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夜落枫
第七十一章 各怀异心逞奇谋(一)
冉闵抱拳行礼道:“元帅,末将以为虎牢雄关只可智取不可强攻。”
“智取智取,那虎牢关城高池深,敌军兵精粮足,你难道还能让城中敌军开门投降不成?前些天军议,火计水攻都不可行,我说驱赶晋人攻城,你们也不愿意。当时便是你说,当以正兵相攻,今天偏又说要智取。如此前后矛盾,果然是晋狗本性,反复无常。”苻洪打断冉闵之言,轻蔑地道。
“够了,军议之时,不可意气用事,让冉将军把话说完。”姚弋仲一声断喝,制止了苻洪的讥讽,“你若是有办法破城便直说,不然就当虚心听听别人的计策。况且冉将军乃是我大赵名将,你以晋狗相辱,是何道理?”
苻洪轻轻哼了一声,倒是闭上了嘴。他恨恨地瞥了姚弋仲和冉闵一眼,随即抬头望天,做出一副桀骜之态。姚弋仲也不理会,将头转向冉闵,微笑道:“冉将军有何妙计,快快道来。”
冉闵听了苻洪无礼之言,眼中杀机一闪而逝,但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他朗声道:“末将昨日回营苦思,偶得一策,还要请大将军指教。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此等兵道,那些不学无术、只知好勇斗狠之辈自然是不懂的。”
姚弋仲知道他在讥讽苻洪,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他素喜汉学,少年时以名士自诩,对滥杀无度的氐族苻家并无好感。冉闵所言攻城之害,正是他所担心的。他下意识地叩击着面前几案,期待着冉闵的破城之术。
“诸葛雅新得关中,立足不过数月,根基不稳,民心未安。诸葛雅手中带甲之士不过数万,却要北拒匈奴,南防成汉,西凉虽与她修好,难保未存觊觎关中之心。如此诸葛雅须得分兵驻守四方,正所谓力分而弱。如今我大军兵迫虎牢,诸葛雅亲率主力与我军对峙于此,其长安城内防守必然薄弱,攻其不备,即可一举破之。”冉闵娓娓而道。
“长安空虚,可一举而破?真是笑话!谁不知道那关中乃是四塞之地,巴蜀成汉君昏臣佞,自保尚且不足,岂有余力进取?蜀道艰险,只需数千人扼守陈仓古道,成汉岂可飞渡?西凉幼君方才即位,自顾不暇,绝无可能出兵。你说突袭长安,难道要指望匈奴人不成?”苻洪忍不住再度出言讥刺。
“正要依仗匈奴!”冉闵大声道:“我已经派人查明诸葛雅虚实。诸葛雅所部名将谋臣,不过夏侯昭,李鸿,张佩,徐绩,郭凌,钟烈诸人。诸葛雅如今亲率主力,与我军对峙于此。其谋主李鸿,大将张佩、钟烈,皆在此地。除此之外,夏侯昭屯于天水,徐绩屯于金城,郭凌屯于扶风。此刻长安城内,只有数千新募兵士,与户部尚书王琰镇守。那王琰不过一文弱女奴,不习兵事。若有数千精兵奇袭,长安必可一举而下!”
“古之所谓关中四塞者,乃是战国时秦人与山东六国相争。彼时匈奴未起,不过东西相争而已。函谷关、武关、陈仓、萧关四塞,皆向东、南。以诸葛雅军力分布,西南东自可凭险而守,可是北地只靠夏侯昭一军两万人,又岂能守住绵延千里的大漠荒原?”
“以我之见,我军可遣一偏师,自并州沿汾水走平阳,攻上郡,如此东渡可夹击洛阳,向西则可威胁长安。再遣使连结匈奴刘务桓与鲜卑拓跋什翼犍,以关中子女财帛为饵,令两部入长城,袭取长安。以夏侯昭一军,又岂能照顾周全?”
“届时匈奴鲜卑骑兵兵临长安,以王琰之才,数千新兵,长安必破。雍州乃是诸葛雅根基,心腹之处受此重创,她岂会在此地恋栈?虎牢关自可不战而下。况且她回师救援长安时,军心涣散,我军从后掩杀,必可大破诸葛雅,若能擒杀诸葛雅,夏侯昭、徐绩、钟烈等人不足道也。”
“好,好,好!好一个伐谋伐交之策!冉将军深通兵法,真乃国之干城。听冉将军一席话,我对反贼诸葛雅内情可谓了如指掌矣。知己知彼,运筹决胜,冉将军之谓也。襄儿,苌儿,你等须得多向冉将军学习才是。”姚弋仲抚掌大笑,转过头向儿子姚襄和姚苌吩咐道。
“大将军谬赞,冉闵愧不敢当。两位少将军横扫河北,以数千铁骑剿灭数万贼寇,冉某十几岁时,可没有两位少将军的功绩啊。”冉闵连忙逊谢。姚襄和姚苌兄弟闻言甚喜,纷纷抱拳回礼。
苻洪看他们互相吹捧,心底骂道:“一群厚颜无耻的家伙。”他出言打断了他们的交流:“一只偏师从并州出兵?如今燕国以慕容霸为平狄将军,戍于徒河。征东将军邓桓屯兵乐安,正与燕军对峙。哪来的兵力分兵?至于连结匈奴和鲜卑出兵,你就不怕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吗?匈奴和鲜卑,可比诸葛雅那些晋狗奴隶难缠多了。关中落入他们手中,又如何向大王交代?”
