着他们嘲弄的笑声,亦是感到几分无趣,所幸这样无趣的生活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很快接到了外出的任务。

这个任务很简单,至少对于他来说,一个畏罪潜逃的贪官既不会刀剑功夫,也没有规划什么绝妙的捉迷藏游戏。

那个酒囊饭袋在临死前还用他怀里的银票贿赂他,求他放一条生路。

他原本还想逗他玩一会的,只可惜老家伙被他吓破了胆,尿了一裤子,实在熏得他犯恶心。

所以他利落地割下他的脑袋,将这一沓银票塞进他溢满鲜血的嘴里,让他的魂魄带着他生前最爱的钱财下地狱。

后来,他的任务渐渐变得复杂,他在追逐和收割的游戏里愈发感受到令人上瘾的快感。

这种快感甚至抵过了躁动的情欲,每当他在梦中重复欣赏着将死之人的绝望,他的身体都会兴奋地射出浓稠的精水。

渐渐地,他开始变得挑剔。

他不再接手那些无趣简单的任务,因为任务对象通常都是连挣扎都不会的废物。

他喜欢他们在死亡的倒计时里歇斯底里的模样,他喜欢他们为了生存而变得疯狂的行径,他总是给他们一丝丝的希望,让猎物的犬牙逼近自己的咽喉,他再饱含深情地割下他们的脑袋。

然而,他最近的任务失败了,或许是失败的惩罚,他的梦境不再出现其他人痛苦绝望的面容,而是被那个小鬼头取代。

梦境里,他们时而坠入深海、殊死搏斗,时而策马追逐、不死不休。

当他好不容易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困在自己怀里,他忽然张嘴咬住自己的喉结,细小的犬牙咬穿他的皮肉,渗出温热的鲜血。

更加致命的是,他的两只小手竟是准确地抓到那根怒张的阳物,近乎虐待般戳刺敏感的马眼。

两处性命薄弱处被他轻松拿捏,隐秘的快感接踵而至,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扬起匕首,他已经毫不留情地将他踹开,如同来自地狱的恶童,将刀刃刺入他的心脏。

“呃……哈……”廖寒青从醉酒的梦境中醒来,躺在软榻上大口喘息,伸手探入自己的胯间,果然摸到了黏糊糊的精液。

原来被人杀死也是如此美妙的感觉,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在脑海中回味着梦境的画面,双手握紧粗长的茎身来回撸动,极其亢奋地射了一次又一次,就连敲门声也没听到。

“……进来。”

得到回应的下属推门进来,便看到廖寒青坐在桌旁饮酒,而先前休憩的床榻上遍布深色的湿痕,再加上屋子里浓郁的麝香味,他们都是男人,自然知道首领先前独处时做了什么。

“宋将军来访,您可要见一见?”

“废物一个,屁事倒是挺多。”他把酒壶丢给下属,起身伸了个懒腰,“酒喝完了,进城买两壶,另外,捎一个娈童过来让我玩玩。”

下属对于自家首领奇奇怪怪的喜好感到无奈,他们行走在黑暗中,习惯了玩命的生活,都是用手委屈二弟,实在不行也可以找隐卫内部的女子解决,像首领的这般要求,他们也是第一次听到。

傍晚时,属下带来了鲜嫩可人的娈童,廖寒青扯下眼罩,对上少年怯懦畏缩的眼神,瞬间没了兴趣。

“是雏儿?”

“不,不是……”

“那你怕什么?”

少年吞了吞口水,没敢说出实话。

这茅草屋深藏于崇城之外的深山老林,一路上他被蒙着眼睛、绑在马背上,险些以为自己要被先奸后杀再抛尸。

付钱包下他的人也没和老鸨说太多,要是知道客人住在如此偏僻,还有几个凶神恶煞的仆从,他是打死也不敢独自过来。

廖寒青读懂了少年眼中的恐惧,轻松将人拎到床上,再把短剑甩到他手边。

“长得不错,今天不用离开这了。”

“为什么……你要杀我?”少年惊恐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往角落里躲避,可是廖寒青已经笑着抽出匕首,向他一步步走来。

“因为我改变主意了,比起操死你,直接割破你的咽喉更加省事。”

“不要……你别过来!”他的后背贴紧墙壁已是退无可退,慌忙拿起那柄短剑在眼前挥舞,“不要过来!别杀我!”

