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圣女 (21 完)作者:小月同学

东瀛-京都-京都神宫

井上智和拿出手中的八咫剑递给眼前身材矮小,身穿祭祀服的男孩,后者望着神坛上依次供奉的两件神器终于裂开嘴笑了。

“做的不错,井上家的少当家,哦不,应该称呼你为族长。”

山本崇一脸玩味的摆弄着手中还散发着血腥气息的八咫剑,就在不久前,这把剑的使用者曾经亲手斩杀了六百三十口同族的性命。在钥匙状的剑身之间雕刻着一枚菱形的古铜色晶体,晶体被鲜血染透,即便在夜晚也闪耀着一层肉眼可见的黑紫妖芒,看起来已经吞噬了足够多的灵力。

“你早就猜到了我的目的。”

山本崇舔舐着干涩的嘴角,难掩脸上兴奋。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不,我也是不久前才发觉,能同时拥有二神之力的人不会出现在这个世上,除非是它的后人。”

“看着自己的族人全部殒命的感觉如何?”

“成大事者,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可惜我老爹一辈子都不懂这个道理。”

“哼哼,比起你妹妹,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啊。”

“牲畜也好,神明也罢,不过都是为了生存,只是所追寻活着的方式不同罢了。你答应过我,一旦事成,你高居于天穹,我则执掌东瀛,这京都天皇的位子……”

“放心吧,到时候小小的井上家便再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月色愈发浓重,天穹间最后一抹月光也被乌黑的云层所吞噬,熊熊燃烧的黑色妖火照亮了通往京都祭坛的路,在百阶高台上,天钿女命已伫立于大日女尊的神像前匍匐叩拜,而站在一旁得意洋洋的正是山本崇!

我斩杀掉最后一个挡在我面前的神祗护卫,剑刃已经砍出了缺口,但却依旧蜂鸣作响,只要冲上高台,我就可以手刃最后一个仇人。

“呵!”

一声急促的马蹄声践踏大地,我眉头一皱,能将脚下土地震撼到颤抖的在东瀛恐怕只有那一匹马!

“哼,中土人,接下来该让她陪你玩了。”

井上智和的身影从黑暗中如鬼魅般不知何时钻了出来,而挡在他身前的则是一匹健壮雄伟,通体漆黑的巨马,那黑马面若熊虎,颅大如狮,鬃毛极长,骑在马上手持青龙宝刀,冷目而视的正是大秦兵马大元帅,秦雨萍!

“萍姨……”

我咽了口唾沫,眼前的女人是我最不想面对的,但没想到还是要与她刀兵相向,她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早已没有了往日的英气逼人,更没有了看向我时的温存有加,剩下的只有冷淡如冰,杀气腾腾。

“井上智和,你这个畜生!你难道不敢与我生死相搏吗!”

智和见我挑衅却是冷笑阵阵,他指着横刀立马的萍姨阴阳怪气道。

“你知道为了控制这只母老虎,我花费了我多少功夫,如果不能做到物尽其用,那岂不是让倾城町里那些精神奴隶白死了。”

“难道那些不是你的同族?你为了恢复肉身,竟然对自己的亲妹妹痛下杀手!真是猪狗不如!”

智和见我提起智彦顿时面露凶光,身体周边骤然闪过一道刺目的紫芒,那无比压抑沉重的精神灵力瞬间将萍姨的身体覆盖,后者立刻提刀纵马向前,马蹄飞扬,激起阵阵狂沙,灰尘四起之中,一道寒芒夺目而至,而那冰冷刀锋的目标自然是我这个亲外甥!

“萍姨!是我啊!我是小源!”

即便我知道萍姨已经被月读的幻术洗脑,可我还是不愿真正拔剑。但萍姨却和之前在幻境中一般,手下毫不留情,青龙偃月划破眼前的漆黑混沌,在愈发朦胧的月色中闪过一抹惨白的精芒。她马术极好,拨马提刀,挥砍自如,毫不拖泥带水,我接连躲过两刀,那吹毛立断的刀刃每一次都是擦着脸皮耳廓而过,后背便冷汗直流,知道自己如不认真,我这位身为大元帅的姨娘真的会让我人头落地。

“哼,这母畜早已沦为月夜见大神的精神傀儡,她的第一人格被本家督所封印,现在的她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亲手斩杀你这个东瀛的头号敌人!”

智和话音未落,我便听得耳边呼啸声过,紧接着便是那凤阳狮抬首向天嘶吼一声,我刚欲转身,眼前又是一记势大力沉的劈斩破空袭来,我横剑去挡,刀刃硬生生砸在剑锋之上,其重力之大竟然只是在刀剑相交间便震得我虎口发麻,喉头一痒,一口鲜血便从牙关喷出。我暗道那荡寇志中果然没有胡编乱讲,当年黑木中介号称尾张第一枪,武艺绝伦,都经不住萍姨这记立马一刀,又何况我这等身法。本想错过身位,却不曾想萍姨口中低呵一声,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的向下碾压,我脚下地砖悉数迸裂,只好单手捻决,默念道法,左手五指指尖先行朝上,继而中指及无名指收弯入掌,口中咬牙低呵!

“木决-地动摇!”

我这边捻决作法,地面果然发出震动,几根小臂般粗壮的树枝藤蔓从我脚下裂开的土地缝隙中钻出,继而飞快绑住我的小腿向下拉去,瞬间我半条腿就深陷地表之内,萍姨手中那青龙大刀本就沉重非常,在一刹那缺少重心使得她从马背上坠落。一道符咒从我袖口甩出,便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将凤阳狮炸的呜嗷一声掉头便狂奔离去,没了爱驹助力,我一脚踢开掉落在地的青龙刀,趁着萍姨被炸的呆在原地,便快步上前。

“萍姨,你没事吧!”

我到底还是怕伤到萍姨,却忘了她身为兵家传人,即便不像娘亲有金刚霸体术护体,但硬气功却早已修炼的出神入化,还没等我看到她,便被她抬起一脚正中胸口,还未等我站稳步伐,趁我脚下凌乱之际,萍姨顶肘提跨,又是一记势不可挡的铁山靠,我本就双肩之前被她用剑刺伤,这一撞之下只觉得像是被一只健壮无比的牛犊子顶了个满怀,只听得腹侧左肋发出嘎吱一声骨裂动静,仿佛把我心肝肠肺都撞的险些从嘴里喷了出来。

“你……必须死……”

我倒在地上单手撑剑,强忍着剧痛蹒跚而起,眼前的萍姨即便被我之前扔出的爆炸符炸的一脸血污,盔甲破碎,可她却依旧双目空洞无神,像一头失去了理智的野兽一样看着我,仿佛我真的成为了她秦雨萍必须要处决的仇人。

“萍姨……你真的记不起我了?我是小源啊……您最疼的小外甥啊……萍姨,咳……我的功夫都是您教给我的……”

萍姨完全没有理睬我的意思,她攥紧铁拳,眼眶里只有隐藏不住的杀意,但我也同时发现她的耳廓在微微颤动。

难道是萍姨感受到了我的呼唤?等等……月读的幻术!我怎么忘了,我现在也能够操控月读,虽然我并不似智和是纯血种,但我决不能就此放弃。

“萍姨!你再仔细想想,是谁在清道观里抱着我从小给我讲荡寇志里的故事,是谁最喜欢喝马奶酒,吃乳酪!萍姨,是谁在那晚的月色下说……说她最喜欢的人是小源……是她的小外甥!”

萍姨听到我最后一句话终于听了下脚步,她身体开始不断颤抖,发了疯一样摇晃着脑袋,口中咿咿呀呀呜咽个不停,好像真的回忆起来了什么。

“我……小主人……不对……我是……小……小源……我是秦……”

“贱畜!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井上智和恶狠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同时带来的还有一道肉眼可见的暗紫色光芒,萍姨顿时涕泪不止,她发了疯一样拽着自己的头发,双眼圆睁,尽是血丝,我不忍看她被月读的幻术折磨,可我必须要将她从这无边的地狱中拯救出来,我暗暗集中精神力,回忆着智彦在倾城町中教我如何控制月读的方法。

“萍姨,让自己的心神安静下来,你是大秦的兵马大元帅,你是秦雨萍,是当朝凤阳王,是让这些倭寇闻风丧胆的倭屠,是兵家凛寒决的传人,是……是小源最喜欢的姨娘。”

“不可能……怎么会……智彦那个蠢女人,竟然毫无保留的将控制月读的方法教给了你!贱人,贱人!!”

在智和发了疯一样的咒骂声中,萍姨的双眼渐渐恢复了几分光彩,她错愕的望着伤痕累累的我,完全不敢想象自己的眼睛,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与山本崇在教武场比武的时候,第一人格的短暂回归让她不知所措,尤其是看到我之后更是兴奋的扑了上来。

“小源,真的是你吗!”

“是我,萍姨,扼……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并不知道我肩头早已被她刺穿,她这一抱更是疼得我龇牙咧嘴,她看着我肩头触目惊心的贯穿伤陷入了迷茫,能够一击刺穿肩胛,留下这种可怕伤痕的只有她腰间削铁如泥的秦剑,再联想到自己此时的处境,萍姨本就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是怎样一回事。

“小源,你的伤莫不是姨娘……”

“都过去了,萍姨,都过去了……”

萍姨满面不忍,她刚想张口却只觉得眼前一暗,我定眼看去,刚刚消失的无色双瞳再次充斥在她的眼眶里。

“哼,区区一个冒牌货,也妄想得到月见夜大神的力量!这只雌畜只有由东瀛人控制,你这家伙别想从本家督手中夺走!”