姚弋仲闻言不禁沉吟,冉闵笑道:“不必担心。邺城内尚有大军十余万,大将军可禀明陛下,遣燕公石斌率一旅之师,西出并州。至于匈奴与鲜卑么,等到他们在长安劫掠时,我军可截断长城一线,看他们与反贼厮杀。此卞庄刺虎之计也。”
姚弋仲笑着接道:“若是他们两败俱伤,我军不但可以收回关中,甚至可以收回河套与燕代之地?”冉闵抱拳道:“大将军英明。”
苻洪又泼冷水道:“如此一来,尚需派人向大王请旨。就算陛下允了,遣将调兵又要数日。等到兵出并州,即使顺利也要一个来月。再加上联络匈奴鲜卑,对方就算愿意出征,等到兵临雍州,只怕还要一两个月。我五万精锐,千里馈粮,日耗千金,这费用怎么办?何况顿兵城下,师老兵疲,只怕还没等敌人后方生变,我军士气已经低落不堪了。你这计策,只想着让别人出力,自己躲在后面拣好处,真是懦夫行径。”
“苻将军,既然不赞同冉某,可有更好的办法?”冉闵见苻洪三番五次捣乱,忍不住出言讥讽道,“苻将军倒是家学渊源,智勇双全,令孙那日不畏敌军,直薄城下,可谓勇矣,令孙受伤,苻将军断然离开,不肯一顾,可谓智矣……”
“冉闵小儿,某和你誓不两立!”苻洪闻言大怒,合身向冉闵扑去。冉闵振臂一推,苻洪力量不及,顿时倒退数步。此时姚弋仲身后双子姚襄姚苌,已经上前拉住了他。姚弋仲更是大喝道:“够了,你们一殿为臣,自当和衷共济,像这样吵闹殴打,直如市井流氓一般,成何体统?”
姚弋仲先对蒲洪道:“苻将军,军议之事,自当群策群力,各抒己见。冉将军所思所想,俱为早日平乱,你为何总是讥讽?”他转过头又对冉闵道:“苻老将军年事已高,前日爱孙为国捐躯,生死不知,你该多体谅些,怎可以此事取笑?”两人闻言,俱是讷讷。
姚襄忽然插言道:“父亲大人,两位将军,末将不才,倒有一策。我军可拣选重骑精锐,埋伏于两侧。同时派轻骑至城外昼夜轮流叫战。敌军若是出城应战,我军自可设法截杀。若是置之不理,我军也可变佯攻为真攻。如此虚实相间,敌军须得昼夜警戒,士气必堕。”
冉闵赞道:“少将军果然足智多谋,好一个疲兵之计。至于粮草么,如今后方贼寇已经平定,自可从河北河南各地就近运粮。相比起来,反贼诸葛雅新得关中,裹挟流民数十万,她的粮食更加经不起消耗。”
姚弋仲赞赏地望了儿子一眼,心道:“此吾家千里驹也。”他肃容道:“冉将军伐交之策,我必定上奏陛下,务请从速遣使出兵。姚襄,姚苌,你们率领三千弓骑,负责催缴护送各地粮草,不得有误。”两人接令退下。
姚弋仲又详细布置了三军如何佯攻,如何扰敌,如何设伏。等到商定好细节之后,整个上午已经过去。苻洪出帐之后,恨恨地瞪了冉闵一眼,掉头而去。冉闵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老贼,我们的账,日后再慢慢算。”他的目光看向了邺城的方向,“石虎一定不会拒绝这个计划的。呵呵,等到石斌在长安和诸葛雅打个昏天黑地时,这石虎老贼若是一死,邺城自在我的掌中……”
第七十二章 各怀异心逞奇谋(二)
晋大兴三年(公元320年),拓跋什翼键出生于鲜卑拓跋部,是拓跋郁律的次子。拓跋郁律是鲜卑索头部首领,被封代王。太兴四年,什翼键之父拓跋郁律去世。咸和四年(公元329年),拓跋什翼犍的长兄拓跋翳槐继位。同年,拓跋翳槐派拓跋什翼犍到后赵作人质,请求和好。拓跋什翼犍在后赵一住便是十年。
公元338年十月,拓跋翳槐病危,临终前遗命诸部大人,一定要迎立拓跋什翼犍继位,社稷才可安定。十一月,拓跋什翼犍在繁畤城以北继位,时年十九岁。
次年春天,拓跋什翼犍开始设置百官,分掌众职。以代郡人燕凤为长史,许谦为郎中令,建立法制,使百姓安居乐业。东自濊貊,西至破洛那,南距阴山,北达沙漠,无不归附,人口达数十万。
公元341年九月,拓跋什翼犍修筑云中盛乐城。十月,匈奴铁弗部首领刘虎进犯代国西部边境。拓跋什翼犍派军迎击,大败刘虎军,刘虎仅以身免。刘虎死后,其子刘务桓继任首领之位,归顺代国,拓跋什翼犍将其女嫁与刘务桓。
收到来自赵国的信使,拓跋什翼犍在金帐中召集子弟重臣,共议是否一同出兵伐汉。
庶长子拓跋实君大声说道:“父汗,儿子以为当出兵伐汉!汉地是好地方,有肥沃的土地,有锋利的铁器,有华美的丝绸,更有无数乖顺的奴隶!我族拥有的土地已经足够辽阔了,缺的就是奴隶和财富!若是这次与赵国一同出兵,掠来十几万人口,则我族必定更加强盛!”
其弟拓跋孤之子拓跋斤道:“大汗,我也以为当出兵伐汉,但是这条件,还需与赵国再议一议!我们一起出兵伐汉,出一样多的兵,流一样多的血,打下来的八百里秦川,还有那几百万人口,可都是他赵国占了!这千里迢迢的,我们能带回来多少财富与人口?按赵国的条件出兵,太不公平了!”
拓跋什翼犍不置可否,转向了长史燕凤,笑着问道:“燕先生有何看法?”