“对,就是这样……”廖寒青舔了舔唇角,尽管剑尖离他不过咫尺的距离,他也像是毫无所觉般笑得邪气恣意,“乖孩子,让我瞧瞧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站在床边等了一会,欣赏少年因为绝望而变得涨红的神色,只是他等得久了,发现这人当真是不敢动手杀了他。

“不要让我感到无趣。”廖寒青脸色阴沉,翻转手腕,直接将匕首甩了出去。

只听少年一声尖锐的惨叫,整个人如同破烂的风筝缓缓瘫坐下来。

距离他的脖子不到两寸的地方,匕首稳稳钉入墙壁中。

“啧,晕了过去。”他皱起眉,感觉到胯下半硬的阳物很快软了下去。

“首领且慢。”守在门外的弟兄连忙进来劝说他,“咱们把人捎出来是要付两倍价钱的,若是您把人杀了,那一半的银子就收不回来了。”

廖寒青冷冷瞥了他们一眼,把人吓得一哆嗦。

“五十,五十两银子,等同于十壶酒……”

听他这么说,廖寒青总算收了杀心,躺到藤椅上闭目休憩,“把人扛回去,再换十壶酒回来。”

“是是是……”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粘腻的水声和性感的喘息。

留在门外的下属惊异地对视一眼,不知道平日里懒散疲倦的首领为何突然沉浸在情欲中频繁自渎。

只有廖寒青自己知道,他实在喜欢萧翎玉这个看起来娇弱又足够狠戾的猎物,特别是他逃走时刻意踩着他的脑袋浮出水面,如此羞辱的动作反而让他沉浸在幻想中,渴望他踩着的是自己丑陋的阴囊。

“哈……真舒服……”他低沉沙哑地呻吟着,双手的速度加快,肉棒上的精液被反复搓弄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萧翎玉……嗯……”

紫红的阳物亢奋地抖动着,再次释放粘稠的欲望,可是没过多久,他又被脑海中反复出现的画面刺激得饥渴难耐。

他舔了舔嘴唇,意识到那个少年带来的影响,恐怕只有亲手杀了他才能结束这种病态的渴望。

“只要能射进你的嘴里,哪怕是尸体我也不介意……不过,为了防止你失约,我会先给苏家那小子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四十三章 一箭之仇

时近严冬,当萧鸾玉领兵护送粮食到达前线时,崇城之战已经持续了五天。

除了第一天两军激烈交战了两个时辰,其余四天崇城驻军要么闭门不出,要么站在城墙上放箭雨,消耗西营军的耐心。

“殿下,已经确认过了,苏小将军今早出兵叫战,尚未归来。”段云奕看到桌上纹丝未动的饭菜,忍不住凑到她身边,“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原本他是嘴馋想顺带蹭一蹭太子殿下的饭食,谁知萧鸾玉的脸色不太好,轻叹着揉了揉眉心,“与饭菜无关,只是我没有胃口罢了。”

“殿下遇到什么忧心事?”

“我总觉得要有祸事发生。”她感觉到一双手靠近她的太阳穴轻轻按揉,靠着椅背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兴许是殿下来回奔波,身体劳顿。”万梦年看着她眼底的青黑,既是心疼又是无奈,只能愈发轻缓地按摩她的穴位,希望以此散去她积攒的疲惫。

“希望如此吧。”萧鸾玉掀起眼皮,看到段云奕担忧的眼神,淡然笑了笑,“别傻站着,既然饿了,那就坐下来陪我吃一顿饭。”

然而,这顿饭还没吃上几口,军营里突然响起吵闹的呼喊。

“大夫!大夫快来!”