智和身体周边的暗色光芒愈发沉重,伴随的还有附近开始不断涌现而出的游魂野鬼,我知道这些幽魂一旦触碰到我必然会吸收我体内的灵力,此地不能久留,可萍姨,萍姨怎么办。

“小鬼,慢慢和你亲爱的姨娘共度良宵吧~哈哈哈!”

我眼前的萍姨明显还在剧烈的在幻术中挣扎着,她极力抗拒着第二人格再一次的侵入吞噬,可智和所能控制的毕竟是原生月读之力,这源于伊弉冉家的古老的摄魂神力哪里是萍姨一介凡人能够抵御的。

“萍姨,萍姨……”

此时的我无能为力,不知所措,我握着剑的手在颤抖,我不想对她举起剑,可更不想看她深陷幻术之中,对于她这位一生报效祖国,从无二心的人来说,被剥夺炙热的信仰是最为痛苦的一件事,和我一样,她也不想与我为敌,与她最珍重,视为亲生儿子的小外甥为敌……

“小……小源……啊……快走……姨娘……姨娘不想……啊!头好痛!这群……这群万恶的倭龟……”

我努力用仅存的精神力干扰着她颅内幻术的侵蚀,但这只是杯水车薪,月读的幻术开始飞速占据她最后的清明,那可怕的取代感再次出现,另一个秦雨萍已经在向她露出阴险的笑容。

“萍姨,我不能,我不能就这样走,你再坚持一下,肯定会有办法的!”

我知道我是在自我安慰,可我一旦走了,她便又会变成东瀛人手中的杀人刀,我不想再失去她一次。可时间并没有给我找寻办法的机会,她的瞳仁正在飞快失去血色,同时她一把抓住的手,巨大的握力扼的我臂膀剧痛无比,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殷红的鲜血顺着她苍白的唇瓣渗出,我知道她在努力保持住最后的清醒。

“愚蠢,竟然试图摆脱月夜见大神的力量,这世间没有人能逃脱月读的幻术洗脑,即便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大秦倭屠也是如此!”

萍姨听到身后智和癫狂得意的吼叫,她努力转过头同样恶狠狠的看着智和,一言一字从流血的嘴角挤出。

“本……本将军乃是大秦凤阳王,秦雨萍!岂能让你们这些下邦倭龟如愿!!”

我马上就想到了她要做什么,刚想脱身,却被她牢牢按住手腕,接着便感到手掌一热,道道黏稠的鲜血从指缝里喷溅到下颚,脸颊上,滚烫的血珠将我眼前的视线染得通红,手中剑刃入腹,刺进的却是眼前女人的体内。

“不……萍姨……萍姨……”

她转过头,双唇机械式的蠕动,但却半晌发不出声音,我将她抱入怀中,心疼的在滴血,大股鲜血止不住的从她的小腹处向外溢出,明明我眼前刚刚发生了一幕惨剧,可为什么这种打击要接二连三的寻上我。

“啧……果然是个疯子。”

我顾不得智和仓促离去,随着呼吸的愈渐薄弱,怀中的萍姨也渐渐恢复到了最初的人格,她终于能用自己心中想要展露的表情看向我,这在以往最为平常的一件事,在现在却显得格外难能可贵。

“小源……不要管我……救救你娘……”

“您别说了,萍姨,别说了……”

她每张一次口,血液就会从鼻腔和口角倒喷而出,将那张原本英气凛然的脸蛋染的更为凄怆怜人。

“小源……在我的盔甲护心镜中有……有一封信……那是你娘很久之前留给你的……记住……救出你娘……她……她才是最难的那个人……”

我咬着牙对着她已经渐渐暗淡的双眼一次次下达着月读的命令,我不能亲眼看着她就此离我而去,这个对我来说亦师亦母的女人她不能现在就走……我还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对她说……

“还疼吗……”

她眼含泪光,艰难的抬起手,小心翼翼的用手指轻点在我肩头的伤口上,我在她渐渐暗淡的眸子里看到了自责与心疼,没有什么比让她亲手伤害自己最心爱的小外甥更让她无法释然,她无法原谅那些万恶的东瀛人,更不能原谅自己……

“不疼……萍姨……坚持住,坚持住!”

我一次次强加精神灵力想要阻挡死神对她的召唤,可最终那双碧蓝色的眸子还是在我一声声通断心肠的呼唤声中彻底失去了光芒……

“圣女大人,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您了,马上您就要与大日女尊合二为一,融为一体,从此以后,太元圣女便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而你将会作为东瀛的太阳神,照亮高天原!”

山本崇抚摸着邱娴贞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而当邱娴贞抬起头时,大日女尊的神像竟然主动垂下头颅,四目相对,两道精芒射下,天照大御神的本体在光芒中缓缓显出神格,钻入邱娴贞的体内。

刹那间整个祭坛都被无比刺目的金色光芒笼罩,邱娴贞站起身,竟然凌空漫步,并且最终将身体融入到天照的神像之中。

“娘亲!”

我顾不得已经快要散了架的身体趔趄的追到祭坛下,却正看到娘亲已化为一道流光被天照神像所吞噬,在最后她好像听到了我的呼唤,她侧过头,我在缕缕青丝间看到了那张夹杂着迷茫与不舍的脸庞……

“啧啧,你这小鬼还真是顽固,竟然追到了这,看来你是非死不可了!”

井上智和眯着那双狐狸眼,冷冷的望着我,刚要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却感到小腹一痛,转头愕然望去,竟然发现自己刚刚才用来贯穿亲生妹妹的八咫剑竟然同样刺穿了他的心脏,他还未等张口,自身那精纯阴寒的月读之力便开始疯狂外泄而出,被通通吸入八咫剑中。

“你……黑木!你明明答应过我……”

山本崇鄙夷的瞥了他一眼,丝毫不在乎这家伙此刻满面狰狞,他拔出匙剑,一脚将这东瀛最后一个井上家的族人踢翻在地,后者还欲起身却发现身体周边不知何时已经涌出一排排一列列幽魂野鬼,白骨骷髅,正缓缓爬向自己。

“哼,你觉得我会许诺一个背叛家族,弑父杀妹的畜生吗?”

那些死于月读精神榨取下的幽魂白骨闻到了井上智和虚弱的气息,马上反客为主,发了疯一样拉扯着智和的身子下坠,想要把他彻底拉入地狱。

“你这个欺诈者!小人!没有我帮你,你焉能走到今天!你……可恶……可恶!”

井上智和双目中满是怨毒,死死盯着山本崇,发了疯一样将身边的鬼魂按压下去,可还是被漫无边际的恶灵所吞噬。

“小人?骗子?哼,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可笑你自命不凡,却终究不懂得权衡利弊,你唯一的作用就是代替我手中的刀,而现在的你和那个蠢货一样已经对我失去了价值。”

山本崇阴森森的望着越陷越深的井上智和,最后满是嫌恶的一脚踩在他的脑袋上,将这井上家唯一残存的骨血也踏入地狱。

“黑木家的余孽!唔……本家督就是到了……到了地狱也不会放过你!!!”

在井上智和凄厉的哀嚎声中,祭坛终于恢复了平静,可我知道我要面对的是比智和更加可怕的对手,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家伙杀智和的原因和智彦遇难是同一个,那就是为了月读的力量。

“邱子源,你能来到这真的很了不起,可惜就如同我一直在幻境里对你讲的一样,我对你没有兴趣,我只需要你的圣女母亲,而你,不过是促进我成功的必需品罢了。你走吧,或者说,你想当这场祭祀的唯一祷告者也未尝不可。”

我不晓得这混蛋到底要做什么,但有一点我很清楚,我必须要救出娘亲!

见我已经持剑冲上祭坛,山本崇丝毫没有半点慌张,或许对他来说,眼前这个冒失的家伙早已无关痛痒,他走到祭坛放置神器的正中央,紧闭双眼双唇蠕动,暗念东瀛古语,接着猛的张开双目,抬起手来,嘴角上下大张,甚至达到下颚脱臼的地步,在我万分诧异的眼神中,他分开双指探入嘴里,一阵干呕声后,我竟然看到一柄锋利的长剑从他的喉咙口拔了出来!