燕凤答道:“大汗统治的疆域,方圆数千里,然而土地贫瘠,人口不过数十万。四面皆是平原,无名山大川之天险,而东有燕、西有凉,南有赵、汉。燕国慕容皝,常怀兼并之心,前年还曾派军攻打我国。赵国有雄兵数十万,人口上千万,也是一个虎视眈眈的强邻。”
“汉国所居雍州之地,位于长城以南。我攻而胜之,不能居其地,不能得其耕作之利;长城以北,草原之地,我攻而胜之,我能居其地,且能得其放牧之利。以臣之见,与其伐汉,不如统一草原,休养生息。”
“然而赵国乃强邻也,不可不敬事之。以臣之见,不如遣大汗之婿刘务桓,率匈奴之兵,与赵国同伐秦川。”
拓跋什翼犍露出满意的笑容:“燕先生之策,深得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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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伴随着机括声响,一枚枚石弹划过天际,落入赵军阵中。几架井栏被石弹拦腰击断,上面的赵兵坠落地下,摔得骨断筋折。淬毒的箭矢如雨般落下,城墙前两百步内,已经成为了绝对的死地。
几台冲车顶着箭雨,顽强地向前移动。汉军的箭矢落到车上,却被厚重的牛革阻隔。眼看将到城下,几枚燃烧着的火弹从天而降,刚好砸在了车顶上。油脂四溅,烈焰腾飞。车下的赵兵变成了几个燃烧的火人,嚎叫着逃了出来。焦臭的烤肉味,顺风传入了赵军阵中。
“当…当…当…”赵军本阵传来了鸣金声,阵前的赵兵松了口气,如潮水般迅速退去。连续两个多月的攻城,赵军上下从来没有拣到什么便宜。在这城前的数百米内,已经倒下了数以千计的豪勇壮士。
城头上再次传来了汉军的欢呼。早在战前,诸葛雅已经派人仔细校对了投石车的落点。可以说,虎牢关前的五百米内,每一处都有固定的投石机瞄准。赵军的攻城器械一到城下,就会遭到精准的投石攻击。至今为止,赵军甚至都没有摸到虎牢关的城墙。
诸葛雅、张佩、李鸿、钟烈等人,正在城墙上巡视。看到赵军再度退却,诸葛雅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疑惑。她转头对李鸿道:“先生,我对战局有些疑惑,还要请先生指教。”
“两个月前,赵军又是疲兵,又是疑兵,又是夜袭,可谓计谋百出。可是最近这一个月来,赵军每天的攻势,倒像是应付差事一样。他们这样做,白白靡费粮草,折损士气,以姚弋仲、冉闵、苻洪之能,又怎会做出如此蠢事?”
张佩在旁边笑道:“雅姐姐,当初赵兵诡计四出时,你每天疑神疑鬼,连觉都睡不安稳。现在赵兵攻势变缓了,你还是疑神疑鬼。照我说啊,他们一定是技穷力竭了。”
李鸿皱着眉头,沉吟道:“陛下所思,亦是臣心中之惑。姚、冉、苻三人皆是一代名将,决不可等闲视之。赵军如此作为,必有诡计。微臣已经遣人巡查山间歧路,又在宛洛之地广布间谍,对方兵势并无异动。”
张佩插嘴道:“不管怎么说,我军凭城据守,以两万新兵,牵制赵军五万精锐,就算这样耗下去,也没有什么坏处。我们只需以不变应万变,守好城池就是。雅姐姐,你还是放宽心些,这两个月来,你又瘦了……”
正在此时,忽然有兵士禀报道:“汉王陛下,雍州刺史夏侯将军遣使急报!”诸葛雅闻讯一惊,连忙道:“使者何在?”兵士答道:“使者入关之后,人马俱毙,只留下书信一封。”随即呈上了木筒一支。
诸葛雅打开木筒,取出帛书,上面正是夏侯昭的笔迹:“赵燕公石斌,挟匈奴刘务桓,率精骑两万,自阴山突入雍州,直扑长安而去。臣已传讯雍州各城,令各自坚壁清野,静候援军。此番关中糜烂,臣之罪不可辞也。唯请陛下谋定而动,不可轻身赴险,切切!”
诸葛雅看完帛书,面色大变,对周围亲卫道:“警戒四周,五十步内,不许有人靠近!”周围的女卫兵们凛然应命。十步一岗,五步一哨,诸葛雅等人周围,空出了一片绝对安全的区域。
“陛下,发生了何事?”李鸿接过诸葛雅手中的帛书,顿时脸色大变,“羯胡居然出此毒计……”钟烈和张佩依次看过帛书之后,俱是忧惧不已。长安城中只有数千士兵,也无名将镇守,此刻说不定已经落入敌手。关中之地,此刻只怕已是遍地烽火。
“事已至此,忧也无益。诸位,可有良策?”
“陛下,以臣之见,当封锁消息,迅速率军回援长安,只要潼关还在我军手中,则大事尤有可为。夏侯将军坚壁清野之策用得极妙,敌军轻骑入关,并无辎重。只要陛下回守,人心一定,胡骑必败。”李鸿瞬息之间,已经恢复了镇定,拱手献策道。
“这计策必是出于对面诸人之手,趁他们还未得到消息,陛下可率军速归。我愿留守虎牢,陛下只需留给臣三千兵士即可,必不让敌军越虎牢一步!”
钟烈亦上前躬身道:“臣蒙陛下信重,以国士相待,此正报效之时也。臣愿与李丞相同守虎牢,人在城在!”
诸葛雅心中感动,眼眶微微发红。她伸手扶起两位大臣,执着他们的手道:“诸葛雅何德何能,能得两位相助。我当留下精兵一万,与两位守城。”
李鸿叫道:“不可,陛下只带一万兵士,若是遇到敌骑,如何是好?”
诸葛雅道:“此去长安,不过五日路程。我当先据潼关,详查形势。这一万人野战不足,守城却是有余。等到汇集四方援军,我再与敌军决战。倒是两位,要面对赵国倾国精锐,断后之任,岂可轻忽?”