“将军受伤了!”

萧鸾玉听清其中几句,立即放下碗筷跑了出去。

营地里出现少有的混乱,许多人来来回回进出苏鸣渊的营帐,像是印证了她不安的预测。

“鸣渊如何受伤?”

“苏小将军他,他是被箭矢射中……”

“伤到哪了?”

“好像是心脏……”

“滚开!”苏亭山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迈大步冲进营帐里,看到自己儿子毫无血色的面容,当即红了眼眶。

父子俩相依为命十余年,他曾经恨铁不成钢,骂过他、打过他,却从未想过生死离别会来得如此突然。

营帐里溢满了血腥气,苏亭山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站在旁边等了半晌。

直到大夫有条不紊地拔出箭矢,他发现伤口距离心脏尚且有些距离,终是放下心来,抓住旁边的副将询问,“鸣渊身手灵活,怎会突然失守?”

“当时崇城驻军应战而出,苏小将军一马当先冲入敌军之中展开混战,怎料他们有弓箭手混在人群里放冷箭,苏小将军四处受敌、难以防御,只能负伤撤退,到半路上已经晕了过去。”

“不应该……”苏亭山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很快知道是苏鸣渊中了敌方的奸计。

两军鏖战于崇城,西营军一路连胜、士气正盛,东营军避而不战就是为了消磨他们的耐心。

等到东营军突然应战而出,苏鸣渊作为领兵将帅若是谨慎行事、瞻前顾后,定然输了气势,所以他果断振臂高呼、冲阵厮杀,这才掉入敌方的陷阱。

可是这种弓箭兵混入步兵的阴招十分少见,因为交战场面嘈杂混乱,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很容易误伤自己的战友,除非宋昭仁对那个弓箭兵抱有绝对的信任。

这样一来,也很难说得通。

弓箭兵不是随地可见的大白菜,就拿骑射营来说,五百号人里能够做到十发十中的弓箭手屈指可数,更何况还是混战之时,命中的几率大大降低。

宋昭仁是戎马半生的老将,不是投机取巧的赌徒,怎会做出如此不合常理之事,偏偏还险些让他做成了。

正当苏亭山绞尽脑汁思考这场战役的变数,萧鸾玉这边也得到了苏鸣渊受伤的具体消息,终是松了一口气。

段云奕摸了摸肚子,虽然他也担心苏鸣渊的生死,但是眼瞅着一桌的饭菜渐凉,也是有些惋惜,“殿下,您要不还是先吃点东西……”

“你吃吧,我去看看他。”萧鸾玉不等两人有反应,脚步匆匆地出了营帐。

“殿下对苏小将军当真是不同一般。”段云奕感慨道。

“最听话的狼狗,当然有资格得到主人额外的关怀。”

“你这骂人就不对了。”他瞧着万梦年晦明难辨的神色,正想纠正他的措辞,对方早已迈步离开,“喂,你等等我……”

另一处营帐灯火彻夜通明,萧鸾玉进来之后一直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

苏亭山也没有心思搭理她,盯着大夫包扎好苏鸣渊的伤口,这才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

大夫瞧了瞧这两人相隔甚远的座位,就近先和苏亭山低声交代了伤情,再走到萧鸾玉面前重复一遍。

“在下看箭杆上有刮痕,说明临危之际,苏小将军曾以刀横劈,试图截断箭支,虽未成功却让箭矢稍微偏离,射中心脏右上方,与死神擦肩而过。只是他深入战场、负伤撤退,难免耽搁了时间,所以如今失血过多,何时醒来,未有定数。”

“知道了,你且退下。”萧鸾玉在袖中的双手死死握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先前就知道行兵打仗、生死难料,或许是她习惯了苏鸣渊不可一世的张扬自傲,她听到他被射伤心脏、命悬一线时,脑海中竟是有瞬间的空白,不知该如何反应。

万梦年说得对,她对苏鸣渊的态度确实温和了很多。

因为她知道他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哪怕他对她没有丝毫的情愫,她也要想尽办法拉拢他作为自己的一大助力。

可是现在呢?