“咳……这样一来三件神器便终于齐全了,再赋予二神之力。”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山本崇将那柄还粘连着粘稠胃液的长剑放入祭坛正中央,清了清嗓子,双手快速结印,我还在疑惑,他却双眼圆滚滚的暴突圆睁,额头青筋密布,接下来便是皮开肉绽,鲜血横流,一颗没有眼白的竖状眼珠竟然在他眉间突兀的挤出,我立刻便看到那三件神器竟然缓缓浮空而起,而位于远处伊势神宫中射出的一道暗紫色光芒与山本崇身旁天照双眼中激射出的耀金色光线呈两道直线照射覆盖在两件神器上,在八尺剑与八坂琼勾玉一起被照耀的同时,一道深黑色的光芒则从山本崇布满血丝的那颗单独鼓胀凸起的无瞳眼眶中夺目而出,目标则正是那柄从他嘴里拔出的长剑上。

金,紫,墨三道妖冶的光束混在一体直冲云霄,刹那间我便感到地动山摇,往身后一看,那繁华的京都皇宫竟然都在瘫倒。

是地动?!我这边还在诧异,一阵剧烈的狂风便吹的我东倒西歪,定眼远眺,于大海上竟是卷起一道数十丈的骇浪!而在天穹中央,不知何时俨然出现了一道深邃无光的大裂缝,那缝隙正在不断将天空撕裂,从内部散发出漆黑压抑的光束。

“お愿いだから,素戈鸣尊!!!”

这一阵地动山摇下,我听得山本崇于高台上仰头向天在祷告着什么,我知道这小子肯定没干好事,急忙甩出几张爆炸符咒,随着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祭坛高台上被炸的烟雾弥漫,我也顾不得许多,拔出剑便冲进了灰尘中,来到祭坛正中央,却发现四周早已空无一人,那小鬼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昏昏沉沉间看到一个巨大无比的黑影正缓缓向我靠近,我咬着牙脚下点地,腾空而起,挥剑便砍,只听得剑刃撞击到了什么坚硬异常的物件上,整个人竟然被一下弹出数丈,坠落撞击到石墙上。

“愚蠢的凡人!”

在巨大无比的黑影中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接着便是两道暗红色的光芒刺透烟尘,我被撞得眼冒金星,一时间本就重伤未愈的身子更是连腰都直不起来,迷迷糊糊的抬头一看,顿时呆在原地,连手中的剑都握不住。

那到底是一个怎样形容的怪物啊,眼前的巨物被一层漆黑的坚硬甲胄包裹,两只猩红无比,狰狞可怖的巨大兽目正死死的盯着我,就连那层模糊的眼睑都在映射出刺眼的红芒。这家伙足足有数十丈的高度,竟然和那从海面上汹涌而来的骇浪一般高大,我只能强忍着脊椎的剧痛仰起头看向他,他手持一柄森然锋利的巨剑,脖颈上挂着一枚金黄色的勾玉,可那勾玉却顶得上十来个人脑袋那么大,我只是一去看那勾玉就会觉得头晕脑胀,四肢僵硬,而它的胸铠上则镶嵌着一枚菱形的镜片,看那镜片的样式居然和八咫剑中的那枚镜片很像。

它庞大的身体每走一步都将地面踩踏到四分五裂,手中巨刃上爆发出的极致剑气竟然只是接触到空气,便能肉眼可见的将空气燃烧殆尽,周边的草木城楼在触碰到剑刃的一瞬间便会化为灰尘。

我被这鬼东西的气势所震慑,我曾经想过无数次可能要面对的困境,可没想到这世间竟然会生出这种超越理解的存在,而且我就算跑,现在又能跑到哪里,哼,死便死了,烂命一条罢了,又何故在最后时刻装孙子!

我强拖起已经无法直立的双腿,双手攥稳剑身,用尽力气仰起头。

“肏你娘的!小倭龟,就算你变大了又如何!吃老子一剑!”

我步履艰难,但还是鼓足勇气对着这个庞然大物一往无前的冲了过去,我答应过萍姨,我要救出娘亲。我也答应过井上智彦,我不会后悔。我更答应过她,这一次我不会再站在她的身后!

那柄巨剑蛮横的从天而降,我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那能够燃烧一切的炎流奔涌。哼,就是死,也算没窝窝囊囊的死,那就足够了……就算日后在地底下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师兄弟团聚,我也能直起腰来和他们说,我邱子源是站着死的……

“师弟,莫要闭眼!”

我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呼啸,便觉得身子一轻,好像被什么东西拖着屁股抬了起来,睁开眼一看,竟然发现自己正在半空中,而一旁正站着两个不认识的人,二人一男一女。一人仙气飘飘,身着雪白宫装,脚踩纯白镂空高跟鞋,相貌高雅脱尘,熟媚雍容,另一男子身材修长,内衬白衣外罩青衫,只不过脸上却有着一道斜贯眉梢鼻梁的疤痕,整个左眼看来已经失去了光芒,他腰间斜挎一柄通体漆黑,但却炙热可闻的玄铁长剑。

“师娘,您先照顾他,徒儿去去就来。”

那男子头也不回,脚下生风,破空而去。我再看向那女子,她则面色凝重,她转身对我强挤出半抹笑容,很明显现在的状况不容乐观。我瞧见她佩剑剑鞘上刻着“秋骊”二字,倒是分外熟悉,脑子里灵光一现,难道是娘亲曾经提起的剑阁主人,六贤中的剑宗,沐诗珺?!那位青年便是她的爱徒楚子阳了,可听闻楚子阳身为朝内大将军,当年因轩辕山战败被流放岭南,生死不明,今天怎会……

“你身体虚弱,不必张口,本宗是奉师尊之命前来,不过看来还是来迟了一步。”

再看那半空中激战的楚子阳,已是手中剑刃翻飞,那怪物虽是生得庞大,力大无穷,又手持神器,可楚师哥剑法却丝毫不乱,四两拨千斤,仔细看来他所用佩剑也属火元素,那剑身通体漆黑,隐隐能看到剑身随着激战正开始不断泛起一道道金色的符箓,引得龙鸣阵阵,四周的空气也同时被这两把神剑燃烧,发出滋滋啦啦的焦烤声。

“这鬼东西倒是像极了天宫各路仙尊所用的法天象地,想不到在这小小东瀛,居然也有这般神通。”

我听的沐剑宗口中所说,自是也知道法天象地是何物,这种超凡天底的本领绝对不是寻常修仙者能够轻易掌握的,乃是天宫诸神才能掌握的大神通。即在一固定领域内,将所有神力外化,神体似山高,有海深,能够瞬间吞噬周围一切力量。可眼前这庞然大物又是什么来头,而且那山本小鬼到底去了哪里?

“后生,这鬼东西身上所佩戴之物,你可知晓三分?”

“他脖颈上悬挂的乃是天照大御神的法物,八尺琼勾玉,被吉田一族掌管,而盔甲上的护心镜应该和八咫剑有关,为井上一族拥有,传闻二者能够互相制衡,但至今未知其中奥秘。”

我又将在东瀛发生的事大体说给沐剑宗听,后者只是低头不语,沉思片刻后才仰起螓首,一双凤目远眺向天穹正中不断扩大的裂空。

“师尊曾言,当年东瀛因天宫混战的神力外泄受到波及,东瀛诸神所在的神祗福地高天原也被摧毁,据我所观,此物应该和高天原有关。”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说这大块头怎会和什么高天原有瓜葛,沐剑宗见我未明其中奥妙随即耐心解释道。

“这天下无论修道修体,妖术鬼蛊,都需土地山河,日月星辰作为灵血气脉,天宫圣地之所以能够成为诸神洞府,便是以华夏九州龙脉慧根作为支点,妖族一直窥探神州便是为此。”

我凝神思忖马上就懂了她话中之意,东瀛弹丸所在,贫瘠之地,怎能产生大量灵气维持如法天象地般庞大无比的邪物,这东西吸收的力量断然不会是来自东瀛土地上的,那要维持这样可怖的身躯与毁天灭地的力量就只有靠其他办法,而天空中那道大裂缝便是源头!

“邱小友,本宗观那裂缝甚是蹊跷,你师哥虽本领超群,但那鬼东西一直在吸收灵力保持神格,恐怕拖久了要出变故,你与我速去天穹一探究竟。”

我点了点头心说正欲如此,沐剑宗口诵剑诀,腰间秋骊剑横在脚下,与我御剑而起,直冲云霄。

那庞然大物见我二人别有所图,立刻警觉起来,可却一时间被楚师兄拦在原地,无法脱身。我与沐剑宗距离那裂缝越来越近,只觉得大股压抑至极的神力在不断下泄,周遭的风雨都被这可怕如奔流的神力所打散消弭,沐剑宗面色愈发凝重,我也渐渐发觉身下的秋骊剑也在不断颤抖,蜂鸣阵阵,一副随时要崩断的架势。

“不对……为何你能安然无事,本宗百年道行,居然都无法再继续承受这可怕的神力外泄。”

我也是奇怪,我并未感到身子异样,虽能感受到那奔涌而来的神力倒泄,但却反而身体愈发温暖,脑内清醒的紧,好似被什么东西所吸引召唤。我猛地想起井上曾经与我说过,月读与天照两位东瀛邪神就是来自于高天原,难不成……这裂缝上真的是高天原神祗?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沐剑宗也不禁点了点头,她停下御剑术,拍了拍我的肩膀。

“邱小友,看来这里只能由你进入,我在外面等你,想要破解那鬼东西的法天象地便只有你能在其中找到办法了,记住,一定要快!”

我见她眉心花钿闪闪发光,便知道时间金贵,也不再犹豫,一跃而起钻进了那虚空之内,顿觉身体像是被一团热流瞬间融化,整个神识都融入了这团金光之中,飘飘然没了知觉。

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面前却是一片沃野,百草丰茂,牛羊成群,四周的花草树木远比地面上显得要高大挺拔许多,连树上结的果子都有好几个拳头大小,更不要说硕大的麦穗和比狮子老虎大小相同的牲畜。在平原的尽头则矗立这两尊我最眼熟无比的神像,雕像被日月的光芒所笼罩,每个面部表情都栩栩如生,正是月读与天照!

