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同事相亲之后 (11-21)作者:够捏

(十一)替补

来人是简亓。

陶桃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擦嘴,才想起顾及形象。

他们还真的是快有两个多星期没有打上照面。

她一时多管闲事的帮忙,巧合又生了出来,小孩的家属是简老师。

陶桃将餐盘往另一边挪动了一些,说话不自觉地停顿,还是打了招呼,“简老师晚上好啊。”

干干巴巴,又非常合适妥帖地打招呼。

她自觉尴尬的气氛开始蔓延,好在已经吃得半饱。

无意义的寒暄并不是很必要,客套地夸了小孩乖顺懂事。

“简老师,那我就先走了。”陶桃没再说些什么,端起餐盘告别走人。

“简之之和陶老师说再见。”

简之之还没吃好,停了筷子礼貌地和陶桃告别,“姐姐再见。”

剔除了多余的接触,陶桃走下食堂台阶心不在焉。

陶老师,本就该是如此同事之间客套的称谓。

说话的人并无其他用意,她却忍不住去想对方说话的神情。

自作多情的人往往承担作茧自缚的后果。

陶桃竟开始为对方真对自己如此客气,而莫名失落了起来。

他们本就交情不深,不是吗?

夜深了,记不清了。

真要回想起来,她其实也没有看清对方,今日交集徒留成记忆里的模糊印象。

错愕的酸怪,跟着陶桃走下最后一级台阶。

忽然起风,便再次不着痕迹被吹散了。

*

简亓坐在了方才陶老师坐过的位置,等小孩温吞地接着吃东西。

“夜宵是刚刚那个姐姐帮你刷得饭卡吗?”

简亓原想签了假条就走,不料又被其他事情耽搁,好在赶来食堂后发现简之之正在安心地吃饭,巧的是陪着他吃饭的人是陶桃。

那位刻意躲着他的相亲对象。

小孩这才意识到这件事,“对的。”

简家的家庭教育颇为严格,人情世故方面简家老爷子虽然一个人带简之之,但从小周边亲戚对他隐晦态度,简之之也学会了一些审时度势。

“小叔,你认识那个姐姐吗?我们下次是不是也该请那个姐姐吃饭。”

简亓自然是不会去同侄子解释和陶桃的关系,顺着他的意思接着说。

“下次如果有机会,再碰到她的时候,你可以去问问她。”

本周离校前的安排是元旦晚会,从午饭后两个年级都开始隐隐地躁动起来。

往年元旦晚会最后的保留节目是高一高二两个年级组选派教师上台合唱《难忘今宵》,当时赵老师在办公室抽人的时候,陶桃推说自己五音不全,逃过一劫。

结果同办公室的老师,突发性胃炎请假,陶桃也就成了临时顶上来的人,直接参与报告厅下午的彩排。

表演时的服装是统一定制的白色卫衣,印上了临城中学的校徽。

陶桃和林霜身高差不多,只是身形更瘦些,圆领的卫衣穿身上显得尤为宽松。

这种齐聚在一起的活动,一年也没几次。

陶桃到得早,好在赵老师也在,她这才知道要站的位置是第一排中心,正对着立麦。

“赵赵,我能和你换个位置吗?”

陶桃难得撒娇,赵老师看个稀奇,揶揄地玩笑道,“你当真要和我换位置啊。”

“你该不会是最前面有手麦的领唱吧?”

“那不是,我在第二排左数第一个的位置。”

能站在镶边的后排,陶桃求之不得,这事她本就是个临时来凑数的,晚上浑水摸鱼混在人群里唱一首歌的时间也就算了。

老师们终于来得多了些,陶桃已在队形里等了许久。

这次表演看起来颇受领导重视,借着节目的编排,搞形式上的教师队伍团建,连传说中很是名贵的钢琴都从音乐教室被搬了过来。

钢琴正好被安置在陶桃站位的右前方,也不知被安排弹琴的老师是哪位同事。

陶桃最开始先发现的是简之之,今天小孩穿的比那晚遇到时齐整,头发像是被人好生打理过,梳成了好看的偏分发型。

简亓今天扎眼得过分,从侧门缓不济急地赶到,走上舞台,步子不徐不疾。

为了今晚的节目特意换上了正装,更显得身形颀长。

陶桃藏匿在人群中,白色卫衣笨重宽大,听到身旁的女老师花痴地感叹。

“高二数学组的这简老师长得是真好看啊,也不知道晚上会引起多少学生的起哄。”

男人入座于琴前,翻开谱子。

在现实中确实少见这等男色。

怎么有人工作了这么些年,身上还留有意气风发的模样。

陶桃不认识这位同事,总之是个生面孔,但能确定不是教高二会再遇上的人物,也就顺着她的话,附和了一句实在少有。

殊不知转头,简之之这小家伙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台上站在了她身旁。

“姐姐你今天怎么也在这儿,”今天好生打扮过的简之之有些臭屁,发出邀请,“晚饭要和我还有小叔一起吃吗?”

老师们都到位得差不多了,人群里的吵闹声逐渐小了下来。小孩见她没回答,环住她的手臂,又问了一遍。

“姐姐,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嘛?”

童声的分辨率太高,这次的提问实实在在让周遭的人都听得清楚。

简亓原是没注意到陶桃在参演人员里,听到简之之的声音看了过去。

“简之之,过来。不要影响老师们排练。”

简亓厉声地将简之之喊了回来,认领了这小鬼头是自己家的孩子。

无需任何多言,却暗暗让人明白两人之间似乎存在什么隐秘的关联。

旁边的女同事也不搭腔了,些许是觉得尴尬。

彩排没有耽误太多时间,过了三遍流程,陶桃则混在人群里张嘴小声合唱。

主持人说完串场词,感谢各位老师这一年来在教坛的辛勤耕耘。

正式的演出作为晚会的最后一个节目,需等到晚上八点半的光景。

这边彩排结束,负责人说学校请了专门的化妆团队,贴心地提醒有需要的老师可以先去后台化妆。

陶桃今天出门前已经化了提气色的淡妆,和赵老师打过招呼,就准备回办公室了。

赵樾的回应意有所指,她明明站在队伍中间,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八卦的气息。

赵老师知道两个当事人都是个脸皮薄的人,没说任何过火的调侃话,只是这看人的眼神就让陶桃感到有些太自在。

如她料想,简之之这小鬼又来找她了。

这次是简亓直接同她搭腔。

“一会儿有安排吗,有空的话晚饭和我们一起吃个饭?”

眼前的简亓让人难以拒绝,虽然不能粗俗地归于帅得惨绝人寰,但确实难以对他说出拒绝的话。

人情实在谈不上,她就只是给着小孩刷了次饭卡,请客吃了一碗面条的小事。

简之之跑了过来,自然地默认陶桃同行,缠着自家小叔说想要去东苑吃蟹煲。

“陶老师吃得惯蟹煲吗?”

“都可以的。”

尽管对这次吃饭的邀约有些云里雾里,毕竟人家请客吃饭,陶桃当然没什么意见。

身上的卫衣宽大,再套外套显得人格外臃肿,想着就几步路,索性就冷一会儿吧。

寒风凛冽,恍惚发现简老师今天走在自己的前面。

简之之则挽着她的手,这小家伙和叔叔生活的日子实在比在医院滋润得多。简亓在吃食方面对他毫不吝啬,也不像老爷子一样强制营养搭配。

想要什幺小叔就给什么的日子安逸得他一路蹦蹦跳跳,话说个不停。

“姐姐你的名字叫什么呢?”简之之对陶桃有着天然的好感,小孩子的喜怒没有来由,或许也微微察觉到只要在这姐姐面前,小叔就变得更好说话。

“陶桃。”简亓一直没有加入他们的对话,唯独这句。

(十二)爱人

“陶土的陶,桃子的桃。”陶桃做了更具体的介绍。

“像水蜜桃一样的名字,桃桃姐姐。”简之之人如其名,嘴是真的甜。

名字本是迭词,陶醉从小称呼她就是叫姐姐,大些了变成平日喊一声姐,连名带姓再加个姐姐的称谓实在有些肉麻。

“你可以叫我陶老师,陶桃也可以的。”

“小陶老师?”简之之感觉叫陶老师有种叫自己班主任的生分,加个小字,又冒了一句好话出来,“我感觉小陶老师看着比小叔年轻。”

“是小桃老师。”

只听走在前面的简亓没来由地忽然轻笑一声,简之之噤了声,以为是自己说小叔年纪大,小声嘀咕他确实觉得小陶老师看着比小叔年轻。

上车时,简之之懂事,无需任何交代,直接跳到后座,把前排留个陶桃。

陶桃这次坐简老师的副驾,不比上一次拘谨,内设与先前无异,添上了些小孩爱好的摆件。

东苑是离临城中学比较近的商圈,现在四点多,今晚因为元旦晚会两个年级都取消了前两节的晚自习,留给晚饭的时间还很充裕。

“小陶老师你之前尝过东苑的那家蟹煲吗?”

“没有呢。”

“除了蟹煲,他们家的蟹黄拌饭也超级好吃!”简之之趴在靠枕上,侧着头开始和小叔说晚上想点什么。

“你倒是很会吃。”简亓好脾气地应着侄子的话。

“还不是爷爷之前都不怎么带我出来吃饭嘛。”

按照辈分,简之之本该称呼曾祖父或者太爷爷。一来简之之毕竟从小就是老爷子贴身带着,二来又不想把老头称呼得那么老,简家就随着简之之就这样没大没小地叫了。

陶桃带着简之之先去店里排队,还算幸运,刚好有一桌四人空桌。

照简亓的意思应该是他们先去点餐,把菜单给简之之,既是简亓做东,让小孩点喜欢吃的东西总是不会出错的。

插曲来的不是时候。

陶桃在市区本是遇不上几个熟人的,学生家长的话她也没有联系甚密的。

年轻女人走过来同她打招呼她有些错愕。

自来熟地搭起话来,“之之妈妈,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啊。”

之后的话就是百闻不如一见的套话,女人的儿子看着像是简之之的同学,陶桃原本想作解,小孩在暗处捏了捏她的小臂。

是简之之不想她解释。

陶桃会意,不吃对方的那套,气势不输地反问,“您是?”

“哎,我是洋洋妈妈啦。”女人有一搭没一搭开始和陶桃要套近乎的架势。

陶桃简单回应,这方面的客套话说得信手拈来。

果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简亓一出现女人便转移攻陷的阵地。

说来说去原来是听说了简老师是临城中学的数学老师,想问如果私下有开班的话,能不能加个名额,给他们家正在上高中的老大补习数学。

男人出现将她揽在身后,独自上前同这个无厘头的请求交涉。

“不好意思,我和我爱人平常工作都比较忙。”

爱人?