她的慌张茫然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害怕失去一名将领这么简单,她的情绪好像也有了超出控制的迹象。

不,她不能多想,她现在必须冷静下来。

萧鸾玉的目光看向床榻上的少年,又转向脸色阴沉的苏亭山。

大夫说不知道苏鸣渊何时才能醒来,那么西营军又有哪位将领可用?骑射营又该由谁来率领?

她的脑海中忽然生出个大胆的想法——趁着苏鸣渊昏睡不醒,强行抢夺骑射营的指挥权。

骑射营是西营军的精锐,苏亭山早就将其交给苏鸣渊全权指挥,按理说她想要夺权不太可能。

但是现在崇城之战愈发焦灼,骑射营定然想开拓战局,替苏鸣渊报仇。

再者,将领受伤直接导致全军撤退的话,对于士气而言太过打击,所以当务之急是推出另一位领袖继续围攻崇城。

那么,这个领袖为何不能是她呢?

萧鸾玉想到了曾经在苏鸣渊身边虚心讨教的时光,她有心偷师,他有问必答,似乎早就预料到她对兵权也有染指的欲望。

“殿下,时辰不早了。”耳边传来万梦年的声音,“请您回营帐歇息。”

苏亭山往她这里看了一眼,很快撇过脑袋,不愿多言。

“好。”萧鸾玉应了声,发现自己的嗓子竟是感到干渴沙哑。

回到营帐里,万梦年给她倒了杯水,段云奕在旁边整理床榻。

“殿下有些着急了。”

萧鸾玉垂眸抿了抿白开水,“你知道我急于何事?”

“属下不知,我只是想提醒您一件事,您现在的状态欠佳,不是适合思考的时候。”万梦年跪在她身前,慢慢脱去她的布靴,用浸泡温水的棉布缓缓擦拭她的双脚。

她喝完剩下的水,暂时没有说话。

“倘若苏小将军明日不醒,您或许会做出另外的决定。”他擦好她的脚丫,又给她穿上干净的棉袜,“还是说,您选择相信当下,否认明天的自己?”

他知道她有时候被逼急了,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宁愿置身危险也要博来一线生机。

她的大胆果断是她从皇宫中活下来的原因之一,但也是她性格中埋藏的隐患。

“梦年说的在理。”段云奕收拾好被褥,走过来把桌上的食盒都打开,“您再怎么担心苏小奖金,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身体,要不要我拿去火堆上热一热?”

萧鸾玉深吸一口气,压下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

“不用,我吃一些垫肚子就好。”

兴许是夜晚思虑过重,萧鸾玉睡得很不安稳,第二天早上她匆匆吃了些白粥就赶到主营帐,正好碰上苏亭山和其他副将商议战事。

“诸位,请继续。”她坦然落座于一侧,其他人均是不敢多看她。

太子殿下试图插手西营军的指挥权算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认知,可是他们没有资格阻拦,也找不到理由阻拦,只能由苏亭山来唱黑脸。

谁曾想,今天的萧鸾玉非但没有插嘴他们议论商讨的事项,反而主动对苏亭山的看法表示赞同。

“苏将军言之有理,虽然宋昭仁抽调了驻军集结于崇城,造成其他城池守卫空虚,但是我们战线太长,后勤冗杂,想要绕开崇城、直取敌后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

苏亭山对于她的主动附和感到不屑,继而给她挖了一个坑,“那么殿下可是有应对之策?”

他们刚才还在分析局势利弊,尚未决定出具体对策,他突然开口让她发起话头,着实让她为难了片刻。

“依我拙见,如今仍然要出兵叫战,维持士气。”

“既然要有人领兵叫战,如何保证这位将领的安全?”