再抬头一望,更是烈阳灼目,万丈金光洒下,整个人都倦意上涌,只想着倒头在这人间天堂里好好睡一觉,可一想又不对,为何这里的一切都和外面现世大相径庭,好像所有事物都以一种畸形的速度在飞快生长,而且只是平视,阳光竟然照射的人连眼睛都难以睁开,我再一抬头,顿时吓得白毛汗都流了下来。

这天上竟然有两颗太阳?!

我遮挡着额头勉强眯着眼一看,这才发现另一颗耀眼无比竟然是同样在大白天却明晃晃的月亮!日月同空,万物向荣,蓬勃无比的神力促进了所有生态的改变,怪不得那手掌大的麻雀都如老鹰展翅,一根麦穗都快过了我的腰。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高天原?怪不得下面那不知名的鬼东西居然能够如此之大,原来这里有这般澎湃的神力能够供他采食,我正欲起身却发现自己体内的月读之力正被远处一点所牵引,这种精神力的外泄我分外熟悉,就是每次遇到幻境被打开,月读神像的召唤。想来也正是因为我此刻体内拥有月读的力量才能够进入这高天原,毕竟这里一直是吉田与井上的先祖生活的地方。

我快步顺着精神力的源头寻去,果然发现在一处矮山山顶有一处小山洞,洞口的石桩上刻着一行字,看起来这山穴的名字。

【あまのいわと】

我匍匐摸索进去发现这里面积不大,容纳不下第二个人通行,但却在山壁上刻着许多东瀛古文与用油彩描绘的图画,我依次巡视,发现我虽看不懂那些异邦文字,但是从壁画上却找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我在倾城町幻境中看到的壁画!

我强压着惊诧与渴望的心情,颤抖着手抚摸着那些栩栩如生的彩绘,理清脉络,得出结论,他们应该在讲述着这一个古老且神秘故事。

两位东瀛的创世神诞下了三个孩子,一个是日后的大日女尊,另一个则是月夜见大神,他们一起生活在高天原,哺育着这里的原住民,日月同辉,神力昭昭,高天千百年来受到神明的庇护,风调雨顺,安宁平和,宛若世外桃源。

而第三个孩子则是个男孩,它自幼好勇斗狠,不受父母喜爱,被送往遥远的沧海之边作为守护者,长大成人后的他骁勇善战,曾经捕杀过一条危害人间的八岐妖蛇,并从蛇尾取出一把锋利的太刀,此刀也被誉为天丛云剑,即草薙剑。他的性格时而豪爽,时而暴戾,行为无常,为世人所惮。后因纵酒成性,凶戾秉性更加难以自控,有一日醉酒的他离开沧海,重返故土,大肆杀戮,一度让高天原陷入危亡之中,最后被伊弉冉尊与伊奘诺尊合力封印于那柄天丛云剑之中。

我想起刺杀山本一郎时在神祗宫内看到的那尊雕像,原来那个手持长剑激斗妖蛇,力大无穷的男人便是这伊奘冉夫妇的第三子,而它的名字则是素戈鸣尊,又名须佐之男,被誉为东瀛的破坏神。

我收回满肚子的疑问,又继续查看,果然在后面的壁画里发现了那几件神器的来源。

八坂琼勾玉是伊奘诺尊送于大日女尊的神器,这枚巨大的勾玉能分解出许多小勾玉,这些小勾玉的作用便是用来开启幻境和诱导被月读寄生的人,而这枚原始的巨大勾玉在平时是无法发挥作用的,只有吸收大量的月读原生之力才会展露神力。

怪不得山本崇要杀死井上智和,他想要的便是井上家所有族人的月读之力来使那枚最原始的勾玉发挥本能。

另一件便是八咫镜,对,不是剑而是一面镜子,我起初还在疑惑,为何壁画里找不到那柄形似钥匙的剑,原来伊奘冉尊送于月夜见大神的是一面镜子,这面镜子能够吸收月读寄生者的精神灵力,再由神镜将达到充沛顶点的月读之力转移到那枚巨大的勾玉内。

我看到这又狐疑起来,这样一来岂不是两种神器都是针对月读的,但依照井上所说,二者应该是相互制衡,我看了半天没有品个所以然,只好继续往后看,可壁画却到此戛然而止,不对……这故事明明没有讲完。我觉得有些蹊跷,在四周又打量了一圈,终于发现这山穴最深处竟然有着巨大的精神灵力来源,我走过去贴在墙壁上摸索了半天,发现隐约能感受到一层透明状的结界正隔绝在外,也就是这层看不到的结界“切断”了壁画。

我这才知道之前一直吸引我的灵力来自何方,我集中精神力,释放月读之力,那结界果然闪烁出一道紫芒,可惜那光芒稍纵即逝,我眉头紧锁,想了半天也没猜透这到底有什么古怪之处,刚欲转身,一枚勾玉却从裤袋中滑落,我捡起这枚曾经两次救过我性命的勾玉,无来由的想起了那紫瞳女人口中吟唱的诗歌,还有她最后对我说的话。

“天岩户……绯之壁……”

难道是?我试探性的拿起勾玉贴合在那道结界上,果然结界处闪烁出了一道金色的光斑,不错!只有集齐天照与月读两种神力,才能够打开这道名为绯之壁的结界,我虽并不是吉田与井上二族的后人,但却因为自身掌控了月读之力,且体内的凤鸟吞噬了天照的残火,从而让我短暂的成为了二神的传承者。

说干就干!我催动精神力,施展月读的力量,果不其然,两道光斑集体映照其中,眼前一副新的壁画逐渐浮现在了墙壁上。

那是一处看起来像是祭坛的建筑物,祭坛上摆放着三件灵器,八坂琼勾玉,八咫镜,天丛云剑,而在祭坛上空则漂浮着一团不见边际的黑雾,在黑雾中闪烁着一双猩红的双眼……

而下方则写着一行字。

【日月同空时,素戈鸣尊现。】

【将三神器献祭于上苍,高天原的火将永远不会熄灭。】

我抚摸着冰冷的墙壁上那一幕幕活灵活现,宛然如生的壁画,眼前已经渐渐浮现出了一个巨大阴谋的轮廓雏形。

吉田渡是天照一族的后人,井上兄妹则是月读一脉,而黑木小鬼很可能就是下面这大块头的后代,或者说至少黑木家的主祭神就是这个被誉为破坏神的素戈鸣尊。

而吉田渡与黑木家的小鬼最终的目的便是要让这高天原重新降临世间!而想要让高天原现世,则需要大日女尊与月夜见大神的神像被一起唤醒,因为只有出现双日凌空的奇象,高天原的神力才会达到顶峰,有了大量神力浇灌,同时也会解放被封印在天丛云剑中的素戈鸣尊。也只有素戈鸣尊能够掌控第三件神器,天丛云剑。

可因为高天原当时被天宫诸神混战外流的神力所摧毁,二神的源力已无法恢复,只有找到两种天生完美契合的躯壳才能够唤醒二神,而娘亲足足有三百载无上道行,且自身掌握的青焰与象征着天照的黑炎极为相似,他们通过当年让天照残火留存于娘亲体内作为考察,果然发现能够和天照共存的娘亲是最适合天照躯壳的代表,也自然成了他们最佳的目标,日后一系列针对娘亲的幻术调教便是为了让她彻底放弃凰之力,心甘情愿成为下一任天钿女命。

而另一个目标他们也在同时筹划,为此他们师徒二人将井上一族逼迫迁移到倾城町中,又扶持了井上智和这个傀儡,其最终目的便是要促成智和拿到八咫剑,屠其全族获取所有月读之力,再最后夺走整个井上一族凝聚的精神力量,利用八咫剑为媒介,激活那枚巨大的八坂琼勾玉,唤醒月见夜大神。

而三件神器在祭祀这一日一同聚集释放神力,才能让本已崩溃为碎片的东瀛神祗福地再一次重临人间。

八坂琼勾玉需要大量月读之力的灌注,这一点我已经知道了,可八咫镜呢……

我大脑里一阵灵光闪过,猛的想到了什么,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可还没等跳下裂空就被一道炙热的炎流燎的头发眉毛都烧光了一大片,再看眼下,楚师兄已和那素戈鸣尊战至火热,居然连之前奔涌而来的骇浪都被焚化为漫天白雾,淅沥沥的变成雨点坠落人间。

“师弟,查到了什么?这鬼东西越战越勇,好像不知倦一般。”

楚子阳也是急不可耐,他手中夏焱神剑此刻已焚烧如一条火龙,身上的青衫也早已化为粉尘。

我心说那是自然,他在天上有一个无限炉鼎在帮他回复,沐剑宗也是面露难色,惴惴不安。看起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指着素戈鸣尊胸前悬挂的巨大勾玉喊道。

“楚师哥,你替我挡住那家伙脖子上挂着的勾玉,不要让他发出光对向我,我自由办法对付他!”