李鸿见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劝,肃容道:“陛下有此谋划,臣也就放心了。有陛下留下的这一万精锐,我必可令虎牢固若金汤。”
诸葛雅点了点头,凝视着他们的眼睛道:“我只想请两位记住,如果虎牢不可守,两位务必要果断退兵,不可轻言牺牲。纵然弃了虎牢,洛阳,只要守住潼关,我军依旧可以东山再起。可是两位这样的国士,一旦失去,便不可复得。请两位记住,为了诸葛雅,请千万珍惜自己。”
李鸿和钟烈眼眶一热,连忙行礼道:“陛下厚意,微臣铭记!”
诸葛雅笑道:“记得你们的承诺,等我荡平胡骑,来日在洛阳与两位共谋一醉!”说罢,她带着张佩,径直前往军营点将选兵,准备赴援长安。
两个时辰之后,诸葛雅和张佩带着一万精锐,从关后离去。李鸿和钟烈站在城楼上,默默地目送着她的旗帜远去,消失在远方天际。李鸿突然转过头,对钟烈道:“有主如此,夫复何求?”钟烈笑道:“李丞相,下面就看我们的了,可不要让陛下失望啊。”两人相顾大笑。
第七十三章 作壁上观谋渔利(一)
代国,云中盛乐城
世子拓跋寔站在父亲代王拓跋什翼犍面前,一脸恭敬。不止是他,东自濊貊,西及破落那,南距阴山,北尽沙漠,数十万的代国臣民,都对他的父亲敬若神明。
自他父亲即位以来,代国日益兴旺。四年前击破匈奴刘虎,匈奴继任首领刘务桓,不得不卑辞厚礼,请为附庸。两年前,燕王慕容皝让父亲贡献骏马千匹,父亲置之不理。燕王世子慕容俊率前军师慕容评攻代,却毫无所得。
“父汗,你为何拒绝了赵王的出兵邀请,却让匈奴刘务桓去跟赵国一起出击关中。儿子听说,那关中物产丰富,人口众多。那刘务桓跟着赵国出兵关中,若是掠得十几万青壮,来日岂不是我代国之忧?”
拓跋什翼犍听到儿子的问题,开怀大笑道:“寔儿能够想到这一点,父王很是欢喜。看来你这几个月和燕凤、许谦先生读书,确实花了不少心思。”
“你最近在读左传,可还记得僖公三十年,晋、秦两国围郑,烛之武退秦师所言?”
拓跋寔闻言低诵道:“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陪邻?邻之厚,君之薄也。”读到这句,顿时恍然大悟:“父亲大人不可出兵,是因为这个原因?”
拓跋什翼犍笑道:“那关中距我代国有数千里之远,沿途有戈壁大漠,崇山峻岭阻隔,中间还插着漠南高车部,匈奴刘务桓和赵国的并州。土地我们毫无所得,些许子女财帛,恐怕还及不上远征的靡费。”
“更何况,自古劳师袭远,越国而攻,十战九败。孤军深入,乃是兵家大忌。敌军但凡稍有准备,只怕大军就回不来了。”
“就算灭了关中汉国,那土地和人口,也是白白便宜了赵国和匈奴,与我代国有何好处?前年我国才与燕国交恶,燕军若是趁机来攻,岂不危险?”
拓跋什翼犍为了教导儿子,将这中间的关节掰开揉碎,剖析的明明白白。末了,他又补充道:“寔儿,那汉人的书籍,中间有无数治国治军的智慧。人生下来,什么道理都不知晓,全凭后天的经历积累。有些是自己亲身的体会,有些是从别人的经历学习。那书本中记载的,便是千百年来无数豪杰的经历。”
“寔儿,人在处事的过程中,难免会犯错。若是普通人家,犯错的结果不过是些许财帛,但你若是一国之主,犯错的结果,很可能就是几万条人命。这千百年来,一时大意导致身死国灭的君王,还少吗?”
拓跋寔屈膝跪地,大声道:“父亲大人放心,儿子一定好好读书,谨慎处事。”
拓跋什翼犍扶起儿子,笑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成为草原上的一代雄主。至于此次出兵伐汉嘛,呵呵,那刘务桓利令智昏,正是我代国一统草原的大好时机。”
他疾走两步,站在墙壁上悬挂的地图前,指着漠南笑道:“刘务桓这次亲自带了五千精锐出征关中,王帐中就剩下十几万老弱妇孺。我料他此去关中,半年内必不能归来。我已经派高凉王(拓跋孤)勒兵阴山,先去取了朔方。让长城以北的土地和人口,都归我代国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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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牢关外,赵军大营
远道而来的信使,为姚弋仲带来了久盼的消息。他拿出信函,扫视了一遍,兴奋地挥拳砸在桌面上:“大事成矣!速招苻洪、冉闵两位将军,来大帐议事!”
半个时辰之后,冉闵和苻洪闻讯赶来。冉闵看到姚弋仲一脸兴奋,忍不住猜到:“大将军何事欢喜?莫非邺城那边有了消息?”