陶桃怔住,不可置信地侧头看他。

“实在不好意思,再说私下给学生补习不和规矩的。”

只见简老师三言两语不给对方任何继续发挥的机会,女人只好带着小孩悻悻而归。

饭桌上气氛微妙,直到开胃的前菜上来,陶桃才注意到他已经点好菜,买好了单。

刚刚的插曲有些冒犯,简亓没有当着小孩的面同陶桃解释的打算。

微信消息先顶了上来。

陶桃还没点开看,简之之先委屈上了。

简之之在东苑小学读一年级,这个年纪的小孩童言无忌,攀比的东西也不着边际。

他本就没有父母在身边,前两天小叔叔开着气派的车来接他,同学们都说简之之的爸爸长得好看。

小孩子的虚荣心冒了上来,没有否认。

简之之从小就听大伯母说过自己爸爸和小叔眉眼上有些相似,自然而然产生了些依恋。

小孩不是别扭的性格,只是稍微较同龄人敏感了一些。

简亓没再提刚才的事,无意深究小孩在学校里说了什么,都是可以理解和猜想到的东西。

动了筷子,主动给简之之先夹了菜。

又找服务员加了道简之之喜欢的甜品,用含蓄的方式哄着,简之之也不闹脾气了,顺着杆子找下台阶。

陶桃只是战术性地喝水,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不好牵扯其中。

眼前的茶水由简老师续上,服务员将蟹煲端了上来,简亓为她盛了一碗蟹黄,先开了口。

“吃得惯吗?”

舀了一勺,碗底的米饭中和了蟹黄入口的咸鲜,就算无法专业地说出所以然,也能品出味道的特别。

此时坐在对面的人,照旧是将注意力落在了她身上,吃饭之余等着她的反馈。

陶桃尝过味道,“好吃的。”

好在饭桌上还有个简之之缓和气氛,“是呀,我也觉得好吃。”

简之之感觉和陶桃疏远了些,不再喊她姐姐了,毕竟还求人家别否认他在同学面前撑起的小虚荣心。

可孩童哪里理得清这些,知道犯错后偃旗息鼓。

陶桃夹在中间,云里雾里。

微信里的消息是简亓为方才冒犯所道歉。

“没事的。”陶桃怕简老师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没什么关系的简老师。”

简之之跑去上厕所了,餐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之之的父母不在身边,常年都是家里老人照顾着。”

两人独处,简亓避重就轻和陶桃解释。

其实不需要交代这么多的,他们的关系点到为止,说是朋友都客气了。

被人大方护在身后的经历少有,陶桃和家长沟通交流的经验也不少,还是能够轻松应付的。

陶桃从刚才开始就只夹了些年糕土豆的配菜,穿白色上衣只是推辞,她主要是觉得在简老师面前啃螃蟹不太雅观。

死要面子活受罪。

简亓摘了一次性的手套,陶桃注意到简老师正用商家配的小剪刀拆解蟹肉,她学不来这精致的招式,只当是在为小孩处理。

却不然,眼前人将盘子推到她面前。

“小桃老师尝尝看。”

他又开始称呼自己小陶老师了。

这类体贴,不是令人难以承受的,却是讶异的,毕竟陶桃觉得简亓实在无需对她这样。

礼尚往来,陶桃记下要找机会给简之之也买些玩具,拐弯给简老师回一下礼。

彼此的牵连又生了出来。

陶桃道了谢谢,把对方的体贴当作是风度。

简亓今天这一身也不算过于正式,不是那种一上台就可以顶替主持人发表获奖感言的架势。

此时简老师脱了外套,里面的黑衬衫如他这人一般,克制又低调。

款式在日常生活中极少见,不知是不是定制西服,如此修身板正。

下午她还可以在暗处偷偷看他,此时这人坐在她对面,陶桃的视线又不想意有所指,直直地落在男人身上。

“简老师今天穿得好正式。”

其实她表达不是这层意思,但也无法直白的和他说,你今天这么穿很吸引人。

外貌和事业,通常是感情延续的两大条件。

抛开其他现实的因素,简亓确实对她胃口。

“之前好像没有在排练的时候见过你。”

“我们办公室的老师请假了,今天临时来凑个数。”陶桃直言自己不善乐理,也没有想到简亓会上台演出。

“很多年没弹了,其实也有些手生了。”

简亓这次上台是叶常国的指示,临城中学的音乐老师少,每年负责元旦晚会的策划都忙得焦头烂额,应付节目弹一首基础的曲子的任务赶鸭子上架,便指派给了最相熟的简亓来做。

叶常国是他父亲的朋辈,打着见证简亓长大的旗号,在青年教师队伍里挑人头,全都安在了他头上。

陶桃对简老师的刻板印象又深了些,了然对方家境不凡。

她不是一开始就是听话懂事的小孩。

陶正身体还硬朗的时候也很宠陶桃,那时候陈淑还没有怀二胎,家里只有一个小孩,年幼的陶桃也获得过全家人的关注和宠爱。

孩童总是天真烂漫,羡慕橱窗里的精致钢琴,幼稚地想象穿上蓬蓬裙弹琴成为受人瞩目的小公主,获得掌声和追捧。

等到上了小学,陶桃央求父亲说如果自己可以每次考试都可以考满分,就能够去学钢琴的兴趣班。

满分的试卷攒啊攒啊,终于迭成厚厚一沓。

父母却食言了。

“陶桃,我们家和小姨家不一样,家里支持不了你学这么贵的东西,你知道吗?”

陈淑不给孩子胡搅蛮缠的机会,用最现实的方式告诉她不要异想天开。

(十三)热气

上大学后,陶桃了解学钢琴并不算是太烧钱的爱好,入门课学些皮毛的价钱并非难以接受。

那时的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纠结这些事情,兼职赚钱攒生活费才是她大学生活的常态。

转念想到小姨难道没有和简亓家人提过陶家的基本情况吗?

明明看名片知道是认识的同事,简亓为什么会答应和她相亲见面。

但事情尘埃落定失去时效,间隔太久理应翻篇。

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因此更近一步,纠结中间是哪位媒人作祟没有意义。

陈淑自她工作后就一直渗透嫁个有钱人的思想给她。

母亲想要在体制内市区全款有车有房的好女婿,可曾考虑过自己家是什么条件的。

简亓待人接物挑不出错处,对方从未有意展示过任何优越。

以陶桃这类人,别人只是对她展示一点点的好,她自觉能找出理由说服自己不会因此沉溺。

移开视线,掩饰自己情绪反酸。

对比双方的家境,提醒自己不要得寸进尺,已成为下意识作的心理暗示。

二次加工摘取蟹肉处理得细致,腿肉部分都是完整的。

这家店的火候掌握得很好,平时不怎么吃的人都能尝出鲜美的滋味。

简之之洗好手跑了回来,嘟囔小叔偏心,会给陶老师挑蟹肉从来不给他挑。简亓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小鬼立刻收声乖乖自己啃螃蟹。

吃过饭简之之路过零食店走不动道,简亓说这家店和家楼下超市卖的东西差不多。

“才不是呢,这边东西多多了。”简之之软磨硬泡,简亓拗不过他,让他想买什么挑得快些。

陶桃则和简老师推着车子跟在简之之身后慢慢走着。

原先没什么饱意,后来就着蟹黄半碗米饭下肚也有些撑,现在闲逛起来权当消食。

这家店是促销零售的模式,品类倒是齐全。

想起自己放在学校的存货没剩多少了,也提了个小篮子买了些速食当作之后晚班的夜宵吃。

工作后陶桃总喜欢囤放一些休闲食品在公寓里,虽然现在住的地方只是个几平米的小房间,她喜欢把东西堆得满当,看去觉得很有安全感。

简亓见她拿了不少面包,“很喜欢吃面包吗?”

“有时候改卷子或者有工作直接当晚饭吃了。”陶桃对吃的不是很挑,人犯懒就不想去食堂,有时候晚上不太饿将就地随便应付应付过去了。

这边有不少没尝过的小面包,陶桃看着每个口味都拿了一些。

简之之抱着一堆小零食跑了回来。

简亓皱眉,“少拿些垃圾食品。”

简老师教育简之之的是,陶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篮子,好像也都是深加工的各种零嘴和速食代餐。

“小孩子爱吃嘛,之之一次性不要吃多就好了。”陶桃见简之之撇着嘴,帮着说了句好话。

“呜呜小陶老师说得对。”简之之跑过来贴着她,坚定地倒戈阵营。

零食装满一篮,陶桃带着小孩先去结账。

店员询问是不是本店的会员。

陶桃婉拒了办理会员卡的推销,“不用了谢谢,麻烦分成两个袋子打包。”

简亓拿了几盒冷藏保鲜的黄桃酸奶走了回来,“这个算在一起的。”

临付款又被抢先一步,只听见身边人说了刷会员卡,店员连忙接过。

陶桃懊恼,又占了别人的便宜。

简老师绅士得过头,实在不需要如此客气。

虽说这些都算不上什么,陶桃的性格做不到心安理得占别人的好处,堪堪说了句谢谢,开始计划如何还上这些人情。

车开回学校晚会已经开始了,五班的表演是第四个节目,还能够赶上。

“下车把酸奶带上。”

听到小叔的吩咐,简之之规规矩矩地从袋子里拿了酸奶出来,忍痛舍弃了带上薯片的念头。

冷藏的酸奶是连在一起的独立包装,“小陶老师给你一盒喝。”

简之之识趣,知道酸奶哪里是买来给自己喝的,气哼哼地顺了几包软糖塞在兜里,准备趁小叔不注意的时候偷摸吃。

陶桃在群里翻找预览过的座位分配图,五班坐在后排。

进了报告厅四周声音混杂,分辨人声变得困难。

“简老师,九班还有很多空位,要不我先带之之去我们班那边坐着吧。”

陶桃回头发现简老师倚着门,恐怕是没有听清她说什么。

凑得近些再次发问,“简老师?”

“陶桃。”简亓喊她名字。

热气从后颈蔓延到全身,只听对方问道,“我也能和你去五班坐着吗?”

陶桃看向二班的位置,快班的优待惯常是分配在最前边,大致看去基本座无虚席,默默圆了自己的讶异,“当然可以的,简老师。”

简老师,陶桃无意识将尾音加重,继续提醒自己。

眼前的男人,衣冠楚楚为人师表,亦是她的同事。

远处,五班学生小声讨论了起来。

“哎,陶桃来了。”为首聊天的人发出提醒,班主任已经出现在视野范围,安分守己地拉响警报。

“她旁边的人是简老师嘛?”女生收了摆在空位上的零食,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吃了。

“是简亓,”另一个女生戴上眼镜看得清晰了些,激动地发出爆鸣声,“我天他今晚好帅啊,穿了西装!”

“笑不行了,陶桃怎么把校徽穿身上了。”

“可能也有表演吧,我看隔壁班老师也穿了。”

···

陶桃牵着简之之过来,找了一个靠近过道的空位置,学生狗腿地夸简之之长得可爱,热情地招待起来,“老师这小孩是你家的吗?”

“简老师家的。”

一群人不知道误解到什么地方去了,反响激烈。

“什么?!简老师竟然就这么英年早婚了。”

简亓落座听到议论没有解释,后排讨论得安静了些,五班多是女孩子,简老师留给她们的印象和陶桃无异。

无非一个是数学老师遥遥一看就让人有距离感,一个则是他们的班主任管得严还总是不苟言笑。

简之之把酸奶插上吸管,开始看演,小家伙目不转睛倒是入迷。

陶桃也有些渴了,这个牌子的酸奶刚刚经过冷藏柜时注意到过,当时想着需要冷藏,公寓里没有冰箱,视线不作停留便移开了。

说起来教师公寓原先每户都是配有小型冰箱的,她申报下来的设备一直放在公寓一楼门仓,拖久了也忘了去领。

报告厅的座位排得紧凑,简老师坐在她身侧,距离近得抬手仿佛就能感受到彼此的外衣正在摩擦。

陶桃想起来还没问过小孩的名字,“之之名字里的之是哪个之?”