我此刻已成这世间唯一的月读寄生者,而那鬼东西悬挂在脖颈下的巨大勾玉在吸收了大量月读之力后,正泛着耀金色的光芒,我只要和它对上一眼,便好像喝了一大缸烈酒一样,昏昏沉沉无法集中注意力,而想要破解它的方法自然是以及之道还施彼身!

“好,师哥便为你搏上一搏!”

楚子阳星目如炬,一头黑发顿时绷开发带,一道凄厉的刀疤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一暗一明,一阴一阳,体表之炁如惊涛骇浪在一汪秋水中炸开,他握紧手中神剑,低呵一声!

逍遥术-第七层

“解!”

刹那间他身后便萦绕出一副阴阳太极八卦图,那一黑一白割裂苍穹,分离开来,同时汹涌彭拜的精纯之炁开始不断从八卦图中涌入楚子阳的体内,他单目圆睁,气势如虹,我还未看清三分,他如闪电般迅捷的身法就已冲向素戈鸣尊。

“邱小友,快!”

听到身后沐剑宗的催促,我才知道是自己失神了,如果壁画里所述无差,那这枚巨大的八坂琼勾玉便需要用八咫镜来摧毁,我想到井上智和手中那柄匙剑,那柄剑的剑身上镶嵌着一枚菱形的古铜镜片,山本崇使用此剑贯穿智和,夺取了月读之力,而能够吸收月读寄生者体内精神力的便只有八咫镜,想来那枚嵌入剑表的镜片便是八咫镜,可那柄匙剑却被这混蛋所吞噬,成为了他巨大盔甲上的护心镜,我必须要取下那枚镜片!

“沐师叔,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我指着那怪物胸口上的护心镜双目中尽是果决之色,沐剑宗也立刻明白了我心中所想,她点了点头,纵身而起,我也紧随其后。

素戈鸣尊见身后来袭,巨瞳之内红芒闪烁,他刚想转身,却被楚子阳一剑戳在臂膀上,逍遥术第七层加持下的剑气已能刺透他坚硬如山的铠甲,这大家伙见我也凑过来,一甩头,脖下那枚巨大的勾玉带着阵阵呼啸晃动到身后一侧,我被那金芒一照,顿觉头晕脑胀,差点从半空中掉下去。

“莫慌!”

耳边传来沐剑宗让我心安的声音,我赶紧集中精神力,这才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形成了一道如壁垒的疾风,这风墙将勾玉射出的金色光芒遮挡,我知道这是剑阁的剑术,疾风剑诀,想不到居然还能有如此妙用。

“多谢师叔!”

我咬紧牙关,双脚腾空,一跃而起,手中唰唰唰的甩出三张爆炸符咒,那怪物也顾不得盔甲被刺穿,抬起臂膀,排山倒海间就要砸向我,我则剑刃冲下,借力打力,单手持剑手腕翻转,身法腾挪间隙顺着他巨大粗壮的胳膊一路疾走,剑锋在他漆黑的铠甲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火花。这家伙虽然生得庞大,但倒是聪明,他见金光被遮挡,便不再像抓小鸟一样与我周旋,而是干脆抓起脖颈下那枚耀目的勾玉,直接对向了我,我眉眼一横,掐动指诀,那几张漂浮在半空中的符咒立刻爆炸,引起的灰尘在一瞬间将金光挡住。

“师哥,快!”

楚子阳心领神会,手中火龙发出阵阵龙鸣,剑横九野,疾过天星,夏焱神剑竟然被他从掌心射出,而在灰雾中我只听得听得一声惨叫,再睁眼时,素戈鸣尊已经马上要按到我头顶的巨掌竟被那炙炎火龙贯穿,反钉在自己的肩头,这大家伙猩目似火,正恶狠狠的看着我。

我趁他此刻还不能动,从他臂弯踏步向下,手中剑刃对准他胸口铠甲护心镜上的菱形镜片四周的缝隙便用力戳了几下,却发现这混蛋另一只手居然持剑砍了过来。

这鬼东西竟然认可砍断自己的手臂也要保护这枚镜片?!

“休想得逞!”

一道凌厉的劲风吹的我脚下不稳,同时也将素戈鸣尊持剑的手臂挡在了半空中,我余光正好看到沐剑宗秋骊剑下肉眼可见的疾风运行,我不敢再耽搁,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用剑撬出了那枚镜片。时不我待,我一咬牙将镜片穿透到自己的剑锋上,双目透过灰尘,模糊的寻到了素戈鸣尊臂弯下尽力想遮挡,那还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八坂琼勾玉!

“孽畜,看招!”

我心一横,也顾不得自身的安危,生死不过一念之间,我这些年来已经受够了他人的白眼,这一剑也算是为了斩断自己的过往!

我一剑而下,剑刃竟然硬生生顶在了勾玉上,而那勾玉却纹丝未动,我大惊失色,心说不会吧,难道那壁画有假?可还没等我后悔,剑锋上那枚古铜镜片立刻绽放出一道炫目的深紫色精芒,瞬间漫无边际的月读之力的狂躁奔流就如海洋中最汹涌的滔天巨浪将我吞噬,可怕的神力涌动竟然直接将我从他身上甩了下来。素戈鸣尊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嘶吼,巨大如山的身子向后退却,一路将伊势神宫,京都祭坛踩为灰烬。

“混蛋!混蛋!区区凡人,竟敢如此!”

这东瀛的破坏神一双巨大无比的血红双眼扫射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怒吼着挥动天丛云剑,同时于天空的巨大裂缝中射下一道黑赤色的火焰,将他手中的天丛云剑彻底点燃,那能焚尽一切的力量正是天照之力!

果然,破解了月读的力量,从而迫使他只能依靠剩下的天照黑炎,可壁画里却并没有记叙如何扼制大日女尊的神力。

面对这被完全浇灌了神力的天丛云剑,楚子阳也是连战连退,他身后的太极八卦图已经开始出现裂痕,毕竟远在东瀛,没有天地灵脉为媒介,体内之炁无法得到补充,而那东瀛的破坏神却已被完全激发了他与生俱来的凶狠暴戾。

“接招!这一剑能斩断森罗万象!!”

素戈鸣尊即便身受重伤,但依旧拥有半神之力,他举起利刃,直达苍穹,剑锋与裂空中的高天原神祗相连,骤然间火光烛天,连无边无际的天空也化为炼狱。

云层,空气均被这可怕的黑焱点燃,天丛云剑竖劈而下,其剑势之利,剑气之锋,竟然吞噬掉了整个京都城的一切,将我眼见中的一切焚为一片火海。

我低头惊恐的看到自己的皮肤已被灼烧出一层肉眼可见的水泡,随着那利刃落下,水泡纷纷炸裂,皮肤已焦灼不见,露出了皮下白黄色的脂肪,果然之前那老鬼所使用的天照之火不过是过家家,看来这能够在瞬间焚灭一切的漆黑烈焰才是大日女尊源生的神力!

“小师弟,想想办法,我最多还能替你挡住这一剑,否则咱们都逃不出这无尽火域!”

楚子阳深吸一口气,好像下定了决心。他手捻剑诀,单眼紧闭,四周已被燃烧到所剩无几的炁流再次汇聚到他的身边,沐诗珺紧咬樱唇,面露不忍,最后还是侧过头去不愿去看。

随着后者周遭之炁悉数聚集,我竟然看到他脑后散乱的黑发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漂白变色,同时一种不祥的异端之力开始取代道家修真者体内所生之炁,能与修真悟道者出现如此相悖的力量,这世间再也找不到第二种!

那是妖气?!

“雪儿,希望我能挺过这一遭……”

我见他口中呢喃,那猩红异样的妖气猛然笼罩全身,楚子阳面容开始快速扭曲,如雪般的白发根根倒竖而起,整个人仿佛陷入了巨大的内心挣扎中,身后太极八卦图只听得咔嚓一声,碎裂开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团漆黑无比的浓重妖雾。

逍遥术-第八层

“开!”

冲天妖气破空而升,将那漫天火光冲散,再睁眼时他眼眶只能已只剩下空洞无神的惨白瞳仁,手中夏焱神剑竟然化为一柄剑身弯曲,如一条嗜血毒蛇的妖紫色蟒剑,青衫下的白衬也消失不见,结实的外露胸膛上一道道妖冶蜿蜒的紫红色符咒满布,奕奕欲生。那符咒好像活的一般,正随着他剧烈的喘息而不断变幻着形状。

“这……楚师哥到底修炼的是何功法。”

即便我这些日子以来接触过各种邪神作祟,甚至自己也被这万恶的月读所寄生,但我终究没有丧失掉道家修真者体内自生之炁,可此时我在眼前楚子阳的身上却感受不到半点“人”的气息……这明明是一只妖……

“妖雾锁心……”

沐诗珺咬着唇,半晌不语,为了救自己和雪儿,自己这位徒儿到底受到过多少非人的折磨,历经了多少苦难,又是在怎般决绝的心境下舍弃了人身……选择自堕为妖。

那抹妖芒与素戈鸣尊与苍穹中激战,冲天妖气将本就已化为一片炼狱的天空染为更加可怖渗人的紫红色,坠下的雨滴已燃烧为火浆,四周俨然没有了半点生机,想来这在昨日还一片繁华安泰的京都城竟然一夕之间变为地狱坟场。

井上智彦在最后曾对我耳语一番,我怀中的物件是她父亲在被吉田渡逼迫建造倾城町幻境时留给她的,但却未曾说明缘由,她思来想去还是在最后交给了我。

想来现在已是最后关头,说不定这东西能够救我一命,我打开包裹,发现那是一个半圆柱形的物体,前段是透明的球面,球面为青铜镜片所制,其余倒是看不出什么稀奇的。

“这是……单透镜?”