姚弋仲取出信函,递给两人传阅,笑道:“燕公石斌,与匈奴刘务桓,率轻骑两万,已经突入平阳,直奔长安而去。按照时日推算,此刻多半已经到了长安城下。”
冉闵抱拳道:“恭喜大将军。叛军听说关中有变,必定军心思归。我军攻克虎牢关,只在眼前。”
姚弋仲笑道:“此番平灭叛贼,多赖冉将军奇计。回京之后,老夫自当在陛下面前,为冉将军请功。”冉闵连连逊谢。
姚弋仲唤来姚襄道:“你去组织几百个嗓门大的士兵,到虎牢关前喊话,就说大赵和匈奴联军,已经攻入长安。”姚襄接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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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夜幕笼罩着屹立千载的虎牢雄关,苍灰色的城墙被火焰映红。城墙上每隔数十步,就燃着一堆篝火,照得周围一片通明。
汉军的巡夜战士们结队在城上经过。对峙了三个月之久,赵军的攻势已经缓了下来,汉军的步卒放下戒心后,顶不住困倦,三三两两地缩在垛堞阴影里睡觉。
巡夜的校尉并不说话,只是大步上去,用力拍打那士卒的头盔。士卒们纷纷醒来,不敢和怒目的校尉对视,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了。
他们都熟悉这个脾气暴躁的校尉,他是洛阳太守钟烈的堂弟钟旭,知道在他面前抱怨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何况钟旭也并不轻松,接连半个月,钟旭每夜都带刀在城上巡视,长长的城墙走一圈足有五里,钟旭前半夜走一圈,后半夜再走一圈。
“睡!梦里敌军若是攀上城头,不但你自己的头要被敌人砍了,你的同袍也要被你害死!若是丢了虎牢关,让胡人攻破洛阳,你的父母妻儿,一个都活不下来!”钟旭低声吼道。
他巨大的身体后面闪出了身着青衫的李鸿,李鸿对他摆了摆手:“发怒无用,这么些人都那么困,想必是有原因。你们是几班轮值?”
军士们不敢怠慢,他们也认得出李鸿,这位军师大人虽然很少下到营寨里和普通士卒谈心,不过他可是当朝丞相,常伴汉王诸葛雅左右,是她的谋主。
“说起来三班轮值,可是夜里经常被拉起来上城,也不知道怎么排的,一天倒要值两班。”军士年纪不小,说起话来胆子也大了几分。
李鸿点了点头,汉王诸葛雅带走了一万精锐,城中的军队只剩下一半。虽然补充了一些青壮,但兵力依然有些紧张。为了保证虎牢关的安全,不得不将三班调整为两班。
“果然是过于紧张了。用兵之道,张弛有度。这样下去,便中了对方的疲兵之计。传我将令,重新划定值守次序,一班城上值守,一班营中候命,一班睡觉。若非钟将军和我的手令,不可擅自调兵上城!”
李鸿的目光,望向了西方的星空。“汉王陛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此城必在我军掌握之中!”远处漆黑的苍穹中,一轮圆月,带着血红的光晕,冰冷地照耀着天地。
次日清晨,鼓声连绵响起,一队队的赵兵列成整齐的方阵,在关卡前汇成一片。士兵们推出攻城器械,一直走到投石机的射程边缘。两个多月下来,他们以无数士兵的性命为代价,摸清了汉军的攻击范围。
片刻后,几百个嗓门大的士兵策马从队列里冲出,奔到城墙百步的距离,停了下来,对城墙上高呼:“城上听着,奉大赵冠军大将军之令告知尔等,大赵燕公石斌,与匈奴刘务桓,率精骑两万,自阴山突入雍州,已经攻破长安。诸葛雅、夏侯昭、王琰等皆已被俘!大赵燕公石斌大军不日平定雍州,东向洛阳!”
“尔等如愿献关归附,冠军大将军可宽恕汝等罪过,官员将校可降级留用,士兵百姓皆放归乡里,既往不咎。这是冠军大将军宅心仁厚,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给尔等最后的一条生路!若是胆敢继续负隅顽抗,我大军攻进关卡时,必玉石俱焚,到那时,悔之晚矣!”
赵兵这几百个大嗓门的士兵这么一喊,城上汉军全军上下都听得清清楚楚。前些天,汉王诸葛雅确实是和光禄勋张佩一起,率领一万精锐出关西去。听赵兵这么一说,原来是赵国勾结匈奴,入侵关中。再听着后面的消息,将士们难免将信将疑,人心浮动。
洛阳太守钟烈看着将士们有些动摇的目光,突然仰天长笑起来。他一边大笑,一边高声喊道:“汉王陛下武功盖世,昔日指挥着数百女奴,便阵斩羯胡悍将汲鱼、袭杀黎阳郡守杜勋,全歼两千赵兵精锐。以万余义军,在长安城下一战击破数万赵兵精锐,阵斩悍将刘浑,生擒乐平公石苞。”
“那燕公石斌,与乐平公石苞都是一般货色。陛下率领一万精锐回援,有夏侯昭将军数万精锐辅助,又有雍州十余万乡兵为后继,旬日之内,必有捷报传来!”
“姚弋仲也是当世名将,必定知道燕公石斌不是陛下对手,这才捏造假消息,想来骗我们投降!若是消息当真,何不让燕公石斌将俘虏送到城下?”