“之乎者也的之。”

上一个节目结束,场内一瞬暗了下来。

衣物上好闻气味从暗处飘来沾染周身,陶桃不自然往另外一边移了移,单方面地划上安全距离。

许是荷尔蒙自觉分泌,只要简老师出现,她莫名能够闻到好闻的气味。

视线移开,又想落在哪,是袖口,领结,黑衬衫。

周遭的谈笑声安静了些,到第四个节目换场。

陶桃从位置上站起来,理应去前排给五班的学生拍摄记录一下。

简之之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问小陶老师要去哪。

“你想要和我去前面给哥哥姐姐拍视频吗?”

“好啊。”简之之捧着喝了半盒的酸奶,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往前排跑。

陶桃没怎么了解过五班推的节目,原以为是编排了舞台剧,前奏出来,五班的女孩子们选的舞蹈热情洋溢。

在辞旧迎新的时节,为寒冬注入了新生代的活力。

忽然注意到之前偶遇过和林思佳吃饭的男生,已经不远处等着。

叫不上名字,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班的,果然一到下场,女孩大方地钻进男生的怀里。

她这个角度看得清楚,只得感叹一句青春或许是这样的吧。

“陶老师啊,五班节目效果很好啊,那个女生是你们班的嘛?”宋璇璇的四班分在前排,过来忽然搭话陶桃并不意外。

“男生是你们班的?”

“小年轻就是张扬啊。”宋璇璇难得老成,陶桃明白她的意思。

两个人没在这个话题再说什么,互相安慰道希望领导能够留彼此一片清净,不要抽风在今晚抓早恋的情侣。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简之之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简之之小小年纪社交能力不一般,等到陶桃在人群中找到他,小家伙已经板正地坐在了第一排叶校长的身边。

有说有笑,看样子像是认识。

赵老师和陶桃打招呼,提醒她该去准备闭幕的合唱了。

还有最后几个节目,十分钟的时间留给教师们排一下队形。

“晚饭吃得如何?”

“味道挺好的,之后语文组聚餐我们可以一起去。”

赵樾听懂了陶桃话里的插科打诨,不再调侃,走到自己的站位去了。

(十四)合照

简老师来得比她早。

简亓作为钢琴伴奏的老师,本没有排过位置,进场的顺序在最后。

这次不像是下午旁边还有个简之之,陶桃在后排等待开场。

“元旦假期有什么安排吗?”简亓主动开口找了话题。

说是假期,其实更准确倒像是调休,元旦过后,高二组要连上整整一周半的课。

临城中学在放假前办了元旦晚会,周六上完早上的课,全体师生放假到下周一傍晚再回来。

提前把晚会举办了,也是为了学生们在假期不再惦记这事,收心准备全市统考。

“目前还没有呢。”

报告厅后台不通暖气,有老师开始抱怨节目拖沓了。

风吹得脊背发凉,陶桃侧头发现简老师倚着钢琴。

钢琴所在的位置正是风口,忍不住发问,“你真的不冷吗?”

她觉得简老师今天这身看着就非常不保暖。

“还好的。”

压轴的节目结束了,场务的学生几人成行过来挪琴。

原先他们二人保持着礼貌的距离,退场的人涌进来,前面排好的队伍集体往后推。

场面有些混乱,不知是谁忽然拌了她一下。

陶桃毫无预兆地失去了重心,紧接着踉跄几步,眼看就要往后倒去。

简亓在后方扶住她,没有多余的身体触碰,只是从身后环住了她的小臂。

感觉发顶擦过对方的唇角,彼此在慌乱中无意识地将距离拉近,失礼地蹭上一吻。

头皮一阵发麻,尽管隔着衣物仍然能感受到对方有力的胸肌。

紧接着便听到上方传来的声音,“陶桃你好像才是真的很怕冷。”

确认她站稳后,简亓很快松开了手。

对方论据充分,简亓掌心温热,她刚刚也不小心接触到了简亓的手臂,男人只是看着有些书卷气,身材表面精瘦,实则结实有力。

虽然只是从后方被人抱住,举动并不出格过分。

心跳如擂鼓,陶桃底气不足地安慰自己,明明简老师下的结论里听不出多余的情绪,她却心虚地贪图起刚才和他有过的紧贴。

仿佛是她故意没有站稳,求人帮助,好趁人之危。

原地缓了缓,手腕仿佛还存着些许男人不经意留下的余温似的,陶桃把距离拉开得更远了些。

“我是体质问题,”陶桃说起自己,强扭着收了情绪,“我是体质不好,到了冬天容易手脚冰凉。”

主持人开始说串场词,终于轮到教师组的节目了。

陶桃话说完没太在意,别过身子跟着队伍,简亓却把她的话听了进去。

台下发出捧场的响动,起哄的学生喊着自己班老师的名字。

简亓上台入座,伴奏还没响起,不知是哪个胆大的学生,声嘶力竭大喊了一声:

“简亓,你好帅!”

陶桃有些想笑,她的站位离简老师的钢琴又近,感觉对方翻开琴谱的动作有那么一下的僵直,更好笑了。

原来简老师也是这么不禁逗。

进入副歌,陆续开始有学生跑上台给自己班级的老师送花。

林霜请假麻烦了同事,世故地吩咐了学生上台送了一束花。

有学生小跑上台将捧花送给他,陶桃有些诧异,立即笑着接下道了感谢。

没人同她说过《难忘今宵》还有这个环节,作为班主任她也没有安排家委会给有节目上台的任课老师准备。

好在也不是所有老师都收到了花,大多都是前排站在外围的同事。

“陶老师看这边!”

忽然有学生在台下喊她名字,是五班在摄影社负责晚会拍照的学生。

陶桃还在人群中假模假样对口型,发现声音的来源,错愕地把表情转换成得体的笑。

表演结束,集体鞠躬完美落幕,学生们有序地退场先回班级。

场馆开始躁动,陶桃不着急回去,等其他教职工散场再走。

她还在想送花的事情,拉住赵樾问这个环节是不是一直就有的传统。

“哎呀没事的,”赵樾宽慰她不要多想,说只是同事间变相的人情往来。

赵老师手里也捧着花,“感觉我选花的品味如何,我们班选给小简的也很不错。”

表演全程,陶桃的注意力都在跟着旋律找调子,心无旁骛地对口型,没有关注简亓的动向。

这么多相机举着,若是在台上偷瞄被人记下,实在尴尬。

人潮退去,陶桃和赵樾准备先回办公室,碰到刚才为她拍摄的学生。

“你怎么还没回班级?”李海洋是陶桃自己班里的学生,没回去继续上第三节晚自习,叫住他问情况。

男生摸了摸后脑,“老师,我们写报道缺些后台素材,可以拍一下你们捧花的照片吗?”

“当然可以。”赵樾替她答应得爽快,挽着陶桃已经摆上了姿势。

叶常国把小孩送回简亓身边,简之之笑嘻嘻地接下帮小叔捧花的任务。

“赵老师你们还没走啊?”见两位女老师在后台合照,客气地和赵樾打了招呼。

李海洋见简亓来眼前一亮,他身上肩负的使命可不仅仅是完成摄影社的任务,还有女生们的众望。

喜欢简老师长相的女孩子可不少,刚刚在台下角度不好,镜头会被钢琴挡住,拍不清简老师全貌,现在正是个好机会。

主动请缨地试探道,“我们摄影社写校报需要一些素材,可以拍一张老师们的合照吗?”

叶校长不比年纪主任严厉,走的是亲和力的路线,对学生的请求一呼百应。

“那咱们就过去拍吧。”

几个人站在一起,陶桃主动给叶校长让了位置。

林老师送的花束不比简亓初次见面送她的那捧,但拍照捧着也占地方,难免扎到旁边的人。

“我帮你拿着吧。” 简亓从陶桃手中接过的动作自然。

学生举起相机开始拍摄,快门定格连续拍了几张。

“拍的怎么样?”赵老师走上前去看照片,叶常国站在中间,右边俊男靓女实在养眼,“这照片拍得一家三口似的。”

二人对上眼色,不再掺合年轻人的事。

叶校长还有公务在身,和赵老师聊起个别尖子生最近的学习情况,一来一回已经走远。

赵樾惯常寻她开心,陶桃听得多了有些习惯,扫了一眼返图,发觉她穿这件卫衣的样子真的有些呆蠢。

陶桃不常照相,只会站得板正对镜头笑,扫过照片停在简亓身上。

真是上照。

照片里简老师在她身侧笑得柔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脸上带着少见难言的桀骜。

或许是她想多了。

意识到自己看照片时间有些长,陶桃收回视线,提醒学生早点回班。

场务在做最后的善后工作,陶桃还没去五班看过情况,打了招呼先到去五班看晚自习。

想起自己的东西还在简老师车上,折回来询问他们什么时候走。

“简之之今天还没写过作业,小桃老师先忙。”

一旁的简之之中枪,睁大眼睛看小叔全然不知还有这一环节。

可怜无助的七岁小孩,就这样被分配上了作业,写着为他临时打印的巩固练习。

办公室的同事见到简之之,皆夸赞他小小年纪能如此专注认真。

简亓找出干净的纸杯准备去为侄子接水,应了旁人的客套话。

“小学一年级正是关键的时候。”

简之之算着超纲的运算,心说您可得了吧。

李海洋晚三没回班级,溜出来准备到哪个没有老师的办公室导出晚上的照片,躲着领导巡逻鬼鬼祟祟。

转角就遇上出来倒水的简亓。

“简老师好。”李海洋手里还捧着相机,U盘揣在兜里,为找不到空余可用的电脑发愁。

见学生面露难色,按照这个时间点,领导的巡逻队伍已经从一楼开始看各班情况。

“遇上什么事了吗?”

李海洋试探地发问,“简老师您的电脑可以借我导一下晚上的照片吗?”

(十五)别躲着我

“跟我来办公室吧。”

一些视频的导出需要较长时间,课代表送来了今晚收上来的作业。

简亓让学生自便,开始批改试卷,中途放下红笔不经意地对一旁的人提起,“麻烦把刚才的合照传给我吧。”

李海洋操作迅速,选择照片时顺口多问了句,“那其他老师的单独照片您要吗?”

叫住这位学生是他心存私心,打算从一开始就落在想要陶老师的照片身上。

简亓应了一声,在学生面前把话说得滴水不漏,“麻烦了,我等会儿转给他们。”

李海洋传输好照片,临走前再三表达感谢,心里感慨简老师真好说话。

点开文件夹,学生将他弹琴时被挡住的底片也一同传了过来,他不在意摄影的人将他拍得如何,往下翻找到了陶桃的照片。

被抓拍到的陶老师难掩错愕,手捧着花照旧对着镜头礼貌微笑。

画面里,收到别人送的花她好像也很开心。

简之之这时候做完练习递了过来,瞄到电脑屏幕显示的内容。

“小叔你在偷看小陶老师的照片。”

简之之抓到把柄,也不知道是谁教他这些东西,看小叔不作解释随即摆出了一副我都懂的模样。

“最后一题,大小比反了。”

简亓扫了眼简之之的试卷,字迹潦草,一招便能让小孩彻底安静。

手机传来简讯,陶老师发来已经回办公室的消息。

“想回家了吗?”