沐剑宗也蹙起柳眉看向我手中的玩意,我摆弄了半天只是一头雾水,井上将这东西交给我做什么?她只说是父亲所留,那定然和井上一族有关,单透镜……镜子……八咫镜!?

我脑内突然一片空明,对啊,既然八咫镜可以被拆解成菱形的镜片被安插在剑上,那自然也能化为其他物件,我想到这,马上将那单透镜拿起来,单眼朝上四处看了看,发现并无异常。本来失望至极,可当我把这镜子对准正在酣战中的素戈鸣尊时,马上在他后脖颈的位置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金光。

“是天照的光芒!”

我快速回想着在壁画里看到的一切,对!八咫镜原为一面完整的镜子,其中一半融为这单透镜,另外一半则制作成匙剑上的菱形镜片,可绝对还有其他富余,天上那庞然大物已经失去了月读之力,但却能够继续维持天照的黑炎,便说明他身上肯定还藏有八咫镜的残片!

“沐师叔,接下来晚辈要冒险一次,还请沐师叔助我!”

沐诗珺没有半分犹豫,郑重的点了点头,我对她耳语一翻,后者立刻御剑而起,冲上云霄,我则快步跑上那已经被毁坏到支离破碎的祭坛顶部,向天仰望,这个视角正好能看到这大家伙的背部,我用单透镜照了半天发现也没有再出现之前的金光,但我敢保证,这家伙身上绝对还藏有八咫镜的碎片!

楚子阳还在和素戈鸣尊激战,那异样的妖气曾一度压制这东瀛的破坏神,但从高天原不断传递的神力还是让素戈鸣尊酣战愈强,漫天黑云中不时砸下巨大的火球炎流,楚子阳手持妖刃毫不避让,凶猛暴戾的神力与深邃阴寒的妖气在半空中冲撞激碰出一道道惊骇波动,连在地面上的我也感到汗毛倒立,大气不敢出。

沐诗珺在听到我的计划后,一口气冲上天穹,即便顶着裂空上那压抑的神力下泄,可她还是硬生生御剑到此,还未触碰到大裂空,便已是汗流浃背,神格不宁。

“呼……怪不得师尊要让我前来,恐怕那两位小师妹根本无法承受如此汹涌的源生神力,这东瀛邪邸,绝对留不得!”

沐诗珺竖起秋骊剑,运转大周天,促使全身之炁凝聚于剑锋一点,秋骊剑绽放出一道炫目的火花,同时她眉心处花钿也开始闪烁光芒,脑后出现大片光晕剑冕。白衣剑仙杏目圆睁,身后一只七彩火凤竟是破空而起!划破夜空!

“凤凰决-火凤燎原!”

我耳边传来一阵极为刺耳的凤鸣,那只消失数日的凰鸟竟从沐诗珺的身后出现,凰鸟舞动尾翅,口中吐出一道青色火焰,青焰瞬间将大裂空的入口焚烧,暂时挡住了高天原神力的外泄。

我这边还在诧异火凤再临,手中的镜子却突然闪烁起了一阵金芒,是天照!我立刻再次对准那一时无措的素戈鸣尊,果然发现金芒来自他的脑后,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将最后一枚八咫镜嵌入了自己的后脖颈里!没有了高天原源生神力的输送,他果然无法维持如此庞大的身躯,躲在他体内的天照本尊也开始焦急起来。

“楚师哥,沐师叔,就是现在,趁他无法吸取神力,给这畜生最后一击!”

我对着半空声嘶力竭的嘶吼着,同时快步到祭坛顶端的石柱上,挖下那枚八咫镜,再次插在剑锋上,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这镜子的正面能够吸收月读的力量,再传递给八坂琼勾玉,而背面便是扼制天照的存在!

镜片在照射到素戈鸣尊后脖颈的那一刻,从镜面上立刻折射出一道金光,与另一枚镜片映出的光芒相互重叠,接下来我便从那镜片中传出一阵凄厉无比的惨叫声,不是别人,正是那大日女尊!

“啊啊啊啊!!!好热,好痛!母亲!不要!绕了我!啊!!要融化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伊邪那美!黄泉河不会渡过你!!”

我见到大日女尊赤身裸体,神格被逐渐从那枚镜片中抽离,那素戈鸣尊还想抬起手去挡住后脑勺,却被沐诗珺用疾风剑诀所挡住,没有了神力的他,盔甲开始大量掉落消失,而随着大日女尊的本体被收回八咫镜当中,这鬼东西手中的天丛云剑也再无黑炎包裹。

“哼,装神弄鬼的家伙,受死!”

楚子阳知道自己的妖力无法维持过久,也不再给他喘息的机会,双手持剑,四周妖气笼罩在蟒剑之上,那剑首竟然化为蟒头,吐出道道毒信。

“破魂斩!”

一剑落下,阴寒剑气如霜降雪落,冰封苍穹,也熄灭了这漫天炙炎,素戈鸣尊挥剑去挡,可天丛云剑却应声迸裂,他巨大的身躯也被这冰冷剑气中钻出的妖蟒缠绕紧缚,巨大的蟒首扼制他的喉咙,已无神格的他还欲还击,却已是穷途末路,几番挣扎下最后也没有气息。在他如山般庞大的身躯轰然消失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从空中坠下,只不过当我和他四目相接时,我却发现这个名为黑木至阳的男童眼里却只有无尽的茫然,看到我的眼神也分外陌生,仿佛并不与我相识,他刚欲张口,但随即也被巨蟒一口咬为两半,吞进腹内,可能在这东瀛发生的一切也随着他的死彻底画上了句号……

东瀛-第三十一日

天空已渐渐泛白,看起来这可怕的一夜终于结束了,我坐在一叶孤舟上,耳边是海鸟的清脆鸣叫与波涛拍打海面的声音。我身旁则躺着两个正处在昏迷中的女人。

“我已将复魂丹与秦将军服下,所幸她是兵家弟子,身体远非常人可比,捡了条命回来。”

我听到沐剑宗这般说才松了口气,如果萍姨真的出了意外,恐怕我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那……我娘呢……”

我看着娘亲那张苍白无色的脸庞,手中紧紧的攥着她在这条时间线里给我留下的那封信,喉头作梗,几度失声。

“邱师姐与那天照邪神合二为一,此时天照神格已消,念想再无,师姐她虽保留本身,可奈何……”

沐剑宗也面露神伤,轻叹一声,片刻后她摇了摇头道。

“恐怕……她即便醒来也再也记不得什么了。”

“多谢师叔直言相告。”

我没有感到诧异,也没有感到彷徨,我知道一旦天照神格毁灭,那娘亲也绝对不会完整的归来,但只要她还在我身边,那就足够了……

我也知道是时候该拆开它了,我折开信纸,眼角发酸的看了下去……

子源,见信如晤。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原谅娘的不告而别,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晓得进退,取舍之道。娘在平日里有很多话无法对你言明,你想知道的,想要寻找的,便都在此信中。

而这一切都要从你父亲的身上讲起。

你的父亲并不是道门弟子,也非人族,而是妖族。

我看到这一时间觉得是不是我眼睛窜花了,妖族?父亲乃是道家大名鼎鼎的驭兽师,怎会是什么妖族?我满是诧异的继续翻下去,而后面的内容则更让我吃惊不已。

我与他相识于敦煌,我当时奉师尊之命攻讨妖族,与号称血浮屠的六魔将之一喰魔僧大战三天三夜,虽将那邪祟击毙于掌下,但也中了他的诡计,身负重伤,又迷路在大漠之中,是你父亲将我救起,他本为西域月氏国的大祭司,当时妖王联合突厥人,吐火罗人屠灭西域三十六国,并将所有西域国民妖化,变得半人半鬼,供妖族驱使奴役。他也未能幸免,但所幸他精通法术,能够勉强克制妖化,他痛恨妖族,见那作恶多端的妖王手下死于我手,便心甘情愿,用自身人族之炁将我治好,但失去了炁的他却也无法保持人身。

我为报他的救命之恩,将他秘密带回中土,并来到邱家铁笼堡,将他安置下来,改头换面,而在日后他与雨萍结拜为异性兄妹,自此雨萍也成了你的姨娘。

我虽一直想尽办法,寻求方术维持他的人身,奈何他体内无法再形成人族所需之炁,彻底妖化已成定局,也就是在这个让我进退两难的时刻,剑阁被毁,圣鸟失主,我接到了师尊的旨意,接收了凤与凰两只神鸟。

我喜出望外,顾不得许多,便将凤之力转移进他的体内,他本就是月氏国的大祭司,精通西域御兽之法,凤鸟虽秉性狂暴乖戾,但却心甘寄生于他,这样一来,他便保下了一条性命,日后我二人结伴为道侣,便生下了你。