“……可以用铁甲嵌入马车,居于前方指挥作战。”

对于她这个办法,苏亭山哼了哼声,直接驳回,“不可取。”

萧鸾玉瞬间握紧拳头,险些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这老狐狸就知道蹬鼻子上脸,若不是她临时改变主意,不打算强夺骑射营的指挥权,今天非得让他气得二魂出窍。

场面一度尴尬,还是比较熟悉她的副将任管出声解释道,“殿下,战车固然可以保障安全,但是攻城战用战车太过笨重,容易陷于包围,必须待在军阵中后方。如此一来,不仅无法率兵冲锋,军令也得层层传递,将领之人等同摆设。”

他这话让萧鸾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在哪。

所谓的叫战就是到敌方城下擂鼓吆喝,哪有士兵在前方喊得声嘶力竭,将领在后方干坐着的道理?

通常是皇帝或者大人物亲临前线,才会动用战车这类笨重的防御军备。

“殿下想亲临前线?”

苏亭山沉下脸色,逮着机会打击她的气势,“先不说我们没有现成的铁甲战车,就算有,那也不是万无一失。您也知道鸣渊险些被人射中心脏,这说明东营军内必然有百发百中的弓箭手能够在乱战之中瞄准首级。您若是受了重伤,可不一定能撑得过撤退的路程。”

今日的议事非但没有加强太子的声望,反而让不少将士认为她对军事打仗的认知过于浅显,不应该多作插手。

萧鸾玉对此有了心理准备,只是夜深人静时,她脑子里回想着苏亭山的一番话仍是难以入睡。

崇城之战万分重要,她之所以放弃强夺骑射营的指挥权,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经验不足,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候和苏亭山分庭抗礼,闹得人心分裂。

可是,她也不想任由自己毫无作用。

所以她辗转反侧之后,终是起身点燃一盏烛台,将桌上的地形图打开。

现在她所想的问题有几个,一是这位百发百中的弓箭手难以处理,若是有将领接连受伤,对于士气打击很大;二是东营军避而不战,反而掌握了主动权;三是如果她要亲临前线,她该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

萧鸾玉站在桌旁冥思苦想,直到脑袋传来一阵眩晕感,她不得不坐下来,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

“……若是有我在前线,弓箭手必定以我为目标,倒是可以降低将领遇到的危险……若是我不慎中箭,军阵大乱、紧急撤退,东营军也会趁势蜂拥而出……”

“……骑射营可趁机迂回冲入崇城,占领城卫所……”

“苏鸣渊?”萧鸾玉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如梦初醒,环视周围,仍是只有她一个人,“多半是我睡着了,在梦里听到的……”

她有些说不出的怅然,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循着先前的思路继续思考破局之法。

第四十四章 破局之法

翌日清晨,万梦年照例进来伺候萧鸾玉洗漱,却发现她破天荒地睡了懒觉。

他看到桌上燃尽的烛台和铺开的地形图,已然明了前因后果。

他无奈轻叹,上前盖好被褥,静悄悄地离去。

时至下午,萧鸾玉方才悠悠转醒,坐起身揉了揉胀痛的脑袋,听到营帐外传来几句谈话。

“梦年,太子殿下还在睡?”

“何事?”

“苏小将军醒了,我刚才路过那边听到的,好像醒了没多久又昏睡过去,反正大夫说他没有性命之忧了。”

“稍后我会告诉殿下。”

他醒了?

她怔愣片刻,随着一声短叹,将晚睡思虑的疲惫连同心中积聚的不安消散于无。

这厢,萧鸾玉洗漱完毕正在填饱肚子的时候,军营传来前线的消息,说是东营军避战不出,甚至还在城墙上摇旗嘲讽。

“真是一群龟孙子。”段云奕对此忿忿不平,万梦年倒是冷静很多。

“他们故意消磨我们的耐心,我们毫无办法。”

她想到昨晚推敲出来的计策,立即放下筷子,“我去主营帐。”

片刻后,当萧鸾玉刚把她的计划说出来,就被苏亭山反对。

“您就非得去前线不可?”