简之之不想写题目,狠狠点头,接下去对面串门的任务。

陶桃回到办公室今晚没什么事可忙,关了电脑抬头就看见了简之之,小鬼从门外探头,“姐姐和我们一起走嘛?”

夜晚的气温骤降,陶桃换了厚衣服,系上围巾,织物面料柔软,从前她在北方读书不适应气候总是感冒,次数多了对身体要感冒的前兆都能够摸得一清二楚。

教师大群里传来了晚上表演官方摄像的出图,从灯光控制室往下拍的全景,像素太低画面不忍直视。

有人牵头替领导采集民意,聊起来年末的聚餐。

怎么还有这种集体团建的活动,手机收回口袋,陶桃在群里潜水从不发表意见。

车离得不远,几步脚程,简之之是真的困了,沾上椅背昏昏欲睡。

陶桃提着袋子同简亓告别,说不上疲惫,只是一天下来也消耗了不少体力。

天色已晚,明早他们要上早课。

陶桃说过晚上早点休息之类的客气话,准备回公寓休息。

简亓从后备箱拿出送给她的花,“晚上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送。”

临城中学的这种压轴节目一贯是有送花的环节,听到陶老师提起是临时顶替上场,便在软件上订了花。

解释意图的话并不是很有意义,他行为动机的出发点只不过是,希望别的女老师在收到花的时候,陶桃手里也能有花。

当然,在看到已经有人为她准备之后,没有选择在那时送出。

回忆起简老师拍照时主动帮她拿花的事情,陶桃忽然懂了那张照片里出现的桀骜。

思绪不知道该落在哪,陶桃没有直视眼前人的眼睛的胆量,低声应答道,“晚上是林老师让学生来给我送的花。”

“哪个林老师?”

年级组里姓林的老师有不少。

“我们办公室的林霜老师,三班班主任。”

“嗯。”

简亓本无意追问是谁送的花,在意的不过是她为别人送的花而心喜,在他面前却眼神逃避,兴趣平平。

所以,她在想什么呢。

陶桃心情有些复杂,照理来说本不该是这样。

相处的经历如过山车般急转直上,本以为不会再和简老师接触,忽然冒出了简之之的这层,发生的一切又好像是有人在暗处故意顺水推舟。

她当然能感受到对方的好意,只是在装傻,终于想好了该怎么故作迟钝地承下这份好意。

抬起头,发现对方却只是看着她。

平静缱绻,又莫名柔和。

此情此景,理不清的情绪涌些许茫然,她根本说不出任何打哈哈大大方方糊弄过去的话。

明明一开始该是简老师误会了什么,但现在发现明明一直在闹别扭的人是她才对。

气氛凝滞,假装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再也装不出无所谓的样子。

陶桃觉得眼睛被风吹得有些干涩,酝酿了半天,难得勇敢一次把话问出口。

“你之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说完又泄气地重新把脸埋进了围巾里,不让人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忐忑地只露出双眼睛期待他的反应。

对方不会不知道,她话里的留白是什么意思。

话说得底气不足,像是试探。担忧没来由地冒了出来,简亓或许只是对她一时兴起,她却好笑地当了真,对异性散发的善意作了曲解,理解成关乎两性的议题。

不能再聊下去了,藏在衣袖里的手在暗处攥得更紧了些,指尖刺向掌心的皮肉,企图用神经紧张换取一丝头脑清醒。

翻篇的事又被她不解风情地拿出来说。

“当时介绍我们接触的人,没有和你说过我的情况吗?”

“我并不在意这些。”简老师难得变了脸色,连同叹息声轻柔至极。

声音入耳,变味成了别的意思。

小姨自然想把她当作是人情推出去,就是把她当成一个好拿捏的主,润色塑造成一个知性完满的适合结婚的形象。

“但我家里其实条件一般,父亲卧病还有一个还在读书的弟弟,人生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

陶桃列出自己的家庭情况,第一次和别人提及这些事情,把伤口化成背刺展现给对方看,极端地拿现实去劝退眼前或许对她尚有兴趣的男人。

简亓的眼眸重重垂下,在昏暗光线下更显得有些失真,路灯将二人的影子拉长。

沉默的间隔并不长,只是陶桃觉得沉重,本不该说这些的,一时难捱至极。

“不要这么说自己。”这类妄自菲薄评价自己的话确实让简亓是有些不悦,对她赌气的话置若罔闻,喉结上下滚动,放缓了自己的语速。

“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我从小父母貌合神离,跳级读书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朋友,现在拥有的一切也不是全靠家里铺路所得到的,人生也有许多困恼和曲折。”

“我不是这个意思。”陶桃从未这么无助过,想起来反驳,她没有任何暗讽简亓养尊处优人生坦途的意思。

简亓语调不是她所猜想的责难,反而是耐心地梳理起本不该由他承受的敏感思绪。

“我只是想说,家里的事情都是能够解决的,比起这些,我更在意你的想法。”

眼前人反问,罕见地直接喊她的名字,在今夜直白地不退让半分。

“所以陶桃,之后你可以不再躲着我了吗?”

(十六)那你呢,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简亓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像是尽力抚平皱褶,把陶桃曾有过钝痛的伤口掀开极小的口子,和缓地洒上柔和的良药。

陶桃话中的艰涩不再是极力与对方撇清关系,别过眼去,应答的声音轻如蚊蚋,低语时袒露心声,“谢谢您。”

说完改了口,抬起头看向他,眸中似有微光闪动。

“简亓,谢谢你。”

对方给的东西不需要太多,陶桃却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似的。

郑重其事地叫出他的名字。

尽管此类的场景在这段时间无意识地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从每当别人提起关于他的事情,陶桃不知从何开始总在沉默里莫名分外关注,尽管对他的印象总是在外人口中描绘的他,也不舍得错过一点了解的机会。

明明根本不算是复杂的音节,终于得以吐出时,好像直呼对方名姓都需要某种勇气似的。

她这人就是这样,此时试探,难得冲动一回。

“你是想和我谈恋爱吗?”

陶桃佯装镇定,可话说出口,掌心不由地渗出细密的薄汗。

慌张,失了分寸,在发现对方如同怔住的那一刻迅速放大。

她也不知道这个问题会迎来什么回答。

恋爱,依恋和爱情任选一种都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东西,她对情爱的态度,一向是如同沙漠里干渴奄奄一息的人,提前为自己判决了死刑的到来。看书请到首发站:jizai8.com

所以当有可能发生在她身上时,她倒觉得不可思议。

简亓不给她收回话的机会,给了答案。

“你知道我的意思。”

如果这是确定关系的信号,轻飘飘的,未免太过草率。

陶桃认下了这份客套,勉强自己挤出了笑容,快速将这事翻篇。

“那我能抱你一下吗?”

陶桃眼底的失意越来越浓,可简亓偏偏真的大方地张开了手。

拥抱并不过火,双方都没有用力道,男人的指尖似有似无地碰到她的发丝。

陶桃不贪恋这等温存,只是闻到对方身上好闻的冷冽气味,莫名鼻根一酸。

无声里,她确认了一件事,她知道自己喜欢他。

停车场本就是开放的地方,仿佛有人走来,陶桃急忙退后,准备结束这次唐突的肢体接触。

那人却忽然将怀抱收紧了些。

车身的高度足够,树影藏匿他们于车尾的视线盲区。

影影绰绰,二人的影子交缠。

质感极好的外衣包裹着她,陶桃不敢再有动作,月色银辉洒下,他们在暗处僵持。

一秒。两秒。

她第一次和异性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于是在呆愣懵懂里,自然而然地不知所措。

她本就有些冷,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只是这举动在此时更像有钻进对方怀里的动机。

紧张的情绪随着过路者的脚步声愈来愈浓,蓦然清醒了些,想起他们是同事的事实。

是啊,他们是同事啊,是这所公立学校的任课老师,是宿舍隔壁的邻居。

简亓是竞赛组的活招牌,而陶桃不过就是一个无人在意的新人小透明。

陶桃身体紧绷,用气声提醒,“有人来了。”

紧张地仿佛他们是一对担心被老师抓到牵手的早恋情侣,想让他松开手。

而好在脚步声渐远,汽车发动。

简亓这才舍得堪堪解释道,力道不减,陶桃没有办法只得不解地抬头和他对视。

“陶桃,我不算是一个很冲动的人,”

像是仍有疑虑,刻意停顿试探地寻求回应,吊起她的胃口。

“今晚并不算是一个确认关系的好时机,但我想表达的是,我并不在意外人的评价和看法,不在意家庭环境,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除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没有任何其他的举动,他不过是将自己好看的眉眼垂低些,简亓在夜色中黯然,可陶桃却觉得他在责怪她刻意的逃避和冷落,那是一种极具暗示的诱导。

她对此哑口无言。仿佛有人在耳边提醒,陶桃你看,你做错了。

仿佛在诱导她,该去回应这个拥抱。

原本垂下的手攀上了简亓的后背,在即将接触的时刻放了下来,陶桃捏着对方上衣下摆的一角,纷乱的思绪偏转,干了前24年的人生里想都不敢想的莽撞事。

陶桃踮起了脚,凑上前吻他。

她不是不明白。

可他呢,一副情场老手的斯文自持模样。

“那你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简亓在这点水的轻吻里自投罗网,陶桃终于在这段关系里占据了上风,男人主动缴械,连同片刻宕机的语言系统,需要时间加载才能缓和过来。

他松开了束缚的手。

肢体接触的时间并不长,回过神来,察觉耳根好像不争气地红了,尔后听到简老师欲盖弥彰地轻咳。

男人应允了关系的确认,“当然。”

陶桃第一次在这段关系里尝到了甜头,把失态装作无事发生,也不给简亓继续表示的机会。

“谢谢你的花,祝你新年快乐。”

回公寓的路上,寒风似乎都稍显温和,不再凌冽。

爱慕从内里破土而出,正抽生出些细嫩的枝芽,承认喜欢一个人这件事并非陶桃所想得那么艰难。

愉悦的心情不等她接着回味,拿出手机后才发现错过了几个未接电话。

都是陈淑打来的。

冷水猝不及防地泼了下来,偃旗息鼓。

陶桃回拨了电话,“什么事?”

给女儿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陈淑对此显然有些不悦,“你这么晚不接电话干什么去了?”