原来凤之力是被娘亲转移到了父亲身上,可为何最后又跑到了我的体内?我满腹狐疑的继续看下去,才逐渐真相大白。

你被天照残火所寄生后,我束手无策,虽一直试图压制那邪祟的滋生,可却事倍功半,而想要阻止邪火对你的吞噬,其实只有一个办法……

我眼神逐渐湿润,果然……果然是父亲……

他最后决定让我剥离他体内的凤鸟,用来治愈你,可我知道一旦强行剥离,那以他本就羸弱多病的身子便会瞬间被之前一直被凤压制的妖力吞噬,到时候我只能亲手……可他却依然决然的放弃了自己。

用你父亲的话来说,比起他的族人,他已经活的够久了,他从未后悔救过我。

而为娘,也从不后悔舍弃自己也要保你平安……

我将凤鸟剥离后,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而你则暂时恢复,我为了防止你无法控制圣鸟,所以开启了你体内气血纹的封印。想等到你日后功法大成,道行渐深时再解开封印,你便能够掌控凤之力而不被凤鸟反噬。

可惜天不遂人愿,百家大典时,来自东瀛的那二人重新唤醒了你体内的天照之力,我只能暂时用自己的力量去压制邪火,可终究还是变成了最初一样的结果,但我又不能开启你体内的凤之印,那只会让你被凤鸟所吞噬,而恰巧我收到了来自皇帝的还使之命,便带你涉险远赴东瀛。

而之后的事情我已经在井上的口中都有所了解,她并没有骗我,一切都是娘亲与她所谋划,可惜最后还是棋差一招,智彦的善良让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亲哥哥会弑父杀妹,屠光全族。但也因为她的善良,救下了我,从而让我彻底结束了这一切。

想来她的父亲早已料到吉田渡会对井上一族动手,但他和我起初一样并没有参透八咫镜另一面的用法,将神镜的另一边留给智彦看起来也是他一直在提防自己的亲儿子……

子源,无论这次是否会成功,娘亲都会答应你回到大秦,回到清道观,你也要保重,娘不希望你以身犯险,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娘知道你心中所想,但现在娘还不能答复你……等回到家,娘会真正接受你的心意……傻小子,在娘心里,你永远是最值得娘为之骄傲的……

我合上信,辛酸苦辣一时涌上心头,想比第一条时间线中我得到的那封信,这一次娘亲明显没有了之前的刻意隐瞒,这种无形的改变也证明了我的改变。

我知道她有太多难言之隐,她并不想将父亲的死强加在我的头上,她见到了太多的无能为力,是她在劝说碧霞元君无果后,亲眼看着自己的同门姐妹被皇帝采食炁血一一离开,也是她亲手结束了救过自己性命的道侣夫君,更是由于她的一时不察,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变成这般模样。

她虽有三百载道行,位居六贤,有着金刚不坏的天下第一体修美誉,更是大秦帝国的当朝国师,但终究她的心也和全天下的母亲一样,也是软的,是会疼的。她无法躲过这世间的百转千回,也无力去拯救,去改变那些一度让自己陷入彷徨与失意的人和事。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是为变数。可惜这唯一却化为了她跨不过去的坎,也成了她最后要舍身守护的目标。

“沐师叔,为何娘亲不去求助顾师尊。”

沐诗珺听我提及自己的师尊,却半晌不言,她看向我寻求真相的眸子,双目中闪烁着犹豫不定,最后还是转身遥望天穹,轻叹一声,话间似有说不完,言不尽的心酸与无奈。

“以师尊的性格秉性与处事原则,她断然不会同意让凤寄生在妖族的体内,更不会允许邱师姐用凤之力来救你……”

大我与小我……苍生与己愿。可能在三百年前,娘亲便已和碧霞元君走上了不同的路。但我知道,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我,选择了这条舍弃自己的不归路……

沐诗珺走到船端楚子阳的身旁,双臂前伸,无声无息的轻轻抱住了眼前青年结实的腰肢,后者只是略微一怔,但却无声的笑了,她转过头看向一脸迷茫的我,嗓音温软。

“照顾好师姐,她的余生只有你了。”

不知何时,我臂弯间发出了响动,我迫不及待的低下头,发现她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在我期待的眼神中,她终于睁开了眼,怯生生的望着我,那张从小到大都对我保持着一副冷淡如冰的脸庞这一次浮现的却是小女孩一般的懵懂无措,朱唇浅分,她的声音也变得更加平和。

“这是……哪里……你,是谁……”

我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千言万语涌上喉头,我转过头望向东瀛愈行愈远的海岸线和那座带给我无数回忆的岛屿,这三十天宛如一个可怕轮回,让我一时间难以挣脱出那名为“时间”的结界。

三尊神秘无常的邪神,那对作恶多端的师徒,还有那个名为智彦的女孩……他们都随着京都城昨夜的那场滔天大火被吞噬,被世人所渐渐遗忘……

我将她牢牢的抱在怀里,她傻乎乎的任凭我抱着,一双大眼睛四下躲闪,吓得不敢多说话。她发间的气息还是那样让我熟悉,散发着包容与无私的爱意,也瞬间将我一直无处安放的心所融化,我压抑已久的精神终于能够宣泄,这时候我才想起,就在不久前我还不过是一个十五年来未曾走出过清道观,一直被她保护有加的孩子……

“娘,我们回家了。”

秦-神龙十六年-冬至

敦煌-鹰娑川-幽冥之渊

不同江南风光依旧,隆冬塞北的雪夜只有寒风凛冽呼啸,银白雪花簌簌而落,苍穹上一道细眉弯月高挂于云端。皎百月光铺洒至一望无垠的积雪上,倒映出一片金光灿烂。

兀然间,半空中闪过几道淬目火光打破这夜幕下短暂静谧,一柄银剑破空而下,如白日流星斜坠大漠黄沙之中。

“先生,您要逃到什么时候?龙游潜水,虎落平阳,难不成先生会指望突厥人,吐火罗人能容下您?”

一身穿儒衫,相貌郎朗的中年男子从半空中后踏数步,踮脚落地,腰系鸾带,上嵌琉璃七彩石,足以彰显此人身份之贵,位列三公。但从他急促的呼吸声和剑锋上不断传来的剑鸣中便可以看出他至少被身后数位绝顶剑客追杀了不下数个昼夜。

唰!

紧随男人而来的则是并列一排,三七围势站开,手持七柄宝剑,内衬锦袍,外着银铠,脚踩柳丁钢靴,杀意凛然的七位剑客。

“陆冠,想不到你竟然真的会对自己的老师拔剑相向。”

阮南烛嗓音中透着些许不忍,但更多的则是无法言表的愤恨,眼前杀气腾腾,寸步不让,位于七人之首的正是自己的首席弟子,当今大秦第一任太尉,陆冠,陆子瑾。

“先生,您应该清楚,蓄意谋反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

阮南烛冷笑一声,掌中宝剑在月色下泛起一道凌厉刺目的寒芒,顿时剑气浑然而起,四周砂砾翻卷,碎石如斗,塞外以至隆冬时分,可那淬炼剑气却如不灭熔炉,能够蒸发一切!

“哼,谋反?好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举步生风,疾如雷电,人剑合一,不过如此。

阮南烛手中利刃招招催命,那七人虽同样身怀绝技,剑术精湛,可却占不到丝毫便宜,即使他们追杀阮南烛三天三夜,可除了自身脚下愈发疲软,对方却依旧精神抖擞,手中剑花不见半点凌乱,不愧是号称飞鸿儒圣的帝国一柱。但陆冠也同时清楚,自己这位老师明明能以一敌七,但却始终不愿痛下杀手。

滋……!

一道耀目的火花在剑锋两端激闪,剑刃横过二人面前,剑分人错,陆冠愈发看清了对方的心。

人说谎言,剑却总在说着真相。

“师父,我的您的剑上感受不到杀气,您将剑封入名为仁义道德的剑鞘中,这样平钝无锋的剑又能斩断什么!”

阮南烛一头一颤,刚欲张口,两把飞刀已经刺入自己的腰间,他后退数步,几道温热的鲜血洒溅在皑皑白雪之上,融入黄沙大漠之中。但腹部的剧痛却难掩他满面疑惑,他不理解为何自己曾经一度为之付出生命的家国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到底是谁将未央城内七万百姓屠杀殆尽?又是谁暗中联络屠韦跃血洗西域三十六城!”

面对阮南烛的厉声询问,陆冠则眼露阴狠,他本不想去作答,对方是当代儒圣,剑冢的主人,更是自己亦师亦父的救命恩人,但他必须要给对方一个回答,一个能让自己日后飞黄腾达,也同时让自己的老师彻底死心的答复!

“先生,您错了。那不是人,是妖。”

阮南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越来越陌生的爱徒,自己毫无保留的将儒门剑术传授于他,倾心相交,二人本是无话不谈,情同父子的师徒,可没想到这个一直让自己信赖有加的好徒弟居然会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勾当。

“妖……为了掩盖罪行,为了欺瞒天地,你们居然,居然……”

陆冠将剑横于眼前,在凛寒的剑身上,他仿佛看到了那一日未央城中的满城哀嚎,人头滚滚,一切的仁慈,道德都已被欲望所吞噬,在他的眼中只有那条不断攀升的不归路,他绝不能后退,只要回头便是万丈深渊!