“你就非得打断我的一两句话不成?”

营帐内又出现熟悉的氛围,诸多将士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插话。请记住本文首发站:957c.com

苏亭山气得咬牙,这小妮子消停了几天,现在又开始跟他对着干。

“倘若你们听完还有更好的办法,大可以将我的话当做耳边风。”

萧鸾玉不在乎他们的目光,径自拿走桌上的一枚步兵棋,替换上战车棋,“虽然营地没有铁甲战车,但也不必用铁板镶嵌马车,只要我出现在前线,那名弓箭手定然锁定我,但是碍于距离无法直接射箭,所以他会辗转在周围地形,寻找草木茂密……”

次日,苏鸣渊伤情好转很多,逮住刘永就问太子殿下有没有来看他。

刘永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活见鬼,支支吾吾地说,“殿下那晚上在你的营帐里坐到夜深夜,还是近侍劝说才回去休息,还有苏将军也是……”

最后一句被苏鸣渊忽略了,莫名其妙用被子捂住脑袋,缩在床上像个娇羞的小媳妇。

他原以为她这般冷清的性格舍得派人多问几句就算是关心,没想到她如此担心他,竟是亲自在营帐里等到深夜。

“刘副将,准备出发了!”

“好嘞,马上来。”刘永扬声回应道,转眼看到苏鸣渊又掀开了被子。

“今天谁领兵?”

“太子殿下和任管。”

“哦,太子殿下……等等,她为何会上前线?”

这个问题其他士兵也想知道,特别他们看太子坐的还是最常见的木制马车,灵活倒还算灵活,就是不防弓箭,岂不是白送性命?

且不说后方的苏鸣渊如何慌乱,随军出发的萧鸾玉亦是紧张得满手冷汗。

“殿下,我藏身于此处,稍后您掀开车帘时,切记不能暴露我的身影。”许庆在旁边叮嘱道,显然也是万分紧张的。

“好。”萧鸾玉低声应道。

她知道自己的举动极为冒险,稍有不慎就会葬送自己来之不易的第二世,可是她不想让战事进入僵局,更不想失去一次建立威望的机会。

许庆的身手略逊于苏鸣渊,反应力也不会差太多,再有马车遮挡,想必不会出现太大的意外。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步兵让出通道,盾兵持盾将马车簇拥包围。

“殿下,战鼓已经摆好。”

萧鸾玉深吸一口气,掀开车帘,将己方军阵布局尽收眼底——盾兵、重骑兵、弓箭兵、步兵依次排列,任管作为将领骑马立于最前方,鳞甲含光、利剑隐刃,让人难以忽视。

距离他不到一里处就是崇城的西城门,城墙之上有两百弓箭手虎视眈眈,宋昭仁等重要人物也会亲临城门指挥作战。

正当她仔细观察战场细节时,一声雄壮高亢的怒吼打破了此地的平静。

“……太子助阵,擂鼓宣战……千军万马,所向披靡……”

她听到士兵在前方吼出激昂的助威词,心跳随之加快。

“……战我无畏,扬我军威!号角战鼓!起!”

嘹亮的号角声响彻云霄,萧鸾玉应声扬起木槌,连同前方的三座战鼓将所有人战意推向高潮。

“……太子助阵,擂鼓宣战……千军万马,所向披靡……战我无畏,扬我军威!应战!应战!应战!”

“战我无畏,扬我军威!应战!应战!应战!”

“应战!应战!应战!”