“刚刚工作上有点事没看到。”陶桃答得心不在焉,只想知道这么晚发生了什么事,值得连打几个电话。

“上次你小姨给你介绍的那个男老师是不是被你搞黄了?这么久了都没什么动静…”

陶桃懒得同她继续争论什么,没辩解也没否认,默认话里的意思。

是她之前和简亓说没什么必要和介绍人说什么,暗示他们只是同事见一面吃了顿饭。

可陈淑的数落滔滔不绝,陶桃和家里关系一般和母亲强势的性格脱不开关系。

何况现在和简亓之间的关系还是没有尘埃落定,今晚一时冲动,她初浅尝到一点甜头。

依陶桃的性格,和全世界藏掖她的真实想法,势必在最终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前都不会轻易和任何人提起自己的心事。

“这么好的条件,你为什么就不抓住呢?”

又是这一套说辞,陶桃不是不知道简亓家境优渥,听多了不免反感,打断道,“你这么晚打电话过来就想说这些事情?”

“我让人介绍了一个编制里的小伙儿给你认识,家里条件也是很不错的,明天人家正好调休,安排你们见面吃个饭。”

陶桃一时觉得荒唐可笑,明明自己才二十五六的年纪,陈淑为何看她如此恨嫁,敷衍道,“我明天要上课没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学校公众号都发放假通知了,明天晚上你难道还有课?”

不知道说什么,话音里陈淑明明是她的亲生母亲,可话却越说越刻薄。

“你知道我们家条件不好,女人本来就是刚毕业这几年要抢手一点,你不趁现在多接触一些人,怎么嫁个好人家?”

“我不想去。”

被支配的不悦直冲天灵盖,情绪翻涌陶桃控制不住自己,手不住地有些颤抖,没再等陈淑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微信里陈淑发来了对方的名片,陌生男人的照片和介绍紧接发了过来,照例直接通知去某处吃饭的地点。

陶桃将聊天直接移除了对话框,心里泛出了一些恶寒。

从桌上接了杯水,冷水下肚刺激胃壁,原地缓了一会儿,等情绪平复了,却也不再想做其他事情。

(十七)他在门外

陶桃无声地坐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缓过神来,刚才开门时空出了手,忘记将那束花拿进来,门未关严,风从走廊吹了进来,丝丝缕缕,与她此时阴湿的心情如出一辙,透着公寓里的潮气。

花被她遗落在门外,只不过是她稍显落寞,当真开始希冀某一些原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甚至准备思考未来。

先前的花瓶闲置了半月有余,这次她心境不同,插花时格外小心,忽然在包装纸侧发现手写的纸片。

贺卡被不起眼地夹在牛奶棉的丝带中间,若她心思粗些,略过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平时里看多了高中生鸿鳦满纸的字迹,简亓的字无法用规整好看来形容,而是硬挺流畅,力透纸背。

明显有书法功底的硬笔字,赏心悦目,明明是理科老师,内容写得很是文艺,并未框定期限,选择权交于给她。

“小桃老师,有机会一起追日落。”

小桃。简亓口中的称呼是她的小字,浑身热了起来,原来他一直叫得如此亲昵。

陶桃不记得何时同简亓提过日落,手指摩挲纸背,企图感知对方下笔时的心理。

唯一或许有关联的,可能是她朋友圈的背景。

照片拍于早些年和大学室友团建时一起爬山时照的相片。

那时候她的头发比现在还要长些,大学的时候她不常去理发店修剪,从高中时潦草长着的短发一直留长到后腰,在室友的软磨硬泡下一起在放假前一起去店里烫了大卷。

她选了最便宜的套餐,花了两百块钱,第一次将头发烫了好看的卷度,室友们隐约能感觉到她家境不好,于是在处处照顾她这个从南方北上求学的外地人。

烫发她等了叁个小时,昏昏欲睡,直到理发师拆下卷筒,室友发出先一步惊叹声。

尽管知道这夸赞里大概有违心附和的成分在,陶桃看着镜中的女人,冷光灯衬得皮肤分外白,许是营养不良缺失某种元素,她发色天生偏黄,干草般的分叉被修剪齐整,如瀑布般的长发垂下。

玩得要好的室友玩笑地酸怪道,说她原生发色就这么特别,只需要来发廊稍微打理一下,一份钱就能收获两个效果。

不知因何,可能是旁人几句夸赞加上奖学金到账,陶桃迈出了尝试的第一步,将她需要打一周的工赚到的钱花在打扮自己身上。

她傻傻在和室友对视时笑出了声,觉得这也是一件值得的事。

只是,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从车站波折十几个小时回到家已是夜晚,陈淑却因为她花钱烫了头发没有给她好眼色,尖锐的讽刺丝毫不给她情面。

“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你有钱了是吧?有钱就别老是哭穷找家里要钱。你知道我们家供你上大学有多不容易吗?醉醉高中还需要那么贵的补习费,你高中不努力现在只能读叁流大学,醉醉不一样,绝对不能走你这个姐姐的老路,也不知道和谁学得把头发搞成这个样子······”

陶桃在饭桌上低着头,没有底气同母亲争辩,捧着凉掉的冷饭,默默地吃完。

之后的寒假里,陶桃再没有把头发放下来过。

也是这个假期才知道,原来烫完之后卷发也需要养护和打理。

细软的发质在日复一日扎起的马尾里逐渐变直,如同她难得生出的和其他女孩一样打扮自己的心思一样。

陶桃再次恢复了在假期拼命打工的日子,因为她知道,陈淑说得断供是真话。

工作后出于形象上干练的考虑,也没再留过太长的头发。

相机记录下,照片定格她在山顶看远方皑皑群山金辉掩映,当时只觉得这张图拍得极好,便一直留作了朋友圈的背景图。

再后来,不知是恋旧还是觉得麻烦,也没再换过。

鬼使神差他点进了简亓的朋友圈,内容与简老师平日待人如沐春风般和煦的形象相符。

动态是全部开放的,尽管发得频率不高,却给人一种极会生活的感觉。

内容上看,都是风景为主,人的镜头是会说的,他是这个世界有温度的摄影师。

这些年他似乎去过很多地方,尽管没有定位,不知目的地是何方,可无论是雪山,或是异国的落叶,还是陌生城市的风土人情,都会被他记录。

简亓,有为人称道的出身、较好的学历、优异出众的教学成果。

陶桃怎会察觉不到自己面对简亓时情绪微妙的变化,像是病态,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表现地莽撞又极力粉饰。

酸涩的情绪蔓延,喜欢一个人的感受更是虚妄的难以描述。

回想今晚的吻,莫名委屈,更多的是迫不及待想见他。

他们算是正式在一起了吗?

陶桃忽然懊恼自己没有给简亓多说几句的机会,她是粗俗的人,不理智不聪明,心思也不缜密,她现在就想听简老师说话。

说那种,只会和她一个人说的话。

她觉得自己现在变态得可怕,鬼使神差不知道将简亓的朋友圈来回翻了多少遍,去想那卡片的含义,该不该去主动提这件事。

可人家写贺卡的时候也不知道她今晚会主动亲他吧。

太荒谬了,她不由嘲笑起自己可没骨气,把矜持二字该如何写都抛得一干二净。

明天要上得古文课还没有备完,陶桃强迫自己退出简亓的主页,暂时收起其他想法,放下手机先去洗漱。

宋璇璇给她发消息,说楼下浴室的水管坏了能不能待会儿来她这儿借地方洗漱。

陶桃欣然应允。

洗头时不由想起从前还是卷发的某些琐事,大抵是心中藏了心事,不由开始在意起形象,上网搜了保养的教程,敷上了先前不舍得用的发膜。

正好洗净听见了门外的敲门声。

“正好我洗完了。”

陶桃话音刚落,发现来人身子一僵。

是简亓。

只是此时的他不再是白天的装束,也没穿着今晚同她拥抱时的外衣,只留下还没来得及梳洗的发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延迟的未读消息跳了出来。

简亓发来了短讯,是一条语音。当然她还没有时间听。

“我想了一下,有些话今晚还是应该当面和你说。”

简亓一路思忖始末,将侄子带回家洗漱安顿睡着后,便赶回了学校。

时钟走过,此时已将近快十一点。

陶桃还穿着睡衣,带着幼稚的干发帽,头发滴着水,脸因为洗澡时热气的氤氲被熏得通红。

门没有大开,陶桃留了一条只能让她弹出脑袋的宽度。

可现在她的样子根本不适合见人。

陶桃睫毛微颤,有些结巴,不想让简亓看到自己稍显狼狈不修边幅的样子,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你等我一会儿好吗,我先吹个头发。”

简亓视线扫过她,先一步自觉移开目光,“我在隔壁你好了和我说。”

“啊?”

陶桃对他的话感到讶异,回头看自己房中凌乱,还不知宋璇璇何时会上楼造访,眼下这是最好的选择。

去简亓房间找他,总比让这人进来等她吹头好吧。

关上门后,陶桃以极快的速度吹干了头发。

选择衣服时,一时踌躇。

此时已近深夜,她总不能再化个全妆去隔壁房间找他。

纠结间,门外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无需猜是谁,小宋老师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陶桃刚套了一件毛衣裙,应了声给她开门。

宋璇璇软绵绵地冲她撒娇道谢,礼尚往来地带了些新鲜的水果送她。

宋老师不是没来她这儿串门过,瞥见她还没来得及收拾扔在椅背上的睡衣,随口揶揄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啊?”

陶桃欲盖弥彰地穿上了大衣,“刚刚来例假了,去楼下买包卫生巾。”

“我宿舍有很多的,哎陶老师你怎么这么客气,刚刚和我说我带上来给你啊。”

陶桃摆摆手,怕再说下去露馅,学生寝室早已熄灯,学校的小卖部怎可能还开着呢。

紧接着扯了个更合适的理由,说是点了外卖去外卖柜取。

顺嘴问宋璇璇吃不吃宵夜,宋老师也和她接着客气,婉拒说不了,自己还要减肥。

陶桃目送她进了浴室,松了口气。

“高二数学组 简亓”再次在列表中登顶,简亓给她发了新消息。

陌生疏远的备注,对话框里的人说话却原不如平日里包有分寸。

急不可耐地想见到她,发了一条在一墙之隔外等着她的提醒。

“我在等你。”

陶桃抿起唇角,明明有心理准备,忽然开始变得紧张。

不知道谈话会持续多久,含蓄地喝了口温水,还是拿上了房间的钥匙。

转身先一步给宋璇璇发了微信留言,让她待会儿不用给她留门,自己先回就好。

(十八)热吻

一墙之隔,房内假装自持的男人又怎会是轻松。

简之之在简亓离开房间落锁前叫住他,跟着爷爷久住的孩子,常在老人的鼾声中入眠,这段时间换了环境,睡眠亦是浅。

深夜的学区房,不同老城区里的市井气也没有医院住院部人来往的嘈杂声,每到夜里环境过于安静,简之之反倒难以入眠,或是半夜梦醒,总闹着要和小叔同席而睡。

简亓折返,为侄子掖好被子,借口急事回校,转身落锁出门。

今晚一连串的事情并不受控,桩桩件件却全部出自本心。

大概老天都知道他去见想念的人,往常十几分钟的车程一路绿灯,直到进了校门,车停在公寓楼下时,才想到今晚何其疯狂。

他其实还在车里坐了一会儿。

要不要上楼找她?又该说些什么。

她会觉得唐突吗。

可当陶桃真的开门探出身子看来人是谁的时候,一切都颠覆了。

女人刚洗浴的身子散着淡淡沐浴后的香气。

简亓从未有过的想法,一种源自原始的欲念,促使他不得不克制自己的视线,压抑自己不用余光关注她头发滴落水珠的路径。

这些水滴会汇向何处,是否浸湿了后颈,如何滑向后背。

等待的间隙,简亓关了窗,提前开启暖气。

暖风阵阵,越吹越热。

公寓的隔音不好,空调外机传来阵阵响动,身上某处紧绷的弦,盘根缠绕着,如同此时桌前被翻乱的书页。

他本装模作样翻开习题册准备择取新题编入试卷,很快放弃,机械的运算根本无法让情感层面的旺火平息一丝一毫。

微信还是没有得到回复,简亓再次起身,不动声色地将站位朝向门前,关注门外的响动。

陶桃鼓起勇气抬手对着门轻轻敲了几声。

咚咚两声的尾音还没结束,里面的人似乎已等待许久,当即开了门,仿佛时刻站在门边候着她。

一进门,还没有等她仔细观察陈设,先感觉到的,是屋内的暖气开得格外热,与廊前的温度产生巨大的反差,惹得她嗓子有些痒,别过身咳了两声。

未开封的矿泉水随即马上递了过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陶桃生出些防范意识,愣了一瞬,没有接过。