“没错,是妖,而妖命,贱!”

“你这个畜生!”

一声从嗓低压抑爆发的怒喝随着精寒剑气扶摇直上,陵劲淬砺,势如惊雷,刺破夜空,顿的引起天穹四方电闪雷鸣,宛如蛟龙出没,火凤凌天!

“哼!莫要忘了你的身份!大秦第一剑圣岂能联结妖族,试图祸乱九州!”

“住口!秦鼎璟那老匹夫昔日创立天启七剑,是让尔等守卫琉璃宫,可你们却名为护庭,实则行杀伐之举,当真该死!”

陆冠额头冷汗直流,这滔天剑气如看不见的波涛骇浪顺着自己头皮压下,眨眼间便已是电闪雷鸣,连那天穹上飘下的雪花都被静电包裹,发出刺耳的电流声,自己的每根头发丝都直勾勾的立了起来,五雷之法乃是道家秘传,常人无法参透,而身为儒家传人,却能够精通雷电之术的,这普天下再也挑不出第二人来。

“给我上!”

七人持剑,踏步凌空,可面对飞鸿儒圣这雷霆一击却是无法招架,陆冠咬紧牙关,手中利刃已出现道道裂痕,阮南烛还未完全发力,自己便已是手麻体衰,无力抵抗。在一阵雷鸣万钧后,七人应声落地,狼狈不堪,他更是浑身上下酥麻一片,连爬都爬不起来,自己早已知晓实力差距,可却没想到有如此天地之别。

“雷嗔电怒,万罪何逃。阮太傅,别来无恙。”

正当万千雷击于苍穹落下之际,一道碧玉色的结界挡在陆冠等人身前。半空中精光夺目,神力昭昭。一身着灰白道袍,手持拂尘,仙气飘然的女子沐浴炫光,婀娜下凡。

“小顾,是那姓秦的差你来的吧。”

“太傅,儒道兵法,四家高贤,百路高手已至,你又何必顽抗。”

阮南烛面带自嘲,收起神通,他静静的望着眼前这个女人,他是如此的在意她,可她却在最后还是站在了对面。

“想不到我阮某人居然能够惊动诸子百家前来,还真是受宠若惊。”

自从上次陇右一别,顾玖辞已是数年未见阮南烛,想不到今日再见却是在这般境况之下,她不想于他刀剑相见,但也清楚,自己无力留住他,之前曾经准备好的各种说辞,到了这一刻却剩下那一声……

“南烛……回头吧,交出龙牙匙,我……贫道保你在人皇面前无罪。”

阮南烛听罢,眼中恍惚游离,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与这位曾经志同道合的女孩渐行渐远,是因为她的亲生儿子倒在自己的剑下?还是因为那个坐在龙椅之上,横刀夺爱的老家伙!

“为了一己私欲,为了长生之梦,更为了他口中大秦的江山,你们就能够放任西域三十六城被妖族屠戮,亲眼看着七万颗人头悬于天启城头熟视无睹?小顾!这就是你心中的道吗?告诉我!何为道?!”

顾玖辞沉默不语,一双失去了昔日神采的眸子同样望着阮南烛,和自己第一次与他相识时一样,男人的眼中依旧还是那么正直,那张脸上也写满了普济苍生。多少年了,自己为了继承凤里牺的意志,舍弃了自己的贞洁,主动攀上镶金嵌银的龙牙床,也亲手剖出了儿子的心脏,她见到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但为了人族的兴旺延续,她必须如此。

道,何为道?

这个问题她想过太久,直到今晚,在她真正面对自己的心上人时,她才能做出最终的决定。

“道,即天意。天意……不可违!”

阮南烛怔怔的看着她,在顾玖辞重新燃起光芒的眼里他看到了一抹可以抛弃一切的果决坚忍,他身为北海书院的院长,三儒圣之一,曾自诩早已看破这世间轮回百转,参透是非因果。但就在刚刚,他第一次觉得这世间原来从来没有黑与白,夹在在其中的颜色往往才是真正的世间真理。

世间本没有正与邪,善与恶,有的可能只是能够随意涂改黑白之人。

但他不接受这狗屁歪理!

“哼哼……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天意不可违,天意,天意!谁成了那天,便遂了谁的意!”

风卷云起,日月无光。夜半苍穹瞬间被星火点燃,阮南烛手中宝剑冲天而起,漫天布雷,风驰电挚,剑气纵横万里,一道飒沓火光闪过,竟引得那天边降下道道白火流星。陆冠恍惚中急忙抬头一看,才发现那是一颗颗巨大的陨石正燃烧过大气,坠落人间!只在一刹那,便将这大漠夜色点燃!

星火如白昼,繁星映诸天。

传闻在河北冀州,九层剑冢中最后镇墓之剑便是由七七四十九颗天降玄铁经过十二位冶炼大师花费十六年錾刻钑镂,交错锤揲所打造而成,其剑气蔚蓝如海,剑身细长无槽,剑柄极短,虽为玄铁所制,却格外轻盈,攥握于掌竟感受不到丝毫重量,正如那满天繁星,看得见却摸不到。

想来正是阮南烛所持,百剑之首!

淬星!

顾玖辞面色凝重的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在自己身旁相伴日久的男人,儒道两家素不和睦,但却是靠着他的努力,一次次促成了二派团结一致对抗妖族,二人相敬如宾,但却彼此爱慕。可惜这一切的美好都在这一天彻底止步……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这一剑就算斩断你我过往,顾道长,就让你在我阮南烛的祠堂上开辟碧霞元君的洞府,建立起你顾玖辞的道观,传递尔道门的香火!”

男人单手挥下,那柄神剑如银雨流星径直坠入地表,引得雷鸣滚滚,火花夺目。强烈淬炼的剑气将地面撕裂出一道巨大的裂痕,将他与众人隔绝开来,他早已与剑灵合为一体,宝剑器灵一度想挣破石土追随主人而去,但却被他牢牢压在地表,他要舍弃的不止是这把剑,更是割舍掉自己身为人族曾经为了大秦,为了九州付出的一切。

阮南烛向后纵身一跃,跳入一片漆黑,瘴气丛生的深渊之中,他要去的是妖族栖身之地,幽冥之渊,那里是封闭源炁所在,没有活物能够再从其中爬出来……

“不!”

顾玖辞的心在这一刻疼的发紧,她纵身向前,想要拉住他的手,可在十指相触的那一刻,男人却毅然决然了躲闪避开,而是始终面对微笑的望着她,没有不甘,没有后悔,但却如此果决,只有解脱。

大秦-关中-龙首原

漫无边际的妖军渡过渭水河畔,一路烧杀抢掠,直逼大秦关中腹地,洛京。

一阵震耳欲聋的兽蹄践踏大地的震动响来,一头三首妖兽从妖军整齐划一为之开辟的中军大道中缓缓现身。

那三首妖兽每个头颅都如马首般大小,却形态不一,似羊非牛,貌虎如狮,但却个个狰狞可怖,津液肆流,妖兽身下四爪锐利非常,紧扣在黄土大地之上,三条漆黑鞭尾甩出阵阵劈啪作响,引起黄沙飞舞。而在三颗四下顾盼的兽头之下则悬挂着一颗还在从断颈处滴淌鲜血的人头,头颅的主人白发苍苍,双目圆睁,死不瞑目,正是大秦骠骑将军,刘开谷!

“后辈,这就是你要守护的国家,为之付出一切的人皇吗。”

男人一只手攥住老将军的白发,将那颗头颅拿起到自己眼前,像是对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发出拷问,他望着不远处高高矗立的大秦陵寝,位于最顶端的便是秦太祖皇帝秦鼎璟的皇陵墓地。

人生百余载,如梦亦如幻,普天之下一度得生者,岂有长生不灭哉。

日月如梭,物是人非。老家伙,你到底也逃不出这生死轮回。

一道妖芒闪过,便听得轰鸣滚滚,太祖皇陵在一片灰尘中被毁之一旦,引得身后无数妖魔魍魉兴奋的嘶吼,叫嚣。它们已经嗅到了人族身上精血散发出的浓烈香气,那是它们要掠夺的目标。

男人身挂紫红蟒袍,披发过肩,端坐于邪兽之上,手持一把锐目锋利的三尖两刃刀,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神中已看不到半点生气,岁月没有改变他的容颜,但在他身上已然感受不到一丝“炁”的存在。

无边无际的瘴气,将他那双曾经可以看透一切的慧眼熏至暴盲,上百年的妖气侵蚀,封印了他那颗曾经炙热滚烫的心脏。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舍弃了自己的名号,屠韦跃助他点亮了第三颗眼睛,而他现在则要用这一点心目,亲眼看到人族的毁灭!

前因既定,后果难改,这就是曾经你口中的天命!

胯下的三兽妖兽在一声响彻天地的嘶吼声中,四蹄飞扬,跃下龙首原,身后无数魑魅妖魔追随而至。这一次,他放下了象征着君子的剑,接过了屠夫递来的刀,他也同样感受到了天穹彼端那个女人熟悉的气息。她在等他,等他彻底了断这三百年来无法释怀的业障!

“本尊屠殇,请大秦赴死!”

【我的道家仙子美母-太元圣女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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