所有士兵齐声高喊、震耳欲聋,两千人的意志凝聚成雄狮健硕的身躯,扬起英勇威武的头颅,露出锋利的獠牙,向敌人发出挑战。

萧鸾玉感觉自己也融入其中,一次次锤击战鼓,宣泄所有紧张不安,将自信锋芒展露于外。

意料之中的是,城墙之上也响起了号角声,这意味着东营军真的应战了。

“殿下快进马车。”姚伍在旁边催促道。

“好。”

等她回到马车里,周围的盾兵很快整队前进,归入最前方的军阵。

“她缩回去了,你打算如何行刺?”

“小鬼头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廖寒青舔了舔唇,感觉到下腹隐隐升起的热浪,眼里的杀意愈发明显。

宋昭仁怪模怪样地看了他,“你要怎么做?”

“不必过问,你只需要准备最好和最坏的打算。如果你的脑子够用,定然可以绝境逢生。”

若是其他人敢对宋昭仁这么说话,早就被他一剑劈成两段,但是他想到廖寒青给他谋划的计策,咬咬牙就忍了。

为了防止城墙上的弓箭兵放冷箭,西营军通常在射程之外应战,除非有人像苏鸣渊那样身先士卒、冲入敌阵,否则想要瞄准敌方的将士,必须戴上普通士兵的护甲,穿行于刀剑之中,同时保证自己不会误伤战友也不会被敌军所伤。

但是此次廖寒青的目标是军阵中央的萧鸾玉,所以他并不打算故技重施,而是等两军交战接近尾声时,带人绕道潜入山林。

然而,他绝对想不到,周围的山林早就埋伏好西营军的精锐,就等着他射出那一箭,误导东营军的判断。

“殿下,前方就是掩凤坡。”姚伍跟随在马车旁,时刻注意着附近的动静。

萧鸾玉握紧双拳,反复思考着所有的可能。

在她的推测中,掩凤坡的地形并不复杂,而是胜在草木茂盛,距离崇城也不算远。

如果那个人自作聪明地潜伏在此处,必然已经瞄准了她的马车。

虽然她早已在心中做好准备,但是事情真实发生的时候,其凶险程度仍是远超她的预料。

当西营军撤退到掩凤坡的路段,一支箭矢从密林间破空而来,穿过马车一侧的窗帘,直直钉入木板。

箭矢上燃烧的油木屑飞溅散开,瞬间点燃坐榻上的纺织品,萧鸾玉也被烫伤,下意识站起来躲避。

“太子小心!”许庆低喝一声,将她压在身下。

密密麻麻的箭雨接踵而至,其中夹杂的几支燃烧的箭矢,逐渐点燃整个马车。

“盾兵!盾兵!来人救太子!”

西营军陷入混乱,盾兵位于队伍的最后方,赶来需要时间,而他们的弓箭手也不在附近,无法瞬时反击山林里的敌人。

姚伍躲在马车另一侧等了片刻,等到箭雨稍稍停歇,他迅速跳进马车里,发现萧鸾玉缩在许庆怀里颤抖着,手里还握着一支箭矢。

她看到他进来,眼中的恐惧消散了些许,抬手用箭矢划破手心,挤出鲜血抹在自己的脖子上。

“殿下……”

“计划照旧。”

姚伍眼神一凛,立即掰断箭矢,把半截箭杆插在她的脖子上。

“来人掩护太子!”

匆忙赶来的盾兵纷纷举盾挡在马车周围,姚伍趁此机会抱着萧鸾玉跳了下来,而弓箭兵也弯弓搭箭,一边冲上掩凤坡,一边释放箭雨,逼迫凶手暴露位置。

“首领,是时候撤走了。”

廖寒青一直盯着马车,自然没有错过姚伍抱着萧鸾玉下车时的瞬间。

瞧瞧他那一片血红的脖子,想必被箭矢穿透之后连呼吸都会漏气。

他无声地笑了笑,拿起弓箭潜行离开。

与此同时,周围山林接连响起号角声,逐一传递到崇城范围。

“廖寒青已经得手。”宋昭仁喜出望外,大手一挥,扬声命令道,“开城门!给我追杀西营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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