那人误以为她在意的是瓶盖,收回手扭开了瓶盖递给她。

“谢谢。”陶桃干干的抿了一口,道完谢,又一次不知所措。

气氛很怪,真的很怪。

简老师的房间添置了沙发,比单人沙发稍微宽些,但两人若坐下便会局促。

陶桃在简老师那句随便坐的客套里,只好坐在了沙发上。

男人道歉说屋子里乱了些,紧接又含蓄地解释,“这段时间简之之跟着我一起住,有段时间没回公寓了。”

陶桃环视一周,就算是临时休憩的地方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床头柜上还放着无火安神的香薰,比起她长期居住的堆东西的房间,不知道要好多少。

或许是她刚洗了澡吹过头发,浑身清爽的缘故,方才没有穿内搭匆匆套上的毛衣裙此时正扎着皮肤,后腰的某处被刮擦地泛着痒,陶桃不好意思当着简亓的面抓挠,此时有些难受。

她后悔没有直接穿睡衣来见他了。

反正总不会比她现在如坐针毡假装镇定还要更狼狈的样子。

果不其然,简亓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异样,话里关切,“人不舒服吗?”

这次不比在操场时的分寸,手先一步探了过来,落在她额间,手臂关节的触感惹得她垂下眼,陶桃一时屏住呼吸,好在对方并不是想做什么,仿佛忽然近距离的凑近只是想去为她探查体温似的寻常举动。

她从前听室友分析过,如果一个男人和你在一起总喜欢对你动手动脚,那绝对是一个并不靠谱。

陶桃没谈过恋爱,也没有当过别人的恋爱军师,当某些亲密的举动,在某些特定空间下发生了接触时,她真的,产生不出反感。

毕竟只要推敲,所有想要接触的信号都是她发出的。

从一开始,唐突地任由简老师为她系鞋带、丝毫不掩饰欢喜地接受对方的花;

当胡诩找她难处时,她也期待简亓能够为她结尾,成为某些人口中众矢之的和简亓走在一起的女老师;

后来明明是她先躲着简亓,可当发现真的不会再有人会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公寓的时候,陶桃却藏不住地因此有些失落;

再到今晚,只是坐在简老师的身旁,她都不可抑制地在想,简老师那时会在想什么;

她随人群退后,对方揽过她。今夜来人时,忽然用了力道抱紧她的那个瞬间。

当然还有自己主动亲吻他,简亓不知所措的那一刻。

细细数来此间那么多的接触,她做不到问心无愧,是她纵容诱使简亓的接近,默许某些当前已逐渐被扼杀地,流言蜚语的出现。

在这段关系中,她不坦荡,也做不到去责问对方到底对自己是什么心意。

她很是恶劣,说是躲着他,其实卑劣地想要得到他的关注,她将简亓这人划分到不属于她的世界里,却又希望对方可以摒弃世俗家境相差天壤,和她说些庸俗情话。

陶桃不是灰姑娘,但做着滑稽爱幻想的美梦。

“我没什么事的。”陶桃将反常归咎于屋内的暖气,起身将外套脱了,背过去的手不着痕迹地调整了衣服磨痒皮肤的位置。

随后起身去看书柜放着的书,注意到桌上开着的习题卷,终于寻到了个合适的话题。

“简老师这么晚还在备课啊。”她故作惊奇对方工作的认真,未发觉男人已然站在了她身后。

距离忽然被拉得很近。

陶桃不是不清楚今晚简亓邀她来访的用意何在,可当她真的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没有逃走的机会。

脱下外衣,陶桃便只剩下那片贴身的毛衣裙,女人从未了解过自己的丰腴,收腰的设计将她身段勾勒地极好,暴露在简亓的视线下,被圈住也只能说是自投罗网。

“小桃老师,”简亓喊她,轻声对她笑,指尖这时毫不避讳触碰上了她烫红的耳尖。

“你在紧张什么?”

陶桃从知道小桃是她的小字后便不能坦然面对这个称呼,脸颊处愈发得热,丝丝缕缕的热气传来。

真的太近了。

这不同于她今晚在黑暗里偷偷求取的怀抱,此时的身位,简老师便是在强迫她直视他的眼睛,不给她打退堂鼓的机会。

这样的强势,与平时的简亓都不同,陶桃只得仰着头去配合他。

然后,她在等。

她在等简亓对她说什么,亦或者,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可随即发生的事情颠覆了想象,只见眼前的男人软了语气,比往常低了的声线透着沙哑,退让般低声问道,寻一个说法,“怎么亲完了就跑了?”

他在撒娇吗。

似有烟花在陶桃耳边爆炸,她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简老师,这是在撒娇吗?

这种反差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像简亓此时看似将她禁锢在方寸之地,却又让她的后背舒服地抵在桌前,小心翼翼控制着靠近的距离,怕她头磕到柜子。

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

今晚气势汹汹地出现在她面前,此时又如此乖顺,原来只是来讨个名分的?

这让她根本想不到任何理由发作什么,甚至恶劣地开始想要逗逗他。

陶桃侧过脸,不应他,转而故作委屈,“今晚我妈妈又给我推了其他的相亲对象。”

第一次说这样的反话,想去勾起男人的危机意识,陶桃也掌握不好分寸,只是陈述心烦的事实,装成无法应对的样子。

她的确根本不想去见那个人,甚至母亲转来的资料合集都懒得点开,但也没有对策。

她是很没有骨气的人,有怒意又没有力气跟家里反抗,若明天那位仁兄主动联系她,甚至她也不是没有可能赴约。

唇上温热的触感来得比她胡乱发散的思维还要快。

男人对娇弱的女人从来压抑不住保护欲,简亓无瑕顾及陶桃到底在说什么,当得不到正面回应时只想低头夺取温存。

简亓不会亲吻,吻在没有得到回应后戛然而止,没有任何的深入,“我不想你去。”

视线灼灼地落在她身上,男人眸中只有怜惜,仿佛祈求,“陶桃,我们不去好不好?”

(十九)可你值得

两人咫尺距离,呼吸交缠。

这次是他主动贴近她的唇,如此克制再没有失礼,过快的心跳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陶桃下意识往后缩,手碰到桌前的开关,无意间关掉了房间的顶光。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就像今晚,再次置身昏暗,陶桃觉得对简亓的反问感到好疲惫。

陶桃一直在提问,对方也在拿别的问题应答她。

可是,简老师的脾气已经是极好极好的了,他甚至在请求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像被这个吻撞昏了头脑。

她不高兴,简亓至始至终没有给她确定的答案。

“你只是想我不去吗?”

成年人交往时的一个吻来得随意,上唇下唇相碰印个章,此生分明了。

直到有人问起他们是什么关系,陶桃轻飘飘地再回答是接过吻的关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可受控又非常自然而然想起些乱七八糟事情。

她笑不出来,她能察觉到简亓方才的克制,是尊重是保护,可为什么不能大方地多同她说些爱呢。

他真的,是喜欢她的吗?

陶桃在怄气,不是气简亓,而是在恼自己的别扭,恼自己的过分主动,恼自己今晚就想寻一个答案。

可人一旦心急,便玩不好暧昧的把戏,更不能好好地表述清楚所思所想。

他们再次陷入爱情推拉。

彻底无言无声的拉扯。

“第一次注意到你的时候,在今年九月的教师大会。”

“这算不算是不是因为某种巧合,或者是缘分?”简亓本不信因缘际会之说,后面回忆起来觉得或许确有其事。

“我总是能坐在你身后的那个位置,然后看着你开会时似乎很是认真,总在本子上写写划划,旁人都低头玩手机,唯有你在认真听领导的号召讲话。”

“我那时候觉得你挺有意思的,后面发现你好像总是叁楼办公室最晚走的那个人,在对接五班的时候,郑老师也和我提起不少关于你的事情。”

简亓没有细说的是,正式认识之后那天晚上,他独自一人想了很久,抽取回忆语陶桃有关的碎片时段。

两人的交集没有可圈点的地方,太多不经意间的擦身而过,他当然对她有印象。

作为叁门的主科老师,分班洗牌起起落落,不过都是根据教务处的安排带班做事。

有些话直白地说出来便不太好听,陶桃尽职尽责,作为任和谦逊的新老师,充当语文组里兢兢业业脾气极好的软柿子。

新学期的开会惯常是要开得久些,喊漂亮的口号,再分析一遍往届的成绩数据对比。

谁都不想来这种无意义的场合听些被嚼烂反复翻炒的洗脑话术。

而总坐在他前面的那位女老师,总带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书写不停。

陶桃反应了一会儿简亓说的是哪一件事。

她没有想到有人会注意到她开会补材料的惨样,新学期开学她弄丢了之前写过的班主任日志,暑假按例家访了几个学生,再加上刚入组织需要补交的思想汇报,开学那周抄得手痛的肌肉记忆还隐隐作痛。

“我只是在补要交的思想汇报。”陶桃弱弱地插了话,她不习惯听别人直言的夸奖,简亓夸得她恍如中级教师爱岗敬业的工作作风。

又觉得简亓说这些是在逗她,自贬几句,“毕竟我是第一次作任课老师和班主任。”

简亓肯定道,“可我觉得你做的都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第一次正式见面,不算约会的约会。

她像怕人的兔子,斟字酌句虚心请教,把敬仰和谨小慎微不予掩饰全都表露了出来,这份敬重直到酒后才胆子大了些,倾吐出惹人怜惜的苦楚。

简亓知道她本无意示弱,可怜惜是他眼里看到的,心里生出的模样。

对一个人产生想法是很主观的事情,当订花之类的举动都是自发心之所趋时,一切便天翻地覆。

想到这里,简亓忍不住伸手拨弄整理了一下陶桃耳际的碎发。

从前只能在答疑课故作无意端详的女人此时近距离的站在他眼前,在偶来一次的房间里,于黑夜里彼此相认。

陶桃的眼睛亮亮的,温顺的眼睫此时轻微垂下,不想去看他。

“陶桃。”