钟烈声如洪钟,远远传扬开去,城上城下都是听得清清楚楚。姚弋仲下令攻城,符洪和冉闵所部都小心翼翼,不肯折损实力。他自己的儿子姚襄姚苌,也是一样。这次进攻,很快便草草收场。
第七十四章 作壁上观谋渔利(二)
虎牢关外,氐族苻洪军中。
大帐中燃起了巨烛,火光将帐篷里照得恍如白昼。苻洪捧着兵书,正在津津有味地阅读。案几上除了几本书、一把刀和一壶酒,再无他物。
“父亲!”一个人一把撩开帘子,走入了帐篷。在苻洪军中,敢这样不经通报就直闯苻洪大帐的,只有他最钟爱的少子苻雄了。
“雄儿,来找为父有什么事?”苻洪拍了拍身边的软榻:“来,坐到父亲身边慢慢说。”
苻雄抱着膝盖,坐到了苻洪身边。他的脸上洋溢着喜悦,苻洪看到小儿子这样高兴,心里也开心起来。
“父亲,儿子得到了一位贤士,他已经有了攻破虎牢关的妙策!”苻雄凑到苻洪耳边,讲述着破城的妙计。
苻洪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眼角额头的皱纹也舒展开来。破城的妙计还在其次,最关键的是,小儿子能够得到贤士的归心与辅佐。
与汉人不同,草原上流行的风俗,是小儿子继承父亲的财产。而苻雄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待。他从小便爱读兵书,多有谋略,弓马娴熟,礼贤下士。年纪轻轻,在治政领军上都展露出了非凡的能力。
“雄儿,你做得很好。草原的狼王,仅靠锋利的爪牙,是不够的。聪明的头脑,对狼王来说更为可贵。只是有一点你要记住,对身边的人,不可过于信任。草原的狼王,始终要有一颗警惕的心。”
“是,儿子知道了。”
“还有,这个计策你知道就可以了,不要泄露出去。”苻洪牵着苻雄的手臂,走出大帐,望向了西边的雄关,和雄关背后的千里沃土:“让那个汉人女子,跟他们继续斗下去。等到他们撕咬地筋疲力尽的时候,才是我们出手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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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略先生,我父亲的反应,竟然全被你料中了。”
当苻雄返回营帐时,首先闻到的却是酒肉的香气。帐篷里生着火炉,整个帐篷都被烤得暖洋洋的。火炉上架着一个铁锅,里面正炖着羊肉。旁边一壶烫过的烈酒,浓郁的酒香和肉味混在一起,令人垂涎。
二十出头的年轻文士,穿着粗麻短衣,蹲在火炉旁,用手捞起羊腿,正在开怀大嚼。看到苻雄进来,他端起酒碗晃了晃,笑道:“少将军先来尝尝王某的手艺,再谈其他事。”
苻雄从锅里捞起一块羊肉,一口吞下。羊肉炖得火候刚好,味道有些偏辣,吃了以后额头和鼻尖上都出了一层细汗。就着温热的烧酒,一股辣意从喉咙直烧到胃里。
“好手艺,辣得爽快!”
两个人你争我抢,一锅肉,一壶酒很快就见了底。苻雄拍着王猛的肩膀笑道:“景略先生,你可真不像是汉人啊,倒像是我们草原上的好汉!”
王猛拉开衣襟,手指在身上掏摸片刻,捉住一只虱子,在面前捏爆。之后拍了拍衣服,笑道:“少将军眼中的汉人是什么样呢?”
苻雄侧头想了想,笑道:“汉人是叫名士吧……不都是宽袍大袖,穿着木屐,脸上涂着粉,打扮地跟女人一样,整天在一起谈些佛道玄虚吗?”
王猛抚掌笑道:“少将军说得很对,不过,这是近几十年的事情啊。原来的汉人中,有着能够一骑当千的猛将,也有着运筹决胜的谋士。远的不说,近的像魏武帝曹操,小霸王孙策,昭烈帝刘备,他们的文韬武略还在其次,最难得的,是他们能够让猛将谋士,追随他们的帝王气量啊。战旗所指之处,无数豪杰舍生忘死为他们而战。这才是我们汉人真正的英雄啊。”
苻雄悠然神往,举起酒碗道:“这才是真英雄!我们草原上,也有真英雄!建立匈奴帝国的冒顿单于,便是这样的真英雄!来,为真英雄,干了!”
两人碰杯之后,都是一饮而尽。
苻雄问道:“景略先生,为什么父亲欣赏你的计策,却不愿意去实施呢?”
王猛将壶中的最后一点烈酒倒入碗中,一饮而尽,用袖子抹去嘴角的油污酒渍,笑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石虎这些年虽然穷奢极欲,残忍暴虐,但他的帝王心术,却一点没丢。”
“作为一个帝王,当你没有信心驾驭自己的手下时,最后的办法就是扶持几个手下,让他们彼此斗来斗去,你只需要维持他们的平衡就可以了。”
“苻将军,姚弋仲,冉闵,每一个人,都有成为一方霸王的实力。关中这片土地,给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制霸天下的资本。所以石虎将关中这块肥肉,同时放在了三头狼王的面前,就是想要看他们互相厮杀啊。”
苻雄皱眉道:“难道关中之地,就这样白白便宜了那个汉人女子诸葛雅?我们数万大军,顿兵城下毫无所得,岂不有损军威?”
王猛笑道:“要说有损,损的也是姚弋仲的名声,对苻将军来说,可是乐观其成啊。而且石虎年事已高,沉溺色欲,活不了几年了。几个儿子中石宣和石韬已死,石斌此去关中,只怕和石苞落得同样下场。其余几个儿子,都是愚蠢无能之辈。朝局动荡,就在眼前。”
王猛捡起一根啃光了肉的羊腿,蘸着锅里残余的汤水,在地上画了起来。短短几笔,就勾勒出了天下诸侯的形势。赵国北有鲜卑慕容,西有新汉诸葛雅,南有东晋。虽然三面都是敌人,但却占据着豫、兖、徐、青、并、冀六个州,几乎是天下一半的版图。
“东晋桓温,正准备向西讨伐成汉,兼并巴蜀之地。成功之后,桓温的野心必定不满足于目前的地位。东晋必将陷入内乱,无暇北顾。”
“新汉诸葛雅,被匈奴入侵,必定元气大伤。我料她必定止步虎牢关,休养生息。”
“鲜卑慕容皝,励精图治,手下有慕容恪这样的名将,乃是赵国的大敌。一旦赵国生乱,必定乘机来攻。”
“我看冉闵和彭城公石遵来往密切,姚弋仲之子姚襄在黎阳布置屯田,他们的目的,都是赵国的王都邺城啊。就让他们去争夺那个王座吧,最终的胜利者,也将面对来自北燕恶狼和新汉雏凤的夹击。而我们应该去那里,正好可以坐收渔利!”