“今晚我想和你说的是,我喜欢你。”

简亓和大多数不擅长说情话的理科男表白时的一般无二,他是沉稳的人,说的喜欢更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既然确认了陶桃的心意,他理应做出先一步做出表示,而非让女方主动做最后的让步,二人模糊不定地确认关系。

“我身高183,年龄28岁,生日在12月,毕业于Z大数学科学学院数学与应用数学专业。”

“我没有谈过恋爱,目前的工作是一名高中老师,大多数时间在学校,工作性质有一定灵活度,但加班会比较多。目前我在学校附近有一套已经装好了的叁居室和两套新城的学区房,家里只有爷爷和侄子。”

“家里老人这两年的身体不好,幸运的话或许能在年前康复出院,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这点,但可能之后我还是会常带着简之之。”

“我和父母不常联系,我父亲早年从政,这些年退了下来,母亲还在工作,但他们早已分居,所以结婚之后不会和他们住在一起。至于存款的问题,我这些年带竞赛和这些年的理财有一笔还算可观的收入。”

陶桃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听简亓如此直白地和她交底,把那时相亲见面时该谈的东西,摊开了和她说得清楚明白。

若她考虑好了之后,便可以点个头答应与他在一起,开始一段人生新的体验。

“我赚得很少,工资的每个月都会寄回家补贴家用和扶助我弟弟上学。”

陶桃不敢在这种时候再与他直视,话说得没底气,还是强调了一遍事实。

眼前的男人为她量身定制了一个名为爱的甜蜜圈套,她跳进去前不由地开始瞻前顾后,没有逻辑的车轱辘话来回地说,不知为何她又开始悲伤无情地恐吓简亓。

自艾地告诉他,我家里条件不好,若你和我在一起,就会看到你的另一半深陷家庭的泥潭。

可他明明可以找一个良配,横竖左右,她也想知道,简亓看上了她什么。

“你弟弟在哪里读大学?”

“在省内的工大,学软件工程。”

“那很厉害。”

陶桃应了句当然,弟弟考到了省内的公办一本,尽管她高考失利,陶桃也由衷为弟弟高兴。

“你家里以后会让你为你弟弟买房吗?”

简亓语气里没有任何的不对,陶桃的笑容消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无非是她自己一开始想考编制,就是看中公职人员买房优惠的政策。

她没和人聊过这些,住在教师公寓并非长久之计,她过得拮据除了家里,还有一部分就是想搬出去,拥有自己的小房子。

可简老师28岁名下就有3套不动产,人与人果真是云泥,她不是很好意思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囫囵地敷衍过去,简亓是问她是否愿意的问题,她答得不着边际,“或许吧。”

“可你该多为自己考虑。”

这话不是高高在上的调调,简亓心疼她说起家人无力执拗的态度,见她心融成苦水,也不是滋味。

“你弟弟考得上工大,相信他未来也绝对有能力养活自己和家庭。”

留在省内软工的就业前景还算得上明朗,简亓礼貌地没再发表什么评价。

他说她该多为自己想想。

陶桃鼻子有些酸,极少有人真诚和她说这些话,从小陈淑总在她耳边说她是弟弟的榜样,她要好好读书养弟弟,可她也羡慕陶醉。

陶醉能够在高中享受到比她那时好的学习资源,陈淑心中爱的天平永远倾向于弟弟,他的青春或许不是潮湿阴暗的,不用在医院的走廊蹲在地上写作业,不用笼罩在家里的断供恐惧之中。

陶桃产生过怨,可一想到弟弟那副比她小好几岁还是每次放假见面就幼稚黏在她身后叫姐姐的样子,又怎么也气不起来,反而觉得她淋过雨,便舍不得陶醉也走一遭她的日子。

大概被陈淑道德绑架的过于根深固蒂了,她时常觉得,她或许配不上过好日子、好东西,现在有个男人在认真的和她表白,她的摇摆没有来由,人家对她坦诚,她却瞻前顾后觉得简老师或许只是一时兴起。

“我并不在意的你的出身,”简亓将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看在眼底,抹平她因内心痛苦挣扎而皱起的眉心。

“我只会在意你的感受,我想和你谈恋爱这件事并不是我今晚一时兴起,所以忽然发疯一般开车回学校,出自色心想要一个吻。”

“我希望你是快乐的,更希望你是自由的。”

“简老师..”陶桃的心又酸又涩,想开口,蹦不出一个字。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白天在商场偶然看到就买了下来。”简亓从兜里笨拙地拿出饰品盒子,项链上镶着的钻石在月光下闪着流光,

陶桃从没收过这样贵重的礼物。

这次是真的想哭了,明白他是有备而来,可他为什么这么好啊。

简亓说这话,已然要上手为她戴上的样子。

陶桃错愕片刻,将手抵在胸前,留出一个合适的距离。“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但我可能接受不了你的好意。”陶桃能够答应简亓的告白,却无法心安理得让简老师就这么为她戴上价值不菲的项链。

简亓打断了她,笑意藏在眼底,主动牵起她的手,摩挲着某处指节,轻声安抚道,“可是你值得。”

(二十)舌尖痴缠

这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陶桃这样想,蓄满的眼泪却因此收了回去。

“我的女朋友现在应该选择接受好意。”

明明是赧然的情话,话里的笃定却让陶桃不由为之一颤。

简亓从未想过什么值不值当,他若想,若产生想法,即可将把想法化作行动。

他绝不是那类在情爱里来去自由的男人,他自然不知道该如何发展一段关系,可一旦萌生出心动的种子,便在女人面前也会耍些手段,期待得到对方的肯定。

像是一只家养的大型犬科动物,在外面晃了一圈,把发现的所有的好东西全都捧到了主人面前。

简亓就这样对她笑,嘴角上扬的弧度与平日相处时有所区分,仿佛别无所求,只要她对着礼物笑一笑,那一切的准备都是值得的。

陶桃从前在书中看到的话有了实感,哪怕在极其微小的一瞬,可爱是骨头里满是泡泡,此时头脑昏昏,像是体内充盈着幸福泡泡。

爱是什么。她不知道怎么回应简亓的爱,状态不再抵触和防备男人的靠近,在此刻想要有所依托。

她喜欢被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包裹,喜欢在漫长夜晚里,被拥入怀的感觉。

陶桃贪恋他的好,想简亓至此只会对她一个人这么好。

于是不敢看他,垂下头掩饰因心动开始泛红的脸颊,第一次尝试行使女朋友的权利。

十指相扣的刹那,自然而然地无措,纯情的不知该做出什么表示。

明明这是短视频平台里别人玩烂的套路,可她实践起来确实如此生涩。

只好磕磕绊绊地发表起对简老师的看法,“你的手真好看。”

她第一次见简老师上课时就觉得他手生得好看,陶桃不是什么手控,只是单纯觉得这类细长指节就是随便拿根粉笔书写的都好看。

现在想想,无非是她从一开始知道简亓是相亲对象时,就带着欲念。

一面是理智和克制,又一面是对他无尽的肖想。

说完想抽出来,那人却牵得更紧了些。

“傻傻的。”

不知道笑她还是说自己。

他们原本在黑暗中牵手,简老师开了灯,陶桃一切伪装掩饰的羞红都随着光线全然暴露在简亓面前。

简老师为她戴上项链,鼻息落在她的耳际处,触及到的皮肤窸窣地生出了痒意。

那人询问长度是否合适,扣好后便端详起她的模样。

项链在她锁骨处的位置。毛衣裙是v字低领的设计,好在款式还算得上得体保守,在胸口以上,露出的皮肤并不多。

陶桃庆幸自己方才匆匆出门穿了舒适型的内衣,胸前两团云雾并未因内衣的聚拢,不合时宜地露出暧昧不明的沟壑。

可她也不适应这样灼热的注视,将碎发绾过鬓角,喊简亓名字,问好看吗。

“当然好看。”简亓眸光深邃,一时喉间干涩,喉结起伏滚落,对她如同对待一件艺术品,将她颈部的每一寸都细细看过,动作却不敢再靠近,压下身体某处燥火。

将近零点,时间不早了。

陶桃想到简亓家中还有小孩,不该再在他的房间待下去。

时至深夜,陶桃生出燥意,喝了一口开盖后还没有尝过的水,她确实渴了,冷水下肚企图唤醒点残存的理智。

借口也拙劣,提及了明天早上还没备好的课。

“时间不早了,我可能该回去了。”陶桃悄悄舐了下有些发干的上唇。

简亓将反应设在情理之中,眼里闪过的黯淡有意而为之,引君入彀。

当然陶桃自然无从得知男人心中的这点弯弯绕绕,只是她本就是敏感的人,自我攻略地想起自己刚收下项链不表示什么就这么走了,也是不是不太好。

可又该怎么表示呢。

今晚有了一来一回的吻,打个平手,该抵消了。

矜持的教条在此时又生了出来,陶桃在临走前怅惘地担心起简亓是否因她的主动而轻贱看轻了她。

简亓跟在她身后,是目送她离开的架势。

因为紧张捏紧手中的矿泉水瓶,无厘头又欲盖弥彰地发问道,“之之,一个人在家里没事吗?”

“我在他了之后出的门。”

“哦。”

话题又断了。

“要不要亲一下?”这话属实失了底气,声线莫名忍不住发颤,拖长没有底气的尾音。

好一个虚张声势地询问调调。

她就是想再亲一亲老师,上唇碰下唇的那种就可以。

那人也很是配合,主动将脸凑了过来。

“······ ”

好吧,陶桃失笑,以极快的速度在简老师的脸颊处落下一吻,意犹未尽地道了晚安。

“不够。”

陶桃只听到这句,全然不知男人的大掌何时攀上了她细弱的腰,用了力道拉进距离,另一只手抚上她通红的脸,提前为他生涩的吻技致歉。

接着,便有吻落了下来。

不会亲吻的两个人痴缠着,简亓的慢性子在这严格意义上的初吻里得以彰显,唇齿相依辗转吮吸,他害怕让陶桃产生不适应,将胡乱编排的攻势展露在她眼前,盖住了她的眼睛。

唇瓣吻咬着缠绵,缱绻流连,缠住女人的娇软,舌尖交缠刻画着热烈。

陶桃不会接吻,被遮掩视线后只得乖顺地配合着,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舌尖隐隐有些发麻。

简亓仔细地擦去她嘴边残留的晶亮,亲近至此,陶桃期期艾艾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曾想简亓是很会接吻的样子,其实不然,可这攻势也不横冲直撞,根本无法指摘他什么错处。

就这么直勾勾地被盯着,那人拥住她,将某个物件在她无瑕顾及时藏进了她外衣口袋。

“回去再拆开看吧。”

简亓不舍地又亲了亲她的嘴唇,诱哄地再次将礼物送给了她。

陶桃转动门把,看到房门外的人忽然怔住。

随即有种偷情被熟人撞见的错觉,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是看到穿着睡衣的宋璇璇再来拜访时,一时哭笑不得。

好在,宋璇璇确实是才上楼找她的。

宋璇璇是个会做事的主儿,今晚平白打扰一个不是同教学组的女同事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到陶老师一向晚睡,又想到学校的超市大概率已经关门,洗漱后见陶桃迟迟不回来,回房间后又上楼来送安睡裤,不曾想竟然撞到这么劲爆的事情。

“啊?”

宋璇璇刚给陶桃发了消息,转头碰上来人发出惊呼,陶老师和简老师,暗渡陈仓就这么被她发现了?!

尽管宋璇璇是年级组无人不知的八卦小喇叭,可两位当事人中其中一位是两袖清风的做派的高岭之花,她哪敢在陶桃面前乱开什么玩笑。

宋璇璇假意咳了咳,消化完这信息量,先将手中的袋子递给陶桃,“陶老师我就是来给你送东西的,不知道你会不会痛,就放了盒没拆过的布洛芬···”

陶桃眼中闪过惊讶,没想到宋璇璇真的会把她随口说的话记在心里,道了谢,在两位同事关切的目光里回了房间。

方才碍于陶老师的薄面,宋璇璇不敢发作什么,此时就她和简亓二人,也不装了。

宋璇璇讳莫如深地扶了扶眼镜,“我记得您这房间好像是之前体育组陈耀住的吧?”

“你们分手了?”

简亓没想过要解释什么,一句话便把眼前人的话堵得死死的。

宋璇璇没忍住爆了句国粹,简老师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开始怪陈耀这男的也是大嘴巴。

自知理亏,宋璇璇现在只得用同种话术回击,“你和我们陶老师在一起了啊?”

简亓本不打算和这位宋老师多说什么,先前相亲的事情也因为某些原因在学校小范围得到了传播,具体路径不得而知,他只记得陶桃因此躲着他一阵。

临走前还是委婉地说了忠告,“还是要麻烦宋老师先不要和别人传播今晚的事情。”

“另外,陈耀现在住在二楼的213。”

明明是有事相求,简老师更是要请她帮忙的意思,宋璇璇还是被简亓眼底一闪而过的锋利吓住,自知失了下风,更不敢再造次说些什么。

好在忠告停留在言语的表面,宋璇璇得知那花心前任的住处很快将这错觉抛在脑后,道了再见,飞快地小跑下楼了。

(二十一)自渎

关上门,一墙之隔。

再次回到逼仄拥挤的房间,屋内陈设与隔壁房间的布局形成对比,这个二十几平的小房间没有那么明确功能分区,与隔壁的房间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来临城中学工作多久,便住了多久,各类物件堆迭冗杂,如她此时理不清的心绪。

天气太冷,陶桃在桌前坐不住,抱着电脑躺在被窝里继续备课。

凌晨一点敲下演示文稿的最后一行字,尔后,竟然没有一丝睡意。

今晚发生的一切,像是不切实际的梦。

手机里的消息全部已读,高二组简亓在零点过半的时候到了家。

陶桃给简老师的标签多了一层,最不真实最不敢想的一层,这个在几周前因相亲正式认识的男人,成为了他的男朋友,甚至进展飞快,确认关系后便唇齿相依。

以前读书时看到情侣于宿舍楼下接吻,难舍难分只觉得荒谬。

陶桃一直自诩是个传统的女人,假想过得恋爱情景,应当是因牵手便红了耳根,拥抱需要再叁询问,至于接吻,应该是正式恋爱后某个情到深处时才会发生的更近一步。

可现实呢,是彻底颠覆。美梦足以让人失眠。

陶桃活了二十几年,没谈过恋爱,单身时想得太肤浅表面,等到这类肢体接触真发生在自己身上时,现在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原因无非是一个。

她觉得不够。

一方面,陶桃惊讶简亓对她的性吸引力竟会如此之大。

另一方面,这是一种生理层面的诉求,像一颗早已埋下的种子,她从未正视过,在夜深人静时不可抑制地疯狂生长出来。

她忽然好想简亓。

当曾经幻想过能够亲亲抱抱的性对象变得具体时,她某方面的需求也变得具体,并且让她口渴得厉害。

陶桃下床洗净了手,翻出收藏已久的网址,连上蓝牙耳机,打开加速器点进了一个女性向的视频。

熟练地跳过无意义的对话和环节,直奔主题。

今晚出门见他的毛衣裙早被换下,此时耷拉在置物架上,她将衣服拿到了床上。

柔软的织物在接吻时染上了男人的气味,陶桃身子埋进被子里,敞开的腿心伴随着手指附上的研磨伴随视频女主角嘤咛的叫声里濡湿一片。

其实今晚也湿润过一次,在那人蒙住她眼睛与她接吻时。

他是如此地克制,明明嘴上不饶过她,去寻舌根齿间藏着的隐秘,身下的手除了揽住她的腰,没有其他再多余的动作。

恍惚间,细想今晚的一切,高中生接吻都没那么纯粹。。

手指熟稔地刺激身下,自渎的尝试始于大学。

大学是四人寝加上室友中只有她一人单身,加上都是大大咧咧不掩饰的性格,女寝夜聊提及某些方面也是毫不避讳。

听多了,陶桃也萌生了试一试的想法。

只记得当时是某个节假日,室友都外出和男友过夜,留她一人在寝室,无意间刷到网站,她脱下外裤,在寝室上铺的小床上,第一次将手指伸向身下,意外地发现没有丝毫不适,从此开辟了这片大陆。

刚搬来教师公寓的时候,实习期压力大,失眠时她开始习惯折腾一下身下,累到背上淋漓自然而然睡了过去。

现在她逐渐适应这份工作的强度,从前的自渎不过都是对压力的释解,今夜的出发点却是是欲。

翻滚着,因简亓而产生的极其强烈的生理性渴求。

耳机里女人因拨弄哭喊着求饶,陶桃摘下耳机,觉得这声音格外得吵。

视频里女性的下体被翻弄着,打着高斯模糊的马赛克仍能看见阴唇生出涓流,陶桃从未自渎地如此沉醉,鼻息间时衣物沾染的气味,闭着眼睛满脑却是简老师的模样。

简亓是上唇偏薄的类型,唇线清晰,他不会接吻,可陶桃却在想他有朝一日或许会成为她裙下之臣的模样。

他是否还是会在情爱里保有绅士的谦逊,压抑欲望,还是将她的双手禁锢,步步紧逼,让她无路可退。

陶桃目前倾向前者,指尖的挑逗因此轻缓。

腾出的一只手解开了睡衣的前襟,在珊瑚绒的棉被里光裸,将聊天框里简亓的每一条语音点开来重新再听一遍。

一遍又一遍。

欲望吞噬她,项链上的挂坠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跌进锁骨处的凹陷之中,那人今晚视线于此处流连,终究抑制了在她裸露处的肌肤上落吻的念想。

简亓是那么高尚,对亲密的行为也不熟练,对待她时总将她捧在超乎欲念的高处,小心谨慎地呵护,把分寸彰显于相处时的每一处细节。

陶桃却在夜里偷偷在身下刻画他的模样,幻想欢爱时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酥麻黏腻的触感从腿心传遍全身,欲望是否决堤已经不重要了。

又困又累。

床单上的小垫子湿了一片。

独居事后,最烦的事情就是收拾床铺。

凌晨叁点,终于袭来困意,再也抵不住睡了过去。

周六语文课被排到了叁四两节,难得不用起早,醒来之后倒是没有熬夜后的昏沉不适。

昨晚睡得晚,工作日的后遗症是打开手机第一件事先去看微信消息。

意识还没清醒,先去扫了一眼早自习的通报名单,没有五班学生的违纪迟到的记录。

放心起床洗漱,出门前还不忘化了个淡妆。

今天依旧是个晴天,光照得身子骨暖融融,时间还早,陶桃在楼下超市买了一杯热鲜奶暖手,走到办公室的时间正好,第二节课还没下课。

其余老师都排到有课,办公室只她一人,陶桃开了空调,放下电脑包连上充电线,才注意到工位上多了一个保温盒,放的位置并不扎眼,被轻放在桌上的绿植之间。

打开看,是一碗桃胶红豆羹。

没有置顶的对话被置顶的群消息的通知又被顶到了下方,翻了一会发现昨晚折腾半宿才睡竟然没有回复简亓的消息。

这种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的想法在高二组简亓又给他发来消息时得到了印证,她打开对话框正在输入中,不知该先回复拖欠未回的哪一条讯息。

那人和她道了晚安,早安,最新一条是提醒她,甜汤要趁热喝。

不知道该回什么,陶桃选择先去接一杯热水。

“陶老师,早上好啊。”

陶桃点开接水的按钮,等热水蓄满八百毫升的杯子。

简亓出现在她面前,陶桃下意识去摸大衣的左边口袋,解释没回消息的事情,手机被她遗忘在工位的桌上,相反的,摸到了昨晚简亓在亲密时放到她口袋里的小盒子。

“陶老师,早上好啊。”

离了特定的情景,现在显然绝非是偶遇,而是某人有意为之。

那人自然不是来开水房接水的,对视时无需其他言语,陶桃怎会不知道她的来意。

陶桃扭紧水杯,先开口解释道,“昨晚回去备完课有些晚,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言下是解释没有回复消息的缘由。

陶桃当然不能和对方说实话,昨晚对着眼前这张脸意淫时的记忆不合时宜地涌了上来,一时对待简老师有些难安,又补了一句以示赔罪,“中午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可以嘛?”

她不懂示好,也不知道情侣该怎么样相处,可既然是和同事谈恋爱,那就是和普通同事相处的方式更近一层吧。

歪过脑袋仰起头侧头问简亓,自知是自己不对,话中带着赔罪的意味,希望他不要在意。

“那昨晚睡得好吗?”

简亓见她眼下的青黑,话中关切,注意到陶老师将头发卷成了好看的弧度,穿得仍是昨晚的那件外衣,涂过唇彩的唇瓣翕张,在监控死角伸手拨了拨女人垂在围巾上的发丝。

罪恶的念头冒了出来,他又想亲她了。

“睡得还挺好的。”陶桃见他眼神缱绻,没有怪罪的意思,也不自觉又放柔声音,她发现简亓似乎非常吃她软下声音说话的这套。

两人共同往回走,进入教学区,陶桃自觉与他一前一后,保持些距离。

“第叁节课我得去五班上课了。”

简亓应她,“我第一节也是在五班上的课。”

陶桃一脸不可置信,难得将数学课排在第一节课,本想开玩笑说他也有今天,又想到简亓有早课又是何时为她买的羹汤,话到嘴边再说不出来了,简老师昨晚应该睡得也晚,一来一回,岂不是没有睡多久就起来了。

回到办公室,小盒子她昨晚打开看过,当时不知在想什么,又盖了回去。

里面是一只女戒,基础款的素戒款式,对方没有表示任何,将佩戴的选择权交予给她。

陶桃原本还在犹豫,她本是觉得戴上或许太过招摇,可方才注意到简亓左手中指上多了的戒指,成色不同,只是款式相近。

陶桃将戒指拿在手中把玩,那人思虑周全,这对戒指放在一起,确实不容易联想什么。

陶桃忽然意识到,简老师昨晚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不过敲定关系这事儿她也不亏,陶桃闷闷地这样想,盘算着今天中午也该请简亓吃顿好的。

下课铃响,仓促间,陶桃还是选择戴上戒指,将首饰盒收进了柜内。

拿起教案,该去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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