羊骨头划过了青州和徐州,那里是曾经的战国七雄——齐国的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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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郡郡治,富平县城
朔风萧瑟,白雪飘飞,大地一片苍莽。
郡守李青站在城楼上,望着远方的旷野。在那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黑压压一片,正向北地郡的郡治富平县城飞速移动着。
李青的全部心神,此时都投向了这汹涌而来的胡骑怒潮。这正是赵国燕公石斌与匈奴刘务桓的联军——两万精锐骑兵。
尽管富平县城内,只有步兵三千人,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刚刚拿起刀枪的新兵,郡守李青却没有任何屈服的心思。他整理着身上的铠甲,在城楼上敲响了战鼓,高喊着:“胡骑入侵,誓死守城!”
城中将士凛然奉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冲上了城头。他们知道,一旦放任胡兵冲入县城,自己全家老幼,没有一个人能够保住性命。这场战争不是为了高高在上的统治者,而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和亲人!
前锋胡骑汹涌扑上,本以为这个小小的县城会立刻被攻下,没想到城头守军准备得十分充分。羽箭、滚石、檑木、金汁如暴雨般倾泻而下,首批攻城的勇士全都死在了城下。尤其是郡守李青,祖传箭法堪称百步穿杨,指挥攻城的千夫长被他一箭射死在马上。
击退胡骑的第一次攻势之后,李青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他乃陇西李家之后,祖上世代为将,可以追溯到昔日秦始皇时的名将李信,汉武帝时的名将李广、李陵。
可惜李家祖上这几位名将,都有些时运不济。李信破赵灭燕,可惜伐楚时败于项燕之手。李广令匈奴畏服,称之为飞将军,不敢犯其属地,漠北之战中因失道获罪,愤愧自杀。李陵率五千步兵与八万匈奴兵战于浚稽山,杀伤匈奴近万人,转斗千里,矢尽而降。
李青自幼苦学,善弓马骑射。自元嘉之乱以来,胡尘崩腾。衣冠陷于锋镝,而戎虏盈乎朝市。石勒窥伺神州,刘聪劫杀晋帝。李青常常抚剑夜啸,唯愿驱逐胡虏,光复中原,勒马阴山,以扬李家将门之名。而今日之战,正是他扬名之始。
刘务桓身着金甲,骑着一匹黑色战马,见攻城不利,便询问着部下:“前面守城将领是谁?”
有部下答道:“乃是汉国北地郡守李青,据传乃是汉代飞将军李广之后。”
周围胡人听到飞将军李广之名,皆是心神一震。尽管分属敌对,又过了几百年,匈奴人依旧对这位名将十分敬畏。
刘务桓凝神细想了一会,突然对身边将领吩咐着:“传令下去,绕城而行!汉地广大,我草原上的勇士,何必在坚城之下,做无谓牺牲?去洗了周围的村落,那李青若敢出城,便将他在野外击溃!”
第七十五章 素雪香魂照汗青(一)
富平县城附近的村庄里,立刻升起了黑色的烟柱,风中依稀可以听到哭喊声。
虽然只是边境上的小村落,已经让这些胡人们感到了繁荣景象。自从诸葛雅颁布屯田令之后,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汉人们辛勤劳作着,家家户户都有充足的粮食和衣服。
刘务桓部所在的贫瘠草原自不用提,即便是石虎治下的关东区域,在苛政下也是民不聊生。这些胡骑进了雍州之后,对于百姓的富庶大为惊叹。
而这些富庶祥和的村落,今日却是火光冲天,到处都充满了痛苦绝望的惨叫声。
两万轻骑以千人为一队,四下烧杀劫掠,侵略着这些毫无反抗之力的村落。他们肆意宣泄着自己的兽-欲,实施着非人的暴行。
他们杀死了一切敢于反抗的人,将青年男女捆绑着编成长队,作为他们的奴隶。那些没有价值的老幼病弱,都被胡兵当场杀死。在瓜分了所有可以携带的金银细软之后,胡骑一把火将汉人辛苦建设的家园化作灰烬。
刘务桓在亲兵的陪同下,策马从村落中央穿过。整个村落,这时都已化作一片修罗场,充耳都是汉人的哭嚎声和匈奴兵的兴奋嚎叫声。
一个匈奴兵扯着一个女人的头发从燃烧的房屋里走出来,她的双腿拖在地上,拼命地挣扎着。匈奴兵一拳打晕了她,当着其他人的面就在门前的地上蹂-躏着这个女人。
完事之后,匈奴兵发现这个女子的手臂上戴着一个金手镯。他用手捋了两下,没有弄下来,恶念陡升,一刀便将女子的手臂斩了下来,随即取走了那个金镯。
那个女子当场疼得醒了过了,看着自己的断臂,发出了凄惨的哀嚎。那个匈奴兵嫌她太吵,手起刀落,切开了女子的咽喉。猩红的血喷涌而出,在地上汇成了一大滩。
刘务桓目睹了整个过程,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他信奉着弱肉强食的道理,懦弱的汉人既然无法守护自己的家园,那这一切就是上天赐给匈奴勇士来享受的!
风里浓重的烟尘味和血腥味,让他兴奋起来。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继承冒顿单于的大业,开启了属于匈奴的辉煌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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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外,匈奴刘务桓军中。
朔风吹过,雪花带着冰渣,打在人的脸上。金帐门口值守的士兵们,听着帐里传出的男女笑声,闻着飘出的酒肉香气,眼中都露出了赤裸裸的嫉妒。他们袖着手,在雪地里跺着脚,心里惦记的,都是自己一路上抢来的财宝和女奴。
帐篷里的动静越来越大,男人粗野的笑声,女人妖媚的笑声,最后转变成了粗重的喘息和高亢的呻吟。外面的士兵听得身体里的血都快沸腾了,只想着快点回去,在自己帐篷里的女奴身上好好发泄一番。
两万骑兵,这已经是匈奴刘务桓和赵国燕公石斌的全部家当。他们抱着必胜的信心,这一战,一定要在关中大捞一笔,带着十几万青壮男女和无数财宝回来,奠定称霸草原的基础。
这一路行来,果然没有人敢阻挡他们的大军。在两万铁骑面前,所有的城池,都闭紧了大门。匈奴和羯族的联军肆意地洗掠着汉人的村落,杀死他们的男人,抢走他们的财物,将他们的妻子儿女,虏为自己的奴隶。
而新汉国的雍州刺史夏侯昭,只敢领着五千骑兵,鬼鬼祟祟地尾随在联军的身后。当联军想要扑灭她时,她便惊慌地躲进附近的城池里。
联军一路南下,洗掠着县城和村落。在享受着杀戮和劫掠快感的同时,刘务桓和石斌发现,部队变得越来越臃肿了。马背上增加了装满金银丝帛的包裹,马尾后跟随着衣衫破碎的女奴。原本进退如风的骑兵,现在的行军速度还不如行脚的商人。
“丢下你们的破烂,从现在起,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长安!”刘务桓召集全军,宣布道:“那里是汉人的王都,有着无数的财富和美人。攻破长安之后,我允许你们洗城十日!”
来自草原的骑士们,身体里的狼血都被激活了。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兴奋嘶吼。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联军的行军速度骤然加快。像一只饥饿嗜血的巨狼,一口咬向了新汉王国的心脏——长安。
自长城到长安,一路上的城池都燃起了烽烟,传递着敌袭的警讯。最开始得知胡骑即将进攻长安的时候,长安城内慌成了一团。长安城有十二个城门,城墙周长近二十里。城中的守军却只有五千人,也没有名将指挥。面对两万胡骑,几乎是必败的局面。
城中众议纷纷,都在想着怎么逃命。只是就算逃出长安,在平原上又如何能躲得过胡骑的追杀?至于投降,下场只会更凄惨。胡人只会抢走他们的所有财富,凌-辱他们的妻女,将他们当做奴隶驱使折磨,直至死亡。
最后,是王琰和王玲冰,稳住了城内的局势。既然别无选择,那么就竭尽心力,守住长安城!
王琰竭尽库存的兵器铠甲,紧急招募了一万多周边的乡兵,编为新军。同时将城门都用巨石封死,只留下向东的一个城门。尽管如此,城墙上的守兵还是显得如此单薄。何况,他们都是些临时招募的乡兵。
就在城里的人都要绝望时,下雪了。
飘扬的大雪,在地上融化后,变成了厚厚的冰层。王琰和王玲冰看到地上的坚冰,目光一闪,都兴奋地大笑起来。她们都想到了,当年魏武帝曹操与马超对峙时,一夜建冰城的故事。
城中的老幼妇孺,都被动员起来,在城头上生火煮雪,再浇到城墙上。当匈奴和羯族联军到达时,看到的是一座巨大的冰城。城池附近的地面,滑溜地无法立足。费尽力气搭起来的冲车和投石,对冰面留下的痕迹,只要浇几大锅水就消失了。
刘务桓望着远方的冰城,差点掰断了手中的马鞭。石斌劝他道:“这冰总是会化的,城里的汉人不过苟延残喘。他们的希望都在外面的援兵身上。只要击破汉人的援兵,此城不攻自破。”
于是城内外的两军,就这样安静地对峙起来。
石斌带着几个武士,向刘务桓的金帐走来。队伍的最后面,押着一个汉人女子。女子大约十七八岁,身上穿着一袭红衣。红衣多处破碎,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身体。
石斌带着手下和这个女子,走进了帐篷。刘务桓正趴在两个女奴的身上,耸动着身体。被石斌打扰了他的兴致,刘务桓显得有些生气。他从下向上地打量着汉人女子,目光最终停在了她的脸上。
“燕公,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女子?虽然长相一般,但是有股倔强的味道。不错,不错。那些只会哭喊求饶的女奴,玩多了也没什么意思。是该换换口味了。”
石斌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我们抓住了一个想在夜里溜进城的汉人女子。她是城里向外求救的信使。”
“信使?”刘务桓爬起身来,也不穿衣,就这样赤条条地走到女子的面前,扯着她的头发,让她抬起头来。女子的眼中,全是仇恨。
“汉人真是有趣,居然派这样柔弱的女人做信使。”刘务桓打量着女子身上的伤痕,对方饱受凌辱的凄惨模样,让他的身体又兴奋起来:“燕公,这个女人看起来很倔强啊,你是怎么从她嘴里挖出话的?”
“我只是让我的亲兵们过了过瘾,然后告诉她,如果再不听话,我就用她去满足那些饥渴的战马和猎犬。”石斌淡然道。
刘务桓吓了一跳,心中暗自道,石虎的这几个儿子果然一个比一个更变态。他定了定神,问道:“你从哪里来?求取了哪里的援兵?”
“洛阳。”女子低下头,低声答道。
“你是去向诸葛雅求援的啊。诸葛雅敢回来跟我们在长安城外野战么?”刘务桓笑道。
女子咬着牙齿道:“汉王殿下的大军很快就要来了,你们一定会死在汉王殿下的神箭下。”
“就凭她手头那两万新兵么?虎牢关那里,有我大赵姚、苻、冉三位将军,她至少也得留下一万军队。一万步兵,也敢跟我两万铁骑在平原野战么?”石斌冷笑道。
刘务桓勾住女子的下巴,笑道:“我给你一个机会。去城下,告诉城里的人,诸葛雅已经在虎牢关被大赵击败了。大赵的军队,很快就会和我们在长安城下会师。让他们现在开城投降,我可以赦免他们。如果城破的话,我会屠灭这个城市。所有的男人,都得死。只有像你这样的年轻女人,有机会成为奴隶。”
“去城下,说出这番话,我可以让你成为我的宠妾,享受荣华富贵。如果做不好,燕公马厩里的战马会替我好好教训你的。”
石斌对手下道:“去,押着她到城下,如果敢耍什么花样,就敲晕了带回来慢慢炮制。”两个武士大声应诺,捏着女子的脖子,走出了营